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惊变永贞难

第24章


……今年,江淮遭逢大旱,百姓无力交税,可那些州县官吏不思抚慰,不事救灾,拒不执行新税制,竟然还催逼着老百姓将积欠的租赋课税一并偿还!名为代朝廷收租,实则一来中饱私囊,二来贿赂吏部主管考评官员,这些你我都很清楚。子厚受御史中丞之命,前往江淮查察贪墨一事,我这个户部郎中也奉侍郎大人之命前往巡视灾情,呈报今岁预估赋税钱粮。……唉,灾民生活之艰危,实在是一言难进啊……”韩泰几乎要说不下去了。
  “如此……韩大人写份奏章呈报上官便是,奏章可先至户部,再传至阁部,最后即可上达天听。今日前来,难道……韩大人要越级报事吗?这可是有违规制之举啊!”韦执谊依旧面无表情地说着,动辄将规制搬出,以求韩泰能及早知难而退,就此作罢。
  “韦相,你不是不知道,那宰相高郢、郑珣瑜,实属庸庸碌碌、明哲保身之辈,为相多年,可曾有什么作为?没有!他们害怕俱文珍这帮阉人,怕得心肝皆颤,此时,见到我与子厚两人的奏章或是弹劾,他们会呈报批复?当然不会。……若在之前,王公(注;此处王公指王叔文)主政,韩泰不会来求你相助,可是……韩泰恳请韦相,若阁部商议此事,务必坚持赈灾、免税,这也是新税制之意啊!”韩泰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的要求过于急切,便有补充言道,“若是韦相不愿与高郢、郑珣瑜二人徒然结怨,也请将我二人的奏章留中,不要即行驳回……”
  面前之人陈词激昂慷慨、滔滔不绝,韦执谊不想打扰,他端着茶碗,静静地听着,待韩泰觉得自己已经说得足够时,他方才开口:“韩大人,你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吗?”韩泰听韦执谊语气不对,立时就是一愣。
  “向时?今日?与我韦执谊来说,均是一般,没有什么区别。还是那句话,谏言也好,弹劾也罢,均需按规制办事。”
  “这么说……韦相是不愿意帮韩泰这个忙了?……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江淮各州县百姓身处水火?”
  “阁部并非如韩大人想想那样,尽皆无能之辈,否则,韩大人何不自掌内阁,号令臣工?”韦执谊一番冷嘲热讽,让韩泰脸上着实有些难堪,他蓦地起身言道:
  “既如此,韩泰便向户部上官呈报,韦相你好自为之!告辞!”韩泰说着,径直往门外走去。
  “慢!”
  “韦相还有何事?”韩泰一脸的不屑问道。
  “既然已来阁部,就形同呈递公文,韩大人,奏章留下!……留下,按规制行事。”
  “规制!给你!”韩泰将奏章重重地掷于书案之上,忿忿不平地走了出去。
  韦执谊看着韩泰已经走远,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江淮大旱,谁人不知?新税制难行,又岂止是他韩泰一人之忧虑?韦执谊走到书案之后,坐到椅子上,对照韩泰奏章中所列实例,加入自己准备好的阁部行文,准备重新誊抄……
  
