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在哪儿?”我声音发颤地问。
“真的是飞贼!轻功极佳!他在攀登18层楼房时我们都看呆了!”小黑的语气中透出他的激动:“我们录下了他向楼上飞升的镜头,公安局正在观看,冀队长让你快去。”我迅速赶到公安局会议室。屋内拉着厚厚的窗帘,正在播放飞贼的镜头,看来是刚开始。冀大头示意我在他身旁坐下。前边,公安局的四五个头头都聚精会神地盯着投影屏幕。录像不太连续,飞贼的身影突然之间出现在银幕上,是在一幢高层住宅的底部,这时,镜头有些摇动,聚焦也不太清晰,估计监视组的人此时正手忙脚乱在调整望远镜头。随之影像清晰了,飞贼也开始飞升,那是真正的飞升,他用手在窗台上轻轻一按,身影就嗖地窜出了摄像机的视野。镜头迅速向上拉,又捕捉到他的身影,他再度用手轻轻一按,身体又嗖地飞升。短短几十秒钟,已飞升到18层楼房。他贴在窗户上略略鼓捣一下,便拉开窗户闪身进去。
会议室里寂无声息,人们都看呆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轻功!局长让把影片慢速重播,反复地重播。飞贼身材中等偏高,蒙着面,看不出面容和年龄,给人的感觉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的动作轻盈妙曼,潇洒灵动,比宇航员在月球上的纵跳还要轻灵。老公安们低声议论着:不可思议!真神了!
仔细看着录像,我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是那轻盈的身态使我瞬时上溯16年,想到了大漠中的奇遇。我对冀大头说:请他们把录像中的足部放大。足部放大了,似乎是赤脚,但仔细看是穿着鞋子,鞋很薄很柔,紧紧箍出脚的外形。我低声告诉冀大头:我在沙漠中遇到的那个奇人就穿这种鞋子!大头悄声问:你能记得准?这一问反倒让我犹豫了,我迟疑地说:“我想我记得准,但……毕竟是16年前的事了。”局长的耳朵很尖,听到了几排座位之外的低语,回头对我们说:“秋记者有什么见解?大声说嘛。”我脸红了,不好意思站起来回答,毕竟我的揣测太近神话。冀大头站起来,笑道:“秋记者说,16年前她在沙漠中遇到的那个奇人就是穿的这种鞋子,不过她拿不准。”局长沉吟一会儿,半开玩笑地询问:“也许奥妙在鞋上?喂,如今科学这样发达,能不能造出这样的飞行鞋?”片刻沉静之后,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说:“绝不可能。从飞行原理上说,摆脱地球重力无非两个途径,一,用机翼或翅膀在空气中产生升力,二,反向喷射以造成反冲力。这种小小的鞋子哪一条也达不到。”冀大头悄悄告诉我,发言的是技术室的苏博士。局长微带嘲弄地说:“我的博士先生唷,你这是逼我相信轻功?因为这名飞贼飞升的镜头明摆着嘛!这可不是电影特技,没有细钢索在上面拉他。”他沉下脸说:“一定是某种未知的科学手段!那两个途径说不通,你给我找出第三种解释!”有人走进来,递给局长一封信,局长草草浏览后脱口骂道:“操他妈!”他恨恨地说:“是飞贼的信,寄来了焦秘书长昨晚失窃财产的清单。有多少?咱们不吃不喝,十辈子也攒不到!”进来的那个人轻声问了句什么,局长怒声说:“立即转反贪局,所有人一视同仁!”会议室静默着,但人们都在目光中交换着笑容。局长察觉到了:“你们都很钦佩这名飞贼,巴不得他多偷几家,是不是?”人们笑着,没吭声,冀大头大声说:“是!”人们哄地笑了,局长也笑,但旋即认真地说:“不过飞贼还是要抓的,别忘了咱是公安。让他在S市为所欲为,当公安的也太没面子啦。”
散会后,冀大头拉我坐上他的警用三轮摩托:“例行程序,对失主调查取证。你也去吧,看看秘书长大人的嘴脸。”他幸灾乐祸地说。
焦秘书长在办公室里接见了我俩。一张巨大的台湾红木办公桌,桌上放着文件夹、白铜镇纸、白铜笔筒和两面夹叉的小红旗。我们坐在沙发里,等秘书长处理完政务。一个个工作人员聆听指示后悄悄退出去。秘书长戴着金边眼镜,衣着得体,不苟言笑,不过他的目光深处分明有一丝恐慌。最后一名工作人员退出后,秘书长转向我们,亲切地说:“二位有什么事要我做?”冀大头毫不客气地掏出一只小录音机,摁下录音键,放在办公桌上:“我可以录音吗?”秘书长显然一楞,旋即神态恢复正常,点点头。冀大头开门见山地问:“听说昨晚秘书长府上失窃了,丢失了很多贵重东西。是吧?”“没有呀。”秘书长笑道:“再说,我家没有什么贵重东西。”“是——吗?”冀大头拉长声音说:“那么这名飞贼寄来的清单肯定是无中生有了。我想也是嘛,秘书长一向清廉,怎么会有那么多金项链、金戒指、名烟、名酒和存款呢。”