在妖怪堆里打滚的日子

  只可惜我不会占星，要不然马上就来占卜一下看看，因为近来心里总是闷闷的不舒服，也不知道有什么坏事要发生。哎呀，呸呸呸！瞧我这张乌鸦嘴，净胡说八道。
  明天就是祭典了呢。酒吞让我把祭典搞砸。对于我这个整天只会搞破坏的人来说，这似乎是件很简单的事。不过高鹭孑那家伙还一本正经地跑来提醒我，说千万要执行好任务，要是不能让那四百九十九个童男女离开的话，就必须把他们全杀了，反正无论如何也要让这次祭典没了祭品。祭天，那不就是说要让这群小屁孩死掉吗？把他们全杀了也是死，不如我好心将他们全弄走算了。
  想着想着，眼皮子渐渐地就阖上了。
  *****
  虽说我睡了一会，但今晨我还是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起来了。看来小孩子真的不能睡得太少啊。
  混在孩子堆里，我浑浑噩噩地往前走，两眼无神，形容颇有野鬼的风姿。雪在凌晨时就已经停了，但今天天色阴暗，所以山上的雪都还没来得及融化。踏着厚厚的雪，我艰难地重复着一抬一放的脚步。看着周围那群小孩兴奋得两眼发光的小样，我无语。他们还真以为这是去冬游吗？天！真没有点做祭品的自觉。
  “哎呀，怎么又让我们碰上那个特臭美的小孩了呀！真讨厌！”略微熟悉的声音响起。对了，是仁兄二号。
  “她总是能做到这么出众啊！”仁兄一号颇有感慨地道，“上次是看着自己的脸发呆，这次是顶着两黑眼圈呢。”
  真是，我也不想这样啊，我容易么我？不行了，我撑不住了，快倒地了，惨绝人寰的踩踏事件即将发生了。
  就在这个时候（这一般是英雄救美的时刻），妖孽出现了……仁兄二号再度栽地上去了……美丽得不能再美丽的妖孽英勇地将我一把提出来抱住，然后便回到牛车上。我舒服地咂咂嘴，把头埋入他的衣服里，短小的四肢死死地缠住他。太温暖了啊！头顶传来妖孽无奈的轻笑。
  剧烈的一下震荡，牛车这时停下来了。到了。
  我睁开眼睛，只见一片空旷的平地上一个巨大的石台，石台和地面一样铺了一层厚厚的雪。想来那个石台就是用来举行祭典的了。
  一行人迅速地将祭祀场地布置好。扫去雪后，石台上摆了一张红木长桌，长桌中央的烛台上燃烧着三根红烛，红烛两旁是供品，供品无非就是那些鸡鸭水果之类的食物。
  不过最能显示此次祭典隆重性的还是我们这群祭品。石台很大，我们就被安放在长桌后。为防止祭品逃跑，那些侍卫还特地用绳子把我们一圈捆住，捆得严严实实的。这时那些小孩才真正意识到气氛的不寻常，开始大声哭闹，一时间竟哭声震天。也对，小孩怎么懂那么多呢，也只有在这时候，敏感的他们才会哭闹起来吧。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死神的镰刀吧。
  随行而来的宫中侍卫、阴阳师在石台下的雪地上站好，安静地等候着。
  山林本就幽静，再加上刚下完雪，此刻的天地间，真的是一片寂静。
  一袭白衣的妖孽优哉游哉地踱上石台，走到长桌后，却不急着动作。
  风云变幻，霎时间天色便从阴暗变为黑暗。沉沉的天似在酝酿着一场雷雨。周围的山林发出沙沙的响声，不仅仅是风吹树叶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一大群什么在高速移动的声音。是的，高速移动，而且是从四面八方迅速包围过来。
  台下惊恐的人们如无头苍蝇般逃窜，却发现这原本空旷的平地边缘早已黑压压地围了一圈，直立着的狐狸。它们发着幽深绿光的细长眼睛紧紧地盯着试图逃窜的人，大尾巴一甩一甩的，似乎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但此时求生的欲望已经完全占领了这些人的头脑。有的人举起大刀就往狐狸头上砍去；有的人哆哆嗦嗦地念出脑中仅剩下的几句咒语；有的人干脆疯狂地就往狐狸那边冲去，妄图冲破那道封锁线。
  然而这些人面前的并不是狐狸，而是狐妖。有的狐妖灵敏地避开攻击后，便嗖的一下蹿上那人的脖子一口咬下去，直到那人最终倒地；有的狐妖直直地盯着面前人的眼睛，直到受蛊惑的那人自行了断；有的狐妖亮出尖利而长的狐爪直接将攻击者的身体撕成两段。不过有的勉强逃跑掉的人，狐妖并没有追杀过去。
  鲜红的血洒落在白得耀眼的雪上，相互辉映，一见惊心。
  我身边的那些孩子早已被这惊悚的一幕吓得止住了哭声。我皱了皱眉，凝神念诀，“嘶啦”一声这绳子便断开了。时间紧急，我得趁这些狐妖还没进一步缩小包围圈时尽快将祭品弄走。
  闭眼念咒，我迅速恢复原形。冲向正悠闲地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热闹的妖孽，我狠狠地摇晃着他，大声道：“你怎么可以不过去帮忙啊？！”
  “我在养精蓄锐。”妖孽闲闲地说。
  我叹口气，转而低声下气地哀求道：“那可不可以找个式神来帮我转移一下这些小孩啊？”
