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中之虎

第43章


“你赶快穿好衣服,我们和他一起来解决这个问题,他一定会同意的,哦,对了!顺便问一下,你到底想找到什么?”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乔夫站起身,他看起来高大、英挺、沉稳,就像马戏团里叠罗汉表演时在最下面支撑的那个人。“什么都可以。宝藏的数量很大,但却很脆弱,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事。你问我希望能发现什么,或许是一座水晶大烛台、一套茶具,或者是一些艾京布罗迪少校小时候以为价值不斐的宝藏。我还记得我的祖母宁可让孩子饿肚皮,也不愿意卖掉一座钟,以免夺走对亚伯特公爵纪念碑的回忆。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关系,这不是价值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这些宝藏是属于艾京布罗迪的,他希望梅格能够拥有这些宝藏,并希望她能够保障这些宝物的安全,而价值就是从这里产生的。当我被那帮疯子逮住,双手反剪绑在身后听他们谈及宝藏的时候,我脑海里想到的只是这些事。希特勒希望建构一个现代化的世界,噢,坎比恩,我的意思是说,你看看这个现代化世界!不,我看我应该会找到一幅密涅瓦女神的半身像,或是一套火炉用具,在这种情形下,我宁可用生命换取这些东西,献给梅格,我应该这么做,那是我的责任。怎么了,你不会是想找到西班牙的古钱币吧?”
  坎比恩笑了。
  “不,不是的。不过你刚才说的那种想法,就可能发生在鲁奇身上,可是我还是不应该泼他的冷水,他这个家伙是个无可救药又不务实际的乐天派,他现在一心想找到这些人,将这些恶棍绳之以法,让他分享分享这些恶人的梦想,也算不错。到目前为止,哈渥克仍不断制造悲剧,一旦悲剧变成闹剧的时候——”说到这里,坎比恩耸了耸肩,没有继续他的话。
  乔夫好奇地盯着坎比恩看,他在这个新朋友身上发现的特质,似乎比预期的来得多。
  “看来,”他说:“他会让我们去,是不是?”
  “我想会,这是一种传统而正确的步骤:第一步,取回掠夺物。到目前为止,鲁奇不放心你的是,他怀疑你可能在掩护这里的某个人——那个连络人!”
  坎比恩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说话的声音不大,眼里尽是询问的神色,乔夫迎着他的目光,神态自若。   
  “我没有,我早告诉过你了。哈渥克是提过有个连络人,可是他并没有说这个人就在这幢屋子里。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难道你担心我准岳父的安全?”
  “没有,真的,这么想实在太过于冒失。会有人照顾着艾佛瑞舅舅。好,那么我们一会儿在楼下见吧,当然,我得问一下我太太。”
  “我已经跟我太太说过了。”从乔夫的声音中,可以听得出来他心情愉快,信心充足,“我在楼梯口碰到她,告诉她收拾一点东西,她会尽快打理,跟亚曼达一样,可是如果她慢慢吞吞,我会催她的。反正一切尽快就对了,我们五分钟后碰面。”
  乔夫说完就离开了,他身上那件俗丽外套的下摆消失在门口。留在门后的坎比恩笑了,他相信他会这么做,也很欣赏他刚才说的那段话,他不怀疑乔夫是一个说得到就做得到的年轻人。即使那些的宝藏不过是一些最平凡的古董,它们还是会因为他而熠熠生辉。眼前,坎比恩似乎已经看到一套装在玻璃盒里的火炉用具,玻璃盒的价值是火炉用具的五倍,嵌在起居室的墙壁上,现在依然在那里。在乔夫有生之年,这套玻璃盒将会成为他经常冥想的对象。乔夫是十分阳刚的男人,也是那种一般人熟悉的成功男人典型。
  一时间坎比恩似乎又跌入某段回忆里,但却肠枯思竭地无法唤起某项记忆,只有烦忧地皱起眉头,从那天下午他第一次听到艾京布罗迪的故事后,便希望从各种管道多方面吸收各种资讯,试图找出一些已经遗忘的事。某时某地,好像是在一本旧的导游手册,又好像是在陪他度过童年的老祖母的回忆里,他听过山提欧迪尔宝藏的事。 
   
