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是把少女的幻想与现实混在一块儿了?
我没想到造化之神对我如此垂青,很快她就给我一个罕见的机会,让我确证那件事的真伪。
周末,爸爸打电话让我回家,我迟疑着没有答应。我怕爸妈又唠叨我的婚事,在他们看来,三十岁而未出嫁的姑娘是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爸爸知道我迟疑的原因,笑着说:“不是为你的婚事,回来吧,我有一件大事同你商量。”晚上,我买了爸妈爱吃的几样小菜,开上我的“都市贝贝”,赶到爸妈住的公寓,乘电梯上到23层。进屋之后我就感到一种奇特的气氛:困惑,稍许的不安,掺杂着默默的喜悦。爸妈手指相扣,并坐在沙发上,茶几上堆着厚厚一沓人民币,至少有七八万吧。我惊奇地说:怎么啦?提前给我分遗产啦?爸妈不安地微笑着,从茶几上拿起一张白纸,默默地递给我。白纸上用洒脱的字迹写着两行字。我扫一眼,血液立即冲上头顶,因为信的内容太匪夷所思了!
“秋水白先生:你是我在S市光顾的第九家官员,也是其中最清贫的官员之一。我在这儿留下一点钱,不敢说是奖赏,只能说是飞贼的一点敬意。
务请把这些钱用于你的晚年,不要辜负的我的心意。
步云飞敬上“我震惊地瞪着父母,从他们的表情看出这不是玩笑。”是真的?这位侠盗是什么时候来的?“”就是昨天晚上,从客厅这扇窗户里进来的。我们都睡熟了,一点动静也没听到。他在这儿搜查得非常彻底,你看,把我们的存折都扒出来啦。“一份存折也在桌子上,躺在那沓人民币的旁边。那是爸妈一生的积蓄,他们看得很重的,为了防止丢失,常把存折藏在壁灯的灯罩里,想不到这么巧妙的藏物地点也被发现了。我走近窗户,探头向外看,23层楼的高度使人头晕目眩,墙壁笔直光滑,连耗子也无处立足。这名飞贼竟然从这儿爬上来,真是不可思议。
我处于震惊之中,很长时间不能平静。作为记者,我已经看足世界百态,在拜金主义泛滥的世上,很难想象还有这么一位嫉恶如仇的侠盗。我不由对他产生深深的感激——想来父母也是如此吧。父亲是S市文联主席,职务不低,实权不多。不过尽管这儿属于清水衙门,凭他的资历和交游,满可以替自己谋些好处的,但父亲不屑为此,一生两袖清风,仅有的积蓄是为母亲(她未入医保)攒的几个药钱。在当今世上,廉正常常成了无能的代名词,没想到,父亲作人的价值在他即将退休时以这么一种形式得到肯定。
我问父亲:“这笔钱你想怎么处理?”“我唤你来,就是要商量这件事。”“你当然不会花这笔钱。”“当然不会。不过……”妈妈插进来解释:“你爸爸多少有点犹豫,他怕处理不当会伤了那名侠盗的心。这种心理很好笑的,是不是?不过这确实是他的担心,再者,他也不想给人造成沽名钓誉的印像。”爸爸一挥手:“这些比较纡曲的心思就不说了。我只是不知道这些钱按程序该交给谁,是反贪局还是公安局,因为它既不是贿赂又不算贼赃。”我笑道:“你是第九名被盗者,是最清贫者之一。那么,其它的八名呢?其它那些不清贫者呢?”“不知道,不过听说最近反贪局立案审查了几名处级以上官员,不知与此有没有关系。”“偷得好,最好偷它个天翻地覆!那些用正常法律手段治不住的贪官,就该有一位侠盗去整一整!”我解气地说,“至于这笔钱如何处理,”我沉吟着,“不妨请教一下冀大头,你们还记得他吗?我的高中同学,现在是一级警司,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我拨通冀的电话,老同学不必讲客套,我直接问他这会儿有没有空,若有空速来我爸这儿,有事相商。冀大头(实际他的头并不大,但中学生起绰号是不讲道理的)说,秋天云小姐难得央我,还不屁颠屁颠地跑去?等着,我马上就到。
很快,从高楼上遥望到警用摩托的灯光,5分钟后,冀大头敲门进来。他第一眼也是看到了茶几上的现金,失惊打怪地说:“伯父伯母给小云准备的嫁妆?早知道我就不结婚啦。”我立时沉下脸,这玩笑对一位老姑娘太刺耳了!冀大头也意识到这一点,嘿嘿地干笑着,用闲话掩饰过去。然后我们开始正题,听了爸爸的介绍,冀大头沉吟着,到窗边看看外面的环境,回头说:“这个飞贼真厉害!”他迟疑片刻,“在老同学这儿,我就犯点纪律吧。你们是否听说S市最近出了一个飞贼?”我们都摇摇头。
“你们的消息太闭塞啦,这名飞贼的"事迹"已经慢慢传开了。他确实在本市偷了8家官员,因为每次盗窃后他就给公安局寄来一份清单,开列了他所盗窃的现金、存折、珠宝的价值,并且声言,只要被盗者能说明这些钱财的出处,他马上投案自首。”我冷笑道:“不用说,那些人是说不清的。”“何止说不清!不少失主矢口否认家中被盗,声言家中从来没有这些钱财。也有赖不过忸忸怩怩承认的,你真该去看看他们当时的丑态!这飞贼寄来的材料我们全都转给反贪局了。”爸爸笑问:“有没有像我这样受到奖赏的?”“有。有时这位大盗会给公安局送来一封短柬,说今日光顾某某官员家,未发现有超出其工资收入的钱财,谨表示钦敬。随后被光顾者会通知公安局或反贪局,说有人在他家留下奖金,就像你一样。”“飞贼偷走的钱财呢?”“他在信中声言,要将其用到正当的目的。也确实发现一些山村小学、下岗工人收到匿名的馈赠,但这些是不是赃款的全部——不知道。”我笑嘻嘻地说:“我怎么觉得,这位飞贼蛮可爱呢。”“这位大盗行窃有一个特点:最爱光顾高层住宅,至少也是5层以上的住宅。据少数目击者说,他身轻如燕,向高层楼房攀登时,只用按一下窗台,身体就能上升几十米。简直神了!
