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头台城杀人事件

第14章


  “至十八世纪后半叶,法国的约瑟夫·伊尼亚斯·吉约坦医生为了能有一个快捷、人道而公平的刑具,提出了斩首机器的设想。这就是断头台最早的构思,而断头台的名字正是由此而来,虽然他本人对此非常恼火。初案被否决的第二年,因官方刽子手亨利-夏尔·桑松的再次提议,断头台总算被采纳了,而且开始研发。在医院秘书长路易医生和德国音乐家多皮亚斯·施密特的共同合作下,仅用了一周时间,试制品‘施密特断头机’就问世了。现在,你眼前的这座断头台,据说就是仿照第一代‘施密特断头机’做成的。”
  赖科重新抬起头,仰视着这座断头台。虽然这只是个复制品,从未吸噬过人类血液,却委实拥有着一种魔术表演中的断头台道具所无法比拟的真实,予人一种不能抹去的邪魅感。
  “断头台的首次使用,是一七九二年。此后,因路易十六的白色统治,有大概三四万人被之断送性命,包括路易十六本人都被断头台砍下了头。”道桐二接着说道。
  “据说法国直到二十年前都坚持用断头台执行死刑,此话当真?”赖科抱着胳膊问道。
  “嗯。”道桐二点点头,“最后一次使用断头台,是一九七七年。一九八一年,法国废除了死刑,断头台便从此退出历史舞台了。”
  “我曾听说,有相当一段时间里,用断头台执行死刑之时,人们会像过节般兴高采烈?”
  “对。据说,那时就连断头台的微型玩具都很受欢迎。也许,对精炼的器械,哪怕是这种斩首用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人们都会立刻领略其魅力。当时的刑场,不分男女老幼,大家都喜欢去围观。当高贵的人被处刑时,为了能沾到他的血,人们甚至会争先恐后地蜂拥而至。那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疯狂时期。”道桐二如数家珍,继续神采奕奕地详细讲解着。
  另一个玻璃柜里,摆着一把大铡刀的模型,以及一些减缓铡刀下落速度的弹簧和橡胶垫圈。前者是政府命令做好,却一次都没用过的梦幻般的四刃断头台之部分;而后者则是继“施密特断头机”之后登场的“贝尔热断头机”等一系列断头台的配件,是断头台随时代发展而更加机械化、简单化的见证。“贝尔热断头机”的铡刀,其操作简单得只需一按按钮;而犯人的性命亦因之简单到了只需一根手指就能决定的程度。处刑使人类失去了人性,最终留下的唯有一具具冰冷、乏血的空壳。
  “把小二叫来看来是叫对了,全都让她给讲完了。”道桐蓝笑着说道。
  “真感谢。”赖科渐渐对罗列面前的斩首刑具萌生了眩晕之感。总算可以离开这里了。
  “北边的楼里还有很多斩首刑具,侦探先生,你不想听听我的讲解吗?”
  “啊,谢谢。”赖科忙道,“但我更想看看‘猎头玩偶’?”
  “哦?那好,好吧。”道桐蓝有些扫兴,“我这就带你去。”
  空荡荡的房间里,床上躺着“猎头玩偶”。烛光渲染之下,他们仿佛走进了一个童话世界。
  赖科走近玩偶,凝视着它。身穿红色贵族礼服的玩偶,身高一米左右,体形略略偏瘦。因其用途是猎取人头,所以赖科一直觉得它的体形该更高大一些才是。许是岁月之故,礼服都变成了浅棕色,膨胀着的裙边似乎曾遭虫咬。从服装上看来,这是一个模仿女性的玩偶。
  玩偶的脸上,无眼亦无嘴,只鼻子处有个微微的突起。其皮肤系以麻布制成,大部分均告褪色,唯一没变的是满头秀发,兀自保持着那原有的金黄色泽。
  “是木质的玩偶吗?”
  “对。”道桐蓝答道,“把衣服脱下来就能看到,它是一个单纯的木架玩偶,裹上棉花后用布包上的。因为有布包着,所以和陶瓷玩偶不同,摸上去很柔软,手感就像人的皮肤一样。”
  虽有道桐蓝如此介绍,但赖科依然没有想去触摸它的欲望。
  “玩偶能动的部分是脖子、双肩、腰、腿根和双膝。”道桐蓝续道,“这些关节都不是球体关节,而是把木头两端带的挂钩相连,给连接处留下一定空隙,以使之自由活动。挂钩上同样裹了布,所以很难看得出来。但只要一动起来,要想维持动过之后的状态就很难了。”
  “它站不住?”赖科问道。
  “倘若没有专用的台座,确实是站不住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大概是让它坐着,这样躺着确实有些可怜。”
  “这个样子,别说斩首,走路都成问题。”
  “它站都站不住,哪会有自动装置?活动玩偶流行时,曾出现会表演魔术、会弹奏乐器的玩偶,然而会砍头的玩偶是做不出的。就算让人类亲自去砍,能一刀就砍下人头的刽子手都很罕见。”
  “那它就不是‘猎头玩偶’了?”赖科被弄得有些糊涂。
  “这就难回答了。或许,它只是‘猎头玩偶’的候选者吧。”
  “道桐蓝小姐,你知道‘猎头玩偶’的故事吗?我没有听说过。包括该玩偶的存在,都是从幕边那里听来的。”
  “是吗?那正好,我给你扼要讲讲吧。我也是从罗莎那里听来的。”
  道桐蓝给赖科讲着从俄罗斯流传下来的那个故事,那个沉重而残酷的故事。故事中,偶尔带着些传说中特有的离奇和夸张。
  “好可怕的故事,满城都被杀了啊。”赖科心有余悸,“这传说估计是很久前的事了吧,如此说来,这玩偶的保存状态是不是太好了?”
