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惊变永贞难

第27章


岂可混为一谈?”
  “呵——”深吸一口气,王叔文眼眶微红,牙关紧扣,沉吟良久才继续说道:“此次革新之失,责任在我,己罪己担。倘若太子当真不念父子亲情,王叔文自会殉法殉政,殉主殉国,有死而已,以报圣上托国之信任。”
  “叔文兄,你这是……别,千万别。为新法新政,可得好好活下去。”韦执谊惊诧之下,言语忙乱。
  王叔文反倒是轻松地笑了笑,说:“执谊,你太高看我王叔文了。且不说新君即位会清除先君旧臣、培植自身力量,就算他饶得了我,我自己也觉饶不了自己。”说罢,王叔文又是一笑。
  自古以来,建功立业、杀敌报国,乃文武士子们的第二生命,因此,知遇之恩,又是继父母养育之恩以后的又一大恩德。“士为知己者死。”素来被视为一种值得推崇的大义与精神。
  王叔文自入仕途以来,不为人知,不为所用,一度也愤懑不已、自暴自弃,终日以研究上古棋谱为乐,乃至十年之后,棋力深厚、算力惊人,朝中官员无不称赞,遂在德宗朝以棋待诏入翰林院。可是福祸相生,待诏翰林皆攻专长以备皇帝或太子之需,为了应付吏员考评,王叔文也不例外,钻研棋艺达臻化境界,以致百官只知棋师王叔文,却不知这位王翰林的安邦定国之才,真不知道王叔文是该喜该悲!后幸得太子李诵识王叔文之才,拜为帝师,咨诹国事,甚为倚重。如此知遇之恩,再造之德,王叔文每每思之,都会自觉这昊天罔极之恩,虽死难报!
  然而,顺宗壮年宿疾,皇命不久,新政溃败,实乃天意,无法违拗。太子李纯少有英风,怀雄主之才,倘若借力顺利登基,再利用其余下的数十年岁月将宦官、藩镇之患一一铲除,便能实现盛世复兴!所以,既然太子心中有数,意欲先行利用俱文珍,那么自己,就绝不可再拦阻,哪怕是俱文珍等人对自己有食肉寝皮之恨,哪怕是权宦节镇欲将自己挫骨扬灰,哪怕是他们此来还打着“清君侧”的义旗!晁错无错,只是顺势而为,其将死之时,心中未必懵懂!
  这些脑筋,王叔文早就动过,这些想法,王叔文反复掂量,这些假设,王叔文也一一推敲分析过。所以,今日韦执谊前来禀报,王叔文并没有觉得有多么急迫——也该到这一天了。
  心中的思虑仅是须臾之间,就听得韦执谊在一旁说道:“可是,圣上的病情,乃是上天弄人,这本是被逼无奈的仓促,这怎么能怪你呢?叔文兄,你责己过甚了。”
  王叔文摇了摇头,说道:“好了,这件事情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月初我二人深夜会面时,交待与你的那件事,千万要上心。”
  “这……嗯,剑南之事,执谊明白。”
  “万一我们预料到的那种最坏情况到来,关键时刻,可就靠你了。”
  “叔文兄,怎么像交待身后之事似的?还是那句话,有你在,新法有希望,我们也……”
  王叔文又将韦执谊的话拦了下来,说道:“闲言少叙!记住,那剑南之人,绝非等闲之辈,不可掉以轻心,他本为我的旧部,却同时是俱文珍的西川暗线,又暗藏心机……也许,我的担忧有些多余,但是,执谊,朝中拜托你了,还有,让高崇文那边沉住气、盯紧了,不可顾此失彼。”
  “嗯,放心。”韦执谊伸手将王叔文的双手攥紧,可下面的话,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时,王叔文催促道:“赶紧从角门回去,这里不安全。”
  “不行,还是你赶快出城,倘若俱文珍举事,城门四闭,再躲可就难了。”
  “听我的,你回去。我明你暗,所以你在,新政才真的有望。最近,万事要忍,切记!切记!赶紧走!”王叔文说着就把韦执谊往外推,并示意王勇连拉带拽地将韦执谊送出角门,之后王勇又戴上大沿草帽,扮作车夫,将韦执谊送回其自家府邸。
  长安城内,各方都在紧锣密鼓地安排,长安城外,绯衣人领着一支人马,自剑南道静州千里奔袭而来。
  ……
  初更已过,兴庆宫花园内谈话的两人互道分别,相背离去。紫袍人在随从的护卫下回转太子宫,青袍人则独自抄小路向太极宫方向走去。
  “李公公。”监门卫士抱拳拱手,之后便打开宫门。李忠言只是“嗯”了一声,便走了进去。
  迈着沉重的方步走在青石板路上,李忠言反复回想着方才与俱文珍的一番谈话,那人的话语中没有威胁的词句,但所述之事却充满杀机!
  如果说前次他前来陛下寝宫,请求移权东宫未果,是忌惮与我实力差相仿佛,避免二人两败俱伤的话,那么,这一次,恐怕没这么幸运了。俱文珍并未虚张声势,这一点,自己手下斥侯已经探明,剑南东西两道、荆南、河东皆宜齐聚,而我只是一个右神策军中尉……简直是螳臂挡车!
  陛下对我有恩,这是不假,效忠吾皇,也义不容辞,可是未来新皇也得罪不起啊?谁让俱文珍这么心急、都等不到陛下自己咽气呢?真该千刀万剐了他!可话说回来,俱文珍讲的有几分道理,那王叔文等新政一派,挑明了要除权宦,虽然王叔文明里只针对俱文珍一人,对我倒是礼敬有加,可我难道不是权宦吗?当然是。就算日后不掌权,也依然是宦臣。倘若出兵助王叔文剿灭俱文珍,难保二王不杀个回马枪。此等假道灭虢之计,不可不防!
  看来,真应了俱文珍的话,我们俩个才是真正的同道中人。可是,前日陛下口述诏书,我若抗旨……可是死罪啊!何况当时,又有个重要的人证!想着想着,李忠言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寝宫内,牛昭容刚刚服侍顺宗服药入睡下,吹熄了风灯,又嘱咐值夜的内侍、宫女多加留意,这才退身出来,打算回自己房中休息。
  转弯抹角,行至自己的院落,牛昭容迈步走进屋内,宫人、女官赶忙上前施礼。牛昭容除去外衣,梳洗一番,之后又喝了一杯淡茶水,打发走了手下人,平复一下心神,三更时分方才入睡。
  可是,这一觉之后,牛昭容却再也没有醒来。人影闪过,风灯跌落,引燃了帷幔,熊熊烈火很快无声无息地吞没了院落……
  