爸爸笑着摇头:“一定是民间传说中善意的夸大吧。”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16年前在大漠深处的奇遇,想起尤尼莫克甩不掉的那个身影,想起夕阳中的纵跃如飞……冀大头显然也回忆到同样的内容,笑嘻嘻地对爸爸说:“上中学时,天云常常吹嘘她在沙漠中遇到的奇人,大伙儿笑她是白日做梦。不过,也许这是真的?也许天云见过的那位大侠就是今天这位侠盗?”爸爸问他,这笔“奖金”如何处理,冀大头说:“交反贪局吧,交他们比较对路。其实干嘛交呢,”他开玩笑,“你一生廉洁,这是你应得的奖赏呀。”爸爸黯然摇头:“其实我不配的,我虽然从未贪污受贿,但我酷爱旅游,都是朋友免费为我安排的。严格说来,这也是贪污。”也许他感到自己的话太沉重,便转了话头:“这位飞贼作了八次案,公安局没采取什么措施吗?”“当然采取了,不过,老同学家里我不说假话,”他狡黠地笑着,“其实公安们一直在磨洋工。有些贪官隐藏很深,用正常的法律手段难以揪出来,有这么一位侠盗帮忙,未尝不是好事。当然,这种话是上不得台面的,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名盗贼,触犯了刑律,早晚要把他逮住。”他俩在闲聊时,我一直在紧张地动着心思。这时我说:“冀大头,再求你一件事,你可一定要答应。”“说吧,只要不让我犯法。”“你刚才说已对这名飞贼采取了措施,对不?我想参加你们的破案,作一名战地记者,进行同步采访。我想这桩案子一旦告破,肯定是非常轰动的。我一定用我的生花妙笔把你塑造成智勇双全的英雄。”“得了吧,恐怕你对那位侠盗最感兴趣,你的妙笔是想在他身上生花,对吧。”我笑着承认了:“当然,那是个很大的新闻卖点,但你也会因他而扬名的,不是有一句老话吗:秃子跟着月亮走——沾光。”“好嘛,冀大头又变成冀秃子啦。”“别扣字眼儿。用词不当,但用心绝对好。怎么样,你答应吗?”“我给领导汇报后再说吧。秋伯伯,”他转向我爸爸,“说实话,我心里很矛盾。从心底讲,我不愿去逮捕这名侠盗;但他接连作案九起,搅得S市人心惶惶,不把他辑拿归案,当警察的脸上无光啊。”爸爸也无法帮他作出判断,只是再三告诫:抓捕时可不要伤了他啊。冀大头说:放心吧,我们宁可让他逃走也不会开枪伤他。
几天后冀大头告诉我,公安局领导同意我作同步采访,条件是所有文章在发表前要经公安局批准,我爽快地答应了。他们还让冀大头详细询问了我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奇遇,让我尽量回忆那个奇人的情况。这是第一次有人认真地对待我的那段经历,也许,公安局领导们开始信服轻功啦?
报社主编慷慨地给我三个月时间,说:“只要你拿回来一篇独家的新闻报道!”自那以后,我常常与公安们泡在一起。这桩案子的侦破相当困难,虽然作案达9起,但那名飞贼没有留下任何脚印、指纹,没人见过他的面貌。冀大头只能在全市多撒一些便衣,并在官员比较集中的高层住宅楼房布下监视点,配备了望远镜、夜视镜和录像机。
我在其中一个小组内蹲点,成员有老齐、小黑、小刘和小王。他们对我倒是蛮欢迎的,在枯燥的守候中,在四个男人的世界中,增加一位女性无疑是一种调剂。我常常帮他们做一些杂务,像打扫卫生啦,买早点啦,洗衣服啦,没多久,这四个人都成了我的“铁哥儿”们。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天我回报社述职,忽然接到小黑的电话:“秋姐,飞贼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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