  “嗯,的确是呀。玩偶身上的材料都是些易腐坏的东西,最多也只能保持一百年吧。所以,它很可能是‘猎头玩偶’的仿制品。眼下,我们连最初的‘猎头玩偶’是否属实都无从考证,或许它只是人们凭空造出来的,就跟天马和龙之类的玩具一样。”
  “但是,道桐久一郎对它几乎达到了痴狂的程度吧?那肯定是有根据的。”
  “那倒未必,至少我不赞同它是真正的‘猎头玩偶’。父亲大概亦持有同样疑虑,所以才要用回廊去搞仪式,想让玩偶恢复传说中的样子。”
  “那……道桐久一郎为‘猎头玩偶’做‘四方角’的事情,是真的了?”
  “四方角?你说那个仪式?嗯,我想是的。”
  然而,用这样一个玩偶来充当神灵载体,道桐久一郎竟然没想过会失败?他当真痴狂到了连这种判断力都消失的地步?
  “会不会这玩偶只是替身,而原物被藏到了其他地方呢?”
  “嗯,这可能未尝没有,但父亲对它的痴迷是事实呀,还给它起了一个‘蓝’的名字,一直爱着它。”
  “蓝?那不是你……”
  “蓝这名字本来是我母亲,也就是道桐久一郎的妻子的名字。母亲生下我们后,因病去世了。”
  原来如此……
  对“断头台城”里住着的所有人的怪异名字,赖科依稀有了一些理解。对道桐久一郎来说,玩偶也好,女儿也罢,都只是妻子“蓝”的代替品罢了。
  “有一点能证明这玩偶在事件后没被偷换过,那就是它的裙子。你也看到了,现在的颜色是好像有些褪色的红。而它原本是纯白色。这意味着什么,你该知道了吧。”
  “是……血?”
  “对。是从父亲脖子里涌出来的血。”
  也就是说,它千真万确就是被放在道桐久一郎死亡现场的那个玩偶。
  “让我检查一下,行吗?”
  “当然。”
  赖科战战兢兢抱起玩偶,面部朝下放平,简单查看背部之后,便解开礼服的纽扣,将上衣审慎脱下。松皱的麻布皮肤从礼服里显露出来。赖科像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一样,心中如有鹿撞。
  “里面我们都检查过了。”道桐蓝似乎看穿了赖科的想法,插嘴道,“除了棉花和木头,没别的了。”
  “是事发后检查的?”
  “嗯。那里有一道比较新的缝口,看到了吗?是我们后来重新缝上去的。”
  “重新缝上?”
  “嗯,对,是的。父亲的尸体被发现时,玩偶的头也被砍掉了。而后,它立即被警方带走,还回来后,我们就把它重新修理了一下。”
  “猎头玩偶”的头也被砍掉了?这可是个新情报,是一个连幕边都不知道的新事实。赖科迅速做了记录。
  “除此以外,玩偶有没有其他异常?譬如,原本是个自动玩偶,但事发后被谁把自动装置拆下来了。”
  “你这个想法挺有意思。”一直沉默不语的“斧头”开了口,而“看守”道桐悠则依旧秉着烛台,站在“猎头玩偶”身畔。
  “但是,自动装置应该不是随随便便地想装就能装,想拆就能拆掉的吧,赖科先生。”道桐蓝有点不以为然。
  “的确,单凭证词,可以推断道桐久一郎被杀时,凶手没有这么做的时间。但若采用了更现代化的手段呢?比如,像遥控操作那样,把接收器安放到体内,用遥控器来控制玩偶。”
  “大侦探考虑的东西果然与众不同。”道桐蓝若有所思道。
  “或者是利用无线扩音器,假装是玩偶在说话,从心理上给道桐施加压力,逼他自杀。”
  “但现场并未留下任何凶器。”道桐蓝说道,“若是自杀的话,不会没有凶器吧?”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赖科没了主意,顿时有了一种征求幕边意见的冲动,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则,幕边不在这里;二则,一个侦探去征求别人的意见,未免很是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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