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惊变永贞难

第30章


想不到我俱文珍活了这把年纪,到头来倒被那黄口小儿给耍了。我说临行前不见严绶、裴均这两个老贼按约定举事,原来早就移兵城外了,真是该杀!都怪我啊……粗疏大意,小瞧了那李纯,以至今日竟然没有丝毫戒备!”
  如此想着,俱文珍在金吾卫骑兵的“护送”之下,沮丧地向东宫行进,只留下绯衣人坐于马上,兀自立于承天门前。
  “你是何人?”高崇文这才想起俱文珍身边的这人,便催马上前,扬鞭指向面前之人问道。
  此时,绯衣人翻身下马,行至高崇文坐骑近前约摸五尺处,拱手施礼、自报家门:“见过高将军,卑职是剑南西川节度使府下支使,名叫刘辟。久闻将军大名,今日方得一见,卑职荣幸之至!”
  “好了。”高崇文平素最讨厌此等繁文缛节的客套之词,便不耐烦地朝刘辟做了一个“停住”的手势,“刘辟,我来问你,既然你职在西川,为何私离汛地?难道不怕承担失职之罪吗?”
  “回将军,事情紧急,又事发突然,容卑职细细道来。卑职原为神策军中尉俱文珍大人的手下,日前受大人之命,率兵前来除奸勤王。天子有难,为臣者自当救驾为先,哪怕是千里奔袭,星夜疾驰,哪怕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此乃为人臣的本分,也是卑职的职责所在。适才,李忠言被诛,王叔文伏法,卑职也算是不辱使命,然则,如果当真因此而获失职之罪,卑职领命便是,但却不会为此感到丝毫的后悔。望高将军明鉴。”
  刘辟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高崇文心中暗暗认同,于是推断分析着:此人既是受俱文珍差遣,想必对俱文珍的真正用意和实际打算并不十分清楚,看来刘辟很有可能是无辜的,勤王平叛,说不定还是为赤胆忠心的壮士。还是得以礼相待为好,切不可冤枉了好人,明日如实禀报太子殿下,说不定太子还要对这位小小的支使论功行赏呢。
  “刘将军,我看这样吧,你先到我金吾卫略事休息,我会叫派几个人为你带路,并听从你的役使。……你所带来的一万兵马,循例应暂时归右金吾卫管辖。不知刘将军你意下如何?”
  “全听高将军安排。”刘辟一如既往地作谦卑状回答道。
  “嗯。你先去吧。”高崇文也不再盘问什么,转过身去冲手下人喊道:“金吾卫甲士听令!随本将入太极宫搜查反贼,都给我眼睛睁大点,有敢玩忽懈怠者,军法严惩!”
  “是!”众军齐声答道。
  承天门双扇大开,金吾卫大军长驱直入……
  ……
  唐顺宗元年,即公元八百零五年,七月二十八日夜,顺宗降制权交太子李纯,自己则移驾兴庆宫调养身体,其实,顺宗皇帝由于内心忧愤过度,加重旧疾,于次日三更时分便已溘然长逝,太子李纯却按下消息、秘不发丧。
  时入八月,太子又假托顺宗下制:将皇位传于太子李纯,自己称太上皇,并将是年年号改为永贞。九日,太子李纯于大明宫宣政殿即位,史称唐宪宗。
  人言“三年不鸣,鸣必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此话便应验在了宪宗李纯的身上。太子李纯登基即位后,便与从前“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状态判若两人,完全脱胎换骨成为了一名铁腕君主:先是罢免了宰相高郢、郑珣瑜,任用袁滋、杜黄裳分别执掌中书省和门下省,同平章事。宪宗心中很清楚:自己出面平息事端、大显身手的时候终于到来了!
  早在登基之前,李纯就令宰相杜黄裳传召,贬翰林待诏王伾为开州司马,户部度支王叔文为渝州司马,并对外严密封锁此次宫廷之变的消息,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王叔文、牛昭容、李忠言等人的死信。
  继承大统之后,李纯更是快刀斩乱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顺宗朝臣、王叔文一派文臣武将悉数贬谪外放,贬刘禹锡为连州刺史,柳宗元为邵州刺史,韩泰为抚州刺史,韩晔为池州刺史(注:几日后,宪宗又暗示阁部上疏,奏请严惩乱臣,复将刘禹锡贬为朗州司马,柳宗元为永州司马,韩泰为虔州司马,韩晔为饶州司马)。倒不是李纯痛恶变法新政,支持权宦强藩,事实却恰恰相反,宪宗李纯是唐王朝继太宗、玄宗之后,又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铲除政弊,夺回禁军,削弱藩镇势力,都是李纯自从任广陵郡王之时,就在心中暗藏的理想。然而此时此刻,年富力强的宪宗并不着急,他明白,这些事情必须从长计议,而后各个击破,王叔文虽有治国理民之才,然则生不逢时,托身于一体弱多病的君王,故而操之过急,频出新法,将宦臣藩镇同时激怒,这才酿成惨祸。王叔文革新之经义可用,革新之政令可承,然则,其革新派朝臣断断不可用!宪宗决计培植出自己的一班亲信精干之臣,为将来重现太宗朝盛世做好储备,所以,无论是对待德才兼备的刘禹锡、柳宗元,还是对待拥戴自己、曾为自己取得这皇帝之位充当先导的俱文珍、刘辟等人,宪宗一概要清除出自己的视野。能够外放的,譬如刘柳二人,自然要降职外放,不能如此的,譬如俱文珍,要以礼相待,明升暗降,赐其高爵厚禄荣及子孙,却又不使其掌管实权,不失为一招妙计。
  这一年的中秋,宪宗皇帝执俱文珍之手赴佳节御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称赞神策军中尉俱文珍护国之功,这令被软禁东宫自家宅院半月有余的俱文珍心中充满了惊喜和诧异。八月十六,宪宗下诏,封俱文珍为右卫大将军(注:大将军只是武散官官阶,仅仅代表薪俸待遇,并不掌管兵权),知内侍监之事,实际上宪宗此举又令俱文珍回归了他的本位,替天子看家护院、洒扫庭除、处置日常杂务。
  如此一来,李忠言横死太极宫,俱文珍高束安乐阁,宪宗李纯可谓是四两拨千斤,没有花费多少气力,便将左右神策军重新至于自己的掌控之下,可以说,行至此处,权宦的主要威胁已经解除。然而,剩下的才是令宪宗最为挠头的隐忧——节镇!
  