秘书长目光中闪过一丝怒气,是恐惧夹着愤怒。无疑他感到恐慌,因为飞贼捅出的这个漏子看来难以捂住,但他还是不能忍受一个小警察对他不敬。冀大头仍不放松他:“按惯例,我们应到失主家现场勘察。请问可以吗?”秘书长生硬地说:“谢谢,但我家没有失窃,不用劳烦你们了。”“好,那就免了。不过,我会派两名手下保护秘书长的住宅,直到反贪局接手。反贪局当然不会听任一个盗贼污蔑秘书长,他们一定加快调查,还你的清白。再见。”他伸手拿过录音机,转身走出秘书长的办公室。我傍着他下楼,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奇怪地问:“你贼兮兮地笑什么?”“我高兴呀,10年前那个嫉恶如仇的冀大头还没有变。”“当然不会变。你们这些记者老戴着眼罩看人,实际上这个世界上好人总是大多数。”他显然想到了焦秘书长,粗鲁地骂道:“这个王八蛋!大伙早就知道他不是东西,反贪局的老吕私下告诉我,他们早盯上他啦。”
傍晚,我开着“都市贝贝”离开监视点。这个监视点后天就要撤销了。因为飞贼来过一次后不大可能再来光顾。不过这不是撤退,是凯旋,因为他们已经取得重要的录像资料,老齐、小黑他们都乐得不知高低。
我在便宜坊停下车,这是一家低档饭店,不是北京的便宜坊烤鸭店。店里的家常饭很有特色,像羊肉汤面、八宝粥、刀削面,味道都不错,也很实惠。我是一个人独自生活,常在这儿打发晚饭。
我要了一杯饮料,两碟小菜,一碗羊肉刀削面,坐在角落里吃着,一边打量着店内的食客,这种打量是下意识的,是一个记者的职业性习惯。店内熙熙攘攘,座位很挤,服务员在人和椅子的缝隙中穿行。顾客大都是平头百姓,是拉板车的,小商小贩、工人和出租车司机,他们大都要的是大碗的面,稀里呼噜吃完,吃得喜气洋洋的。作为一名记者,我参加过不少盛宴,领教过山珍海味,羊鞭牛冲,蝎子王八……但只有在这儿,我才发现了吃饭的真谛,吃饭的乐趣。
我讥讽地想,那位有83条项链、54只戒指的焦秘书长,今晚怕不会吃的这么舒心吧。
就在这时我无意中看到“那个”人,一个四十一二岁的男人,衣着普通,脸颊上满是青色的胡茬,两道眉毛离得很近。他面前是一碗大号的羊肉泡馍,已经快吃完了。一看见他,我的意识便猛然抖动一下。以后我才知道,这种抖动是因为他唤醒我的潜记忆:16年前大漠中的奇人,两道离得很近的眉毛,大胡子,公安局录像带上那张蒙着面纱的侧影……
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只是感到莫名其妙的亢奋,有一种掉入时间隧道的感觉,有一种久违的酸酸的熟悉感。那人虽然处于市井之中,但身上有无形的冷峻气质,把他从凡俗的背景中凸现出来,隔离开来。我紧紧盯住他。他吃完了,起身往外走,两个冒失的中学生匆忙跑进来,一个男孩在椅子上绊了一下,撞到他身上,那个男子伸手扶住了男孩,自己的身体则瞬间横移两尺,没有与男孩撞在一起。
男孩嘿嘿笑着,说一声“对不起”,跑去买饭了,那个男人走出门。店里的食客似乎都没注意到那人异常的敏捷,埋头忙于吃饭。但我的目光再也无法从那人身上移开,我丢下桌上的饭菜,悄悄跟出去。
在傍晚的街道上,那人落寞地走着,步幅不大,但步态极为放松。我有一个强烈的感觉,他就像一只捕食前的猎豹,有意放慢步伐,但只要愿意,他能在半秒钟之内恢复他惊人的速度。
16年前的那次奇遇慢慢浮出记忆的水面,我越看越觉得他像那位胡须满面、眉毛很近的奇人。我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也许是这几天我对破案过于投入,把自己的脑袋搅糊涂了?
我悄悄跟在后边,走过一条街。忽然有人惊呼,十几步外,一家商店的匾额正向下跌落,霓虹灯光碰碎了,爆出一串火花。下面有一对恋人,正偎依着观看橱窗,没注意到头顶的危险。行人的惊呼还没落,我前面的那个男人一纵而至,用手挡开下落的匾额,顺手扯断匾额上挂着的电线,一言不发,转身离去。那一对恋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傻傻地愣着。刚才惊呼的路人看到那人的身手,惊得大张着嘴巴。男人已走远了,我紧追几步截住他。他的脸上被划了一道小口子,袖子上落了一些灰尘,我惊问:“你受伤了?”那人摸摸脸颊,冷漠地摇摇头,立即越过我走了。
我盯着他的背影,只有到这时,我才把刚才的情况在脑海中拼出来。匾额落下时,那个男人还在10米之外,他确实是一步跨越了1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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