第四章 执谊奏章秘传信 叔文乔装探顺宗
更新时间2010-7-9 22:38:48  字数:4214
 韦执谊搁下笔,将奏章拿起,轻轻地在手中摇来晃去,七月,天气还很潮,墨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完全干透。
  这份奏章所述内容与韩泰的呈报并无二致,但措辞上却是韦执谊一贯的文风,落款也是一并署上了韦执谊自己的名姓。至于韩泰那一份,韦执谊则将其放在了公事板底下,作为了无需阁部商议、予以驳回户部的奏章。韦执谊想着自己方才与旧友的谈话,无奈地摇了摇头:
  韩泰的担心不无道理啊,高郢、郑珣瑜素来和合为重,怕生事端,在朝中为相多年,修身为上,谨慎为要,素来不参与正派之间的争斗,甚至避免一丝一毫的可能而将自己卷入其中。此时,新旧两政势同水火,若冰炭不能同器,就算明明知道依据新税制应该将江淮诸道因旱灾而无法缴纳的税赋延期至明年再交的这一谏言有千百种道理,但就因为此议为新法新政一派大臣韩泰提出,那高、郑二相也会因为避免让俱文珍怀疑自己二人暗中支持新法而横遭记恨。他们心中定是如此劝诫自己:得不偿失,切不可为!
  然而,这份奏章若处于己手则大不相同,因为,此时在旁人眼中,自己已经同新政同道决裂,加上今日与韩泰在阁部的这一番不愉快的谈话,就演得更为逼真。自己提出此事,若有再加上杜黄裳的威信,想必此事可成!王兄选我做内应,怕是早已算到了这一点。
  韦执谊如此盘算着,不禁笑出了声,可这名虽为笑,实则内藏悲苦与无奈:明明是对百姓如此有利的新法新令,怎么实行起来就这么困难?朋党之争,利益之夺怎么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连农耕民生都要熟视无睹了?
  唉,也罢,管他们如何谋己呢,我韦执谊只管当好自家差事便是。出门抬头看看日头,时近晌午了,得赶紧把眼前的这些回文一一签完,交手下人发往尚书省下辖各部,午后还要到东宫那里去。当什么太子侍读?这老岳父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差!韦执谊深吸了一口气,又换上一脸的无奈。
  提起笔来,又想起了王叔文前日托付之事……确实关系重大,若是自己巧妙周旋一番,说不定太子也会认同此次革新之法,何况新税制实行以来,百姓在与官府收获分成的税制设计驱使下,积极劳作,今岁口赋、田赋均有增加,这些太子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必定再清楚不过了。
  王兄说的没错,争取到太子的信任,就是争取到日后新君即位,再行新法的机会。但是,对于我韦执谊来说,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俱文珍阴鸷歹毒、气量狭小,报复新政发起者只是时间问题……王兄情愿血祭新法……我韦执谊岂能坐视?拼上一回!
  处政完毕,时已正午,韦执谊放下手中的事务,又把交予皇帝亲批的奏章放置妥当,这才走出了阁部公事书房。
  ……
  王叔文自从剑南西川回来后,几次三番想要进宫面圣,可太极宫承天门守卫甲士却说奉圣上口谕,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概不见。很明显,又是俱文珍矫诏行事,简直是恣意胡为!王叔文心中焦急,也不知皇帝现在身体如何了?病情可有些好转?虽然王叔文心里也明白,这是在痴人说梦,这喑哑不行之疾,一旦发病,就从未听说过有和人能够再一次像正常人一般讲话、行走。(注:顺宗所患之疾,以现代观点来看,应该是中风或脑梗塞,从而影响了正常的语言和行动)
  今夜仰望星空,却见荧惑守心!大凶之兆!(注:古代星相学认为,心宿二象征帝王,荧惑,即火星,象征旱灾、饥荒、妖孽、死亡等等,荧惑守心,本是一种寻常天象,但古人往往将它视为帝王驾崩、国家将有兵乱灾祸的不祥之兆)王叔文心中颇为一震,莫非吾皇当真朝不保夕了么?
  “老爷——”管家王勇自外面跑进来,说道,“老爷,老老爷来了,在前厅等着呢。”
  “老叔来了?快去出迎。”王叔文赶忙略微整理了一下袍服,准备去前厅,谁知王伾心中焦急,王勇一路小跑在前,赶去报信,他自己也紧着迈步跟在其后。王勇刚转身离开没多久,就碰见了王伾,这才又折返回来,陪着王伾来见自家老爷王叔文。
  “叔父,快坐。走这么一大趟,累坏了吧?……王勇,上茶。”王叔文吩咐道。
  “是。”王勇领命告退。
  王伾坐定,只是略作喘息,而后便急着对王叔文说:“叔文,不喝茶了,你我二人即刻进宫面圣。”
  “叔父,我二人已经去过多次了,又有几次进成了承天门、入了太极宫?”
  “你当老叔真有这么大的忘性了?当然不能明着来,乔装改扮,混进宫去!”王伾低下声音,神秘地说道。
  “有策应?”王叔文似乎仍不相信。
  “走,走,别让人家等急了。”王伾说着拽着王叔文就往外走。
  ……
  夜色之中,承天门大街之上,皇帝近侍李忠言急匆匆行走于前,在他身后,一名太医模样的人和一名仆从紧紧跟随。行至承天门,守门卫士拦下三人:
  “来者何人?”
  “怎么,连咱家都不认识了吗?”李忠言伸手掏出通行令牌,递给监门卫士。
  “哦,小的眼拙,小的眼拙,这天黑看不清,还望李公公海涵。”那侍卫忙陪笑道,并未验看令牌,就又还给了李忠言。
  “这两位是……”卫士将李忠言身后这两位有些面熟,可又不敢多嘴,只得试探地问道。
  “这太医院的李大人,年高德劭,本已致仕,是咱家请他出山为圣上诊病。……你才在这里当了几天差?认得几位老臣?”李忠言心中不悦,随口教训道。
  “是,是,小的知错。那几位大人请——”监门卫士说着。
  门分两侧,李忠言三人径直而入。
  ……
  “多谢李公公。”那太医仆从拱手道,细观此人面容,不是旁人,正是王叔文。那太医院李大人正是翰林待诏王伾。
  “哦,分内之事。王相是圣上的股肱之臣,却因故受制,不能面圣。咱家今日得知,心里也是不好受啊。”李忠言赶忙道。
  “不知,李公公从何得知我二人之困的?”王叔文心中不解,边走边问道。
  “此事说也奇怪,今日到阁部亲自去取需圣上御批的奏章,回来后,咱家便逐字逐句地读给圣上听,请他定夺。遇两页粘连处,咱家以为许是墨迹未干便合上奏章的缘故,也未在意,揭开一看,却发现一张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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