第十五章 可怜的人
  夜已深,鲁奇与牧师在书房,一股不寻常的安宁笼罩着艾佛瑞牧师的房子。前不久,两辆私家车才载着鲁伯特与拉葛,以及乔夫等一行人离开这里。鲁伯特和拉葛带着一只狗——它坐在他们两人中间打呼——抄着塞佛克的各个隐蔽小径驶去;而四个寻宝的人走的则是其他的路线。他们顶着浓雾,希望能够赶上从南安普顿开出的第一班船。
  少了这几个人,牧师宅显得格外安静,但也仅止于安静而不是空洞,皮柯特警官神情慵懒,躺在书房前一张硬木椅上,他带来的两个警察已经在地下室搜查了半个钟头。楼上,山姆还在准备那篇文章,他必须赶在天亮前把文章写好放在编辑的桌上。厨房后面是两个比较小的房间,是艾靡丽与祖父母住的房间,现在他们都已经睡了,在楼上梅格的房里,渥布敦小姐正立在穿衣镜前,拿一把软梳子轻抚一头柔丝,牧师他们劝她到这里来过夜,不要单独待在自己的小屋里。
  书房里很暖和,空气里弥漫着一层烟草散发出来的淡蓝色烟雾,壁炉里的炭火烧得哔哔剥剥响,白色的灰烬被爆裂的火光弹出后,又再度慢慢落下,在沉静的屋子里看得一清二楚。房里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鲁奇坐在书桌前,牧师坚持要他坐在那里,因为他用来做笔记的一些小纸片,让他很困扰。艾佛瑞牧师经常把自己做注解的小纸片弄丢,大部分是在讲道坛上掉的,结果总是会弄得他很紧张。鲁奇很欣赏牧师做这些事的动机,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弄清楚这个老人的一切。
  坎比恩第一次与鲁奇见面时,他就感觉这个人会是警界不可多得的人才,是个优秀的好警察,因为从鲁奇身上,坎比恩发现到一种卓越的特质,这种气质,在所有杰出警界奇才的身上都可以发现,与一般人的庸碌截然不同。出自于某种极其怪异的性向,他具有一种常人无法企及的顽固特质。他是一个活问号,他攫捕猎物的热情、耐心,就如同一位忏悔者寻求拯救。经过三十六小时不眠不休的追缉后,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仍像鸟儿一般精亮。
  皮柯特警官与其属下,从案发后就一直在圣彼得盖特广场一隅搜寻线索,可是他们的斩获似乎不多,员警将得到的线索交给鲁奇,鲁奇在消化这些支离破碎的讯息后,便着手对案件展开调查。鲁奇和牧师谈杰克·哈渥克这个人已有相当一段时间,他谨慎地利用珍贵的每一分钟,把所有获得的情报都纳入研判,他就像一只猫,摸索着他的方向,密切监视着每一条线索,尽情发挥直觉,超越思想所能触及的领域。
  老艾佛瑞牧师坐在一张破旧的躺椅上,双手交叉放在上身穿的黑背心前,神情专注聆听鲁奇谈话。他看起来既聪明又善良,但在冷静的眼神后面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这个时候的鲁奇只希望自己绝对不要与艾佛瑞这种人玩扑克牌,他试探性地表示:
  “这些问题的答案应该都是很重要的,”鲁奇继续说下去,“因为当哈渥克还被关在狱中的时候,我们所知唯一与他保持连络的人,是一位住在贝丝纳葛林街的老妇人。这位老妇人在贝丝纳葛林街有一幢出租的房屋,哈渥克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日子。我们认识这位老妇人,当我们一听说哈渥克逃走后,我们就盯上她,可是哈渥克没有出现,从那个时候开始,老妇人的一举一动就受到我们监视,如果助哈渥克一臂之力的不是这位老妇人,那么还会有谁呢?”
  说完后,鲁奇再次倒回他的位子里,双手垫在脑后。
  “当然,”鲁奇用一种谦恭的态度说:“说来,警察也不能说全然没有责任。这位老妇人有两个女儿,分别在伦敦西区不同的商店做事,警方却只监视她们的母亲——因为警察认为老妇人与哈渥克还保持联系,却没有人去注意她的女儿们,可是这两个女儿与老妇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任何人随时都可以透过她们与哈渥克接头,老妇人的两个女儿看起来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两个人都是这个调调,今天一整天,她们都是这副德性,一句话都没有说,试问,她们又为什么要说呢?”
  艾佛瑞叹了口气。
  “十六岁,没有任何一个人前来指认他,”他慢吞吞的说:“那一定很可怕。”
  他的嗓音依旧低沉,可是心痛的感觉却从全身透出,以至于鲁奇猛然停住了话。鲁奇心里已经有数,他准备听取相反观点的论调,并准备聆听一个值得敬重的家庭的苦难史,因为这个家中的一份子背叛了这个家。这个部分纯然出自他自己的想像,而他也不甚热中地准备了一个实例去反驳它。此刻,他犹疑地说出口:
  “是的,牧师,”鲁奇痛苦地承认,“可是他的表现并不怎么令人疼惜,他与另外两个男孩偷了一辆洗衣店的车,他们开着这辆车撞倒一个邮差,然后抢走他的邮袋,再把邮差丢在路上,结果害得邮差变成终身残废。后来他们因为邮袋起争执,翻了车,车上的一个年轻人当场死亡,另外一人重伤,哈渥克在企图逃跑的时候被警察逮个正着。警方在侦讯的时候发现,重伤的年轻人那天下午才刚认识哈渥克,另一位死去的年轻人的父母也无法证实他的身分。顺便提醒您,他衣服上的标签也已经撕掉了,可见他对自己的犯行有所认知。那是一九三四年五月发生在伊尔佛德的事。”
  怀着某种残忍的满足感,鲁奇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充满希望地看着艾佛瑞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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