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谁解花语

同样的药汁，解语却觉得比平时苦涩了许多。
    那天沐云走之前反复交代，那碗药还是要喝，只要坚持喝下去，就可以让她的呈现出怀孕的迹象。好几次，解语真的想把那些药都倒了，她想，如果她告诉世人她并没有怀孕，是不是就可以被江荣廷抓入大牢，然后就等着处死，然后，禤文曦就会从天而降，出来救她呢？
    可是她终究是没有那样做，她在等，怀着卑微的希望，等着那一线的可能，至少，她要验证那块玉佩是不是禤文曦脖子上的那块；至少，她要见到楚风，听他是怎么说的；至少……她要看到禤文曦的尸体被运回来！
    漫长的等待，一天又一天的企盼，倚门遥望的人就像是生了根，在万物凋零的秋天，等成了一棵树，一棵渐渐枯黄的树。
    听到的，从来都没有捷报。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而每次都会亲自前来通传消息的沐云，看向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复杂了，就像昨天下午。
    “公主一直都戴着这支银簪吗？”沐云紧紧盯着解语的发髻，生硬地问。
    解语情不自禁地举手摸了摸头上的银簪，点点头，同时，也察觉了沐云的语气和表情与往常有些不一样，她的心立即悬了起来，是不是说，情况有转变呢？
    谁知沐云只问了这一句，便与往常一样，三言两语地把前方的无情的消息转述了一遍，起身就离去。解语用力抓着凳子的扶手，才克制住双手没有去拉住沐云再多问几句，她看出来了，沐云还有话没有说！
    而今天的下午，沐云的眼神更加的奇怪，解语只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足以将她的头发点燃！
    她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沐云的表情没有以前悲痛了，沐云的语气没有以前沉重了，沐云的眼神没有以前灰暗了！这一切，隐隐在告诉她……
    禤文曦没有死。
    禤文曦要回来了！
    禤文曦是要回来了，而且，是得胜归来。
    当又过了半个月，绿纱兴冲冲地跑过来抱着她喊道：“姑娘，主人和楚风已经进城啦！”的时候，解语却异常的平静。
    短暂的平静之后，她把手上的白裘披风一扔，只穿着单薄的纱裙，不顾一切地奔出钟萃宫……
    房屋，树影，碎石小路，都在快速地倒退……
    绿纱看着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没有阻拦，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解语这三个多月过得有多难。她捡起地上的披风，嘴角带着欣慰的笑意，追了上去。
    一边是稳步前进的队伍，一边是快步跑来的人，双方正好交汇在大开的宫门处。
    同时，停了下来。
    遥遥的对视，慢慢靠近的距离……
    突然觉得好冷，是因为从剧烈的奔跑中停下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吧？
    还有一种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一起涌了上来。
    “禤……文……”曦……
    最后那一个字，被颤抖的嘴唇生生地咽下，吞没在冷厉仇恨的目光里！
    “啪－－”狠狠的一个耳光，准确地落在解语脸颊上。
    完全没有准备的解语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脑袋撞到冰冷的地面，却不疼－－她好像早就料到了，不是吗？
    从沐云变幻的态度里，从这一个多月来她得到的明显是敷衍的消息里，从听到绿纱的“喜讯”时不安的心情里，从那个人毫无温度的眼神里，她怎能猜不出来？
    一手撑着地板坐起来，才发现，她的头发已经散开了，悠悠青丝垂落在胸前，嘴角处滚落下来的鲜血一滴，又一滴地顺着发丝，溅到地上，瞬间冷却，凝固。原来，秋天早已过去，寒冷的冬天，来了好久了。
    随后而来的绿纱目睹此景大吃一惊，本能地，她就要过去扶起木然坐在地上的解语。
    “住手！”比寒冬还要冰冷的声音：“谁都不许过来！”
    禤文曦挪动脚步，倾身靠下来，他拿着的，是解语一直戴在头上的银簪，而此时，他拳头一握，银簪尖利的一端扎到他的手心里，穿骨而过，然后，竟然被他用内力震成了两段！
    解语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禤文曦铁青的面庞，目光过处，描绘出这个让她朝思暮想，等了四个半月的男人的轮廓。
    “你瘦了。”扬起唇角，解语笑着说。
    禤文曦眉心一跳，拳头握得更紧了，原先从指缝中浸出的点点鲜红，现在连成了一条条红色的线，红线的一头，正好牵住从解语嘴角掉落到地上的血滴上，纠缠在一起。
    四周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好像所有的生命都停止了，只有地上的血珠，在忘我地缠绵……
    沾满鲜血的两段银簪“铛－－铛－－”两下落在解语面前，禤文曦闭上了眼睛，努力不去看解语纯净的笑脸，努力不去回想刚才出现在那张笑脸上的无辜的，甚至还包含着浓浓情意的那双眼睛，他直起身子，缓缓问道：“这支簪子，你戴了多久？”
    解语拾起地上的银簪，簪子上的血迹还没有凝固，似乎，还带着那个人的体温，还有，他的味道。她把簪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双手合拢，像是怕呼啸而来的寒风会把这簪子上他的气息给带走。做好这一切，她平静地说：“从你走后的第二天开始，一直戴着。”
    她的声音很淡，很细，却让禤文曦紧闭的眼睛睁开了。
    他没有忽略解语眼中的苦涩：“听说，你曾出过一次宫，还在宫外见过一个小男孩，并且，还给过他一沓银票？”
    看着解语蓦然瞪大的眼睛，禤文曦在心中乞求着，乞求着她会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然而，解语终还是点了头，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有力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禤文曦眼中怒火喷发，“凌解语！”冷冽的声音从紧咬的牙缝里蹦出来：“用你的血用来奠基我那三万将士的生命，都还不够！”
    ……
    被士兵拖走的前一刻，解语看到禤文曦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她一直保持不变的微笑终于瓦解了，因为那些让她想不通的谜团终于解开－－只是，她明白的太晚！
    禤文曦掏出来的，也是一支银簪，是那支名唤作“比翼”的银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