  “那岂不是会少一个战斗力？”妖孽挑高眉道。
  “算了。”我忿忿地转过身去，看来只有召唤那一直好吃懒做的纱子过来了。
  “我闻到很多美味生魂的味道了！”嘶哑难听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只见天边有一个小黑点疾速飞近，偶尔反射出几丝亮光，像是一面镜子。随着小黑点的飞近，我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妖气亦越来越近。
  “主角终于出场了。”妖孽轻笑一声。
  我愣了愣，主角？难道说，这场祭典根本就是为了这妖怪举行的？不是祭天，而是祭它？！那么，酒吞的意思就是，不能让这些小孩被这妖怪吃掉？
  一时没留意，纱子已经来了，还埋怨我道：“风子，你干嘛突然就召唤我过来啊？我睡得正香呢。”
  “哦，你来了。”我回过神来，知道这时候转移孩子已经来不及了，“纱子，你和我一起布下结界护住这群孩子。”
  “什么，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么无聊的事？”纱子大喊大叫，但感觉到那股强大的妖气后，又问道：“你该不会是想挡住那家伙吧？”
  我点点头。
  “你疯了！”纱子跳着脚叫道，“它不是我们俩能挡住的！”
  眼看着那团东西就要逼近了，我咬唇，难道真的要让我把这帮孩子全杀了？！可，以我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护他们周全！我想起高鹭孑之前说过的话，忽然悟到，他们其实并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若他们真正要对付的是那散发出如此强大妖气的东西，那他们就绝对无法拨出战斗力来保护孩子，而他们也知道以我一人之力不可能把孩子弄走。这将近五百个的孩子，我和纱子就算是加上妖孽的那些式神都不可能救得完。如果是用瞬间转移的话，耗费过多灵力不说，这里也没有谁能够一下子将这么多的孩子转移到别的地方。
  所谓的弄走，所谓的选择，不过是空话！他们一早就知道，只要来到这里，这些无辜的孩子唯一的结局就是死亡！要不就是被当做祭品吃掉，要不就是被当做累赘杀掉！
  我咬着牙问道：“妖孽，是不是真的不帮我？”
  看到我狰狞的神色，妖孽怔了下，随即正色道：“不是不帮，而是帮不了。你现在转移走这四百九十九个孩子，若因此耽误了杀这妖怪的事，那将来要死的就肯定不止这四百九十九个孩子了。”
  我低头，垂在两旁的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
  “你想要全平安京的人为这些孩子陪葬吗？”我看不见妖孽此时的神色，但我想，一定很严肃，甚至有可能是铁青铁青的脸色。
  有眼尖的狐妖从包围圈中冲上来意图阻止我。“我顶多只能布下结界以给你考虑的时间。”妖孽缓缓道。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转身，避开纱子，我走近那群被吓坏了的孩子。他们纯净的眼睛染上了他们这个年纪不应该看到的恣意厮杀溅起的血色。我似乎感觉到了那股越来越近的妖气。我只能这样做，我悲伤地想。抬起右手，一团小小的幽蓝色的火焰腾地升起，这是我第二次看见它，它的颜色比第一次要深多了，也许是由于妖力的变化。
  我看向那群不知所措的孩子，我知道夜晚睡觉发出呼噜声不是足以要他们命的错，我知道幼稚地吵吵嚷嚷扰到睡眠不足的我也不是足以要他们命的错，但是，我必须让他们死去。我轻轻地将这团鬼火掷向他们。原来小小的火焰迅速蔓延开来，烧到每一个孩子身上。我看见他们在火中挣扎的痛苦模样。这一刻，我的心竟是空洞洞的，仿佛有谁在我心上狠狠地撕开一个口子，让里面的血全都流掉。
  我亲手扼杀了四百九十九条鲜活柔嫩的生命。
  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有点回不过神来。为什么偏偏要我来当这个刽子手？！为什么要让我在神志清醒的时候来杀他们？！为什么？！为什么？！
  我悲痛得跪倒在地上，没有发现，一头乌黑的青丝瞬间再度变白。
  “魔狐大人！”众狐妖纷纷下跪，迎接这面青铜镜。镜里是一团黑雾。
  “我的生魂呢？不是说有五百个童男女的生魂供我享用的吗？”嘶哑苍老的声音从镜子里发出。
  “魔狐大人，”一只看上去地位挺高的老狐狸从狐妖中步出，化作人形，恭敬道，“属下办事不力，那五百个童男女已被台上的妖女杀死。”
  “哦？”青铜镜飞来石台上，“竟然有人敢跟本大人作对，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