第十章 义士罹难一世难 设计离殇社稷伤3
更新时间2010-7-29 21:14:23  字数:2892
 剑南西川节度使府支使刘辟,因救驾有功、勤王得力,被宪宗任命为西川副节度,代理行使节度使之职。平心而论,宪宗此举实属被逼无奈,因为刘辟的大军并未进驻长安城内,而是驻扎在长安以南、剑南西道北地重镇真州(注:真州,在今陕西省汉中市)。这支兵马对宪宗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隐忧,李纯心里十分清楚:藩镇节度使各怀鬼胎,蠢蠢欲动,但都因为暂时没什么正经由头而只能等待机会。而剑南西川,兵力强盛,军容壮大,可谓节镇之中的魁首,可以说,剑南安则国安,剑南乱则国乱。正因如此,对于刘辟这个西川节度使府内的政策是全将领,安抚为主,绝对不能将其激怒,否则,一旦西川叛乱,其他节度使必将群起相应、赢粮影从……到那时,便是战火连天,国无宁日了。
  宪宗的算盘打得很清楚,对于刘辟自领三镇的要求,也是持暧昧的态度,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因为宪宗很明白自己在朝中说话的分量,剑南东川属节度使李康管辖,自己又有何权利去命令李康归附刘辟呢?那刘辟若当真有这本事,自取便是。不过是东川易主、节镇之间的摩擦而已,这样一来,自己就不会被推至风口浪尖,公然与各藩形成对立。
  与此同时,西川支使、绯衣人刘辟也将宪宗的心意分析得八九不离十,他算准了宪宗在刚刚即位之际,不愿惹是生非,便率先发难道:“恳请陛下准我代领东川和山南西道二镇,以便日后从容统筹调兵遣将,更好地拱卫长安,保证陛下的安全。”
  宪宗虽然心中大为不悦,却没有发作,思索几日之后,还是降旨下诏,将剑南西川升格为上镇节度,遥领东川和山南西道。刘辟心满意足,率部还镇,长安之危,暂时无忧……
  十月末某日,尚书省,宰相韦执谊孤坐于于政事堂内,环视四周陈设,与数月之前并无二致,却已物是人非。“叔文兄孤身犯现,却至今没有任何音讯,想必遭了俱文珍那老贼的毒手。老王大人年事已高,却被外放开州,此去途多路险,道阻且长,他的身体吃得消么?还有,子厚、梦得这般纯良之士,韩泰、凌准这等刚直之人,皆因变法受了牵连,外放边地……如今,原先政事堂中的同道竟然只剩下我韦执谊一人!唉,唯有地上之影与我身形为伴了。”
  想到此处,韦执谊仰面一声长叹,生怕泪水滑落,因为现在还不是流泪的时候,叔文兄临行之前托付过的事情,我还没有办完:与俱文珍相比,此时刘辟的威胁更大,因为他隐蔽得更深。叔文兄素来识人,他的评论应该不会有错,可是……这刘辟自率兵策应俱文珍入京以来,似乎再也没有什么有关于他的传闻,又怎么会是乱世之臣、元凶巨恶呢?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韦执谊在脑海中仔细搜寻着所有关于这个西川节度下辖支使的记忆,忽然他想起来,王叔文自剑南西川回转长安那天夜里,来到自己家中是说的那一番话:
  “……执谊,还有一事,关系重大,你要记下。”
  “兄长但说。”
  “剑南西川支使刘辟,你可曾听过?”
  “确有耳闻……此人文武皆备,曾在翰林院供职,以诗文待诏,后又入神策军中,算起来,应该是俱文珍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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