第七章 夜闯殿宦官夺权 扮侍卫除叛惩奸
更新时间2010-7-23 0:10:30  字数:2588
 剑南西川通往长安的弛道之上,绯衣人已率领一直万人精锐骑兵奔走多日,即将到达约定的接洽联络地点。
  “将军,咱们已经到了京兆府的地界,却迟迟不见有人来接应。会不会……是这其中有诈啊!”绯衣人身旁的周副将催马赶至近前说道。
  周副将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确实有些蹊跷,绯衣人只是略一沉吟,而后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说道:“不管他们,咱们依计划行事。”
  “是。”周副将不再多言,继续跟在后面赶路。
  独留下绯衣人手握缰绳,心中暗想:说好负责接应的是严绶的手下,哎,看来俱文珍对这等尾大不掉之事,也是毫无办法啊。……不对,也许不是裴均、严绶两个人的意思,难不成……太子!占山为王,最怕是抢错山头,快到紧要关头了,不能马虎大意,不过,我现在仍出暗处,丝毫未暴露过,到时候临阵再改,应该也来得及,就看怎么发挥了。嗯,先如此定了。
  绯衣人分析着、盘算着,也暗暗给自己稳了稳心神。
  ……
  三更半,长安城太极宫内,混乱不堪,全然没有深夜本应有的寂静。牛昭容所居住的院落走水,却不见太监、宫女高喊呼救,甚至也没有一人出来灭火,任凭着烈焰窜上高墙,越过屋顶,来势迅猛地仿佛要在顷刻之间将所有事物燃为灰烬。
  直到巡哨卫士来到此处,方才张罗众人灭火,然则为时已晚。这正是那青袍人、皇帝近侍李忠言最希望看到的结果,悄无声息地除去所有可能胁迫自己的人或物什,而后,方可见机行事,甚至是投靠俱文珍一方,却不会不授人以柄。那份密诏如此,美人牛昭容如此,当时在场的王伾、王叔文二人在不久之后也将如此!
  ……
  绯衣人的精锐骑兵趁夜色闯进长安城,更准确地说,是被早已准备好的俱文珍手下放进城中的。铁骑万余,直闯长安,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过朱雀门,经承天门大街一直来到了太极宫城墙之外。
  果不其然,俱文珍接斥侯报告后已如约在承天门外率兵等候多时,绯衣人瞧真切了,便急忙示意众人勒马停住,而后,他自己拍马行至俱文珍近前,翻身下马,朝俱文珍拱手施礼道:
  “大人,属下率剑南西川精锐铁骑一万前来勤王!”嘴上说着是为勤王而来,其实究竟所为何事,双方都如明镜一般,只不过心照不宣罢了。
  俱文珍颜色平和地点了点头,而后说道:“刘将军一路辛苦,护国得力!走,随我入宫。”
  这太极宫,从三更半走水事故开始,就一片嘈杂,神策军巡哨守卫都因皇宫外的大队人马集结而放弃宫内巡查,转而着力增援宫门守卫,宫人、女官等闻听车马人声也是惊慌而起,太极宫内纷乱非常、人人自危,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顺宗皇帝。
  右神策军中尉李忠言亲率侍从来至承天门,听着俱文珍的再三劝说,他还在犹豫,也在怀疑,俱文珍究竟是不是像他自己宣扬的那样有足够大的能力调兵遣将、汇聚势力。李忠言总是在幻想着,俱文珍是在虚张声势,斥候的密保是在夸大其词,但是,当绯衣人率兵赶来增援的那一刻,李忠言彻底相信了,他没精气神地对监门卫士说道:“唉,也罢,打开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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