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春

第14章


 
「叫什么,大惊小怪。」 
阁主板着脸从里面出来,很是不高兴,怪这婢女打扰了他抓山鸡的乐趣。 
冬雪看着阁主,目瞪口呆。一根漂亮的山鸡尾羽,这时候正挂在阁主的脑门儿上,随着风儿的吹拂,尾羽上的细小绒毛欢快地晃动着。 
「地上打扫干净,再送一壶酒来。」 
他丢下一句吩咐,抓着山鸡的脖子,顶着那根漂亮的山鸡尾羽,便回桃林里去了。 
「阁主,阁主,婢子有事要请示。」冬雪回过神,连忙大声叫了起来。 
「没空,有事去请示管家。」阁主脚不停步,头也不回地道。 
他边说边走,待到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人早已经没入桃林中,只有春风送来徐徐余音。 
冬雪呆立在桃林外,徒然无力地解释着:「可是,管家已经被派出去办事了……」 
这话,阁主自是听不见了,他已经回到草屋前,故意放重了脚步。 
阿弃正在烧热水,听到脚步声,惊喜地回头:「阿呆,抓到山鸡了吗?」 
阁主抬起手,扬了扬那只撞晕过去的山鸡,带起一阵风,又吹得他脑门儿上的那根漂亮尾羽跟着晃动。阿弃一眼瞅见到了,顿时就捧着肚子笑翻在地,直把阁主弄得一愣一愣,不明所以。 
「阿弃,你笑什么?」 
听阁主发问,阿弃却起了坏心眼,咬着唇连连摇头,就是不说穿,待到被阁主问急了,他更是低着头中不吭气,只接过山鸡,又是放血,又是拔毛,又是清理内脏,装出一副很忙很忙的样子,让阁主徒呼奈何,自是不可能像对着冬雪一样板下脸来逼问,只得憋了一肚子郁闷。 
不过这郁闷也不是白憋,等到了晚上,该郁闷的就是阿弃了。为什么阿呆总是那么精力充沛呢?这是阿弃总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山鸡烤好了,阿弃掰了一根鸡腿,笑眯眯地送到一脸郁闷的阁主面前。 
「吃不吃?」 
阁主撇过脸,不理。那根漂亮的山鸡尾羽随着他这用力一撇,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形,然后又轻飘飘地落回阁主的脑门。 
阿弃又笑得七歪八倒,实在憋不住了,才一边吃吃笑着,一边帮阁主把头上的那根尾羽取了下来,道:「这山鸡羽真漂亮,回头找个瓶子插上,放在屋里,你说好不好?」 
阁主自记事以来,这辈子都不曾如此窘迫过,被阿弃取笑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发狠,一把抱起阿弃就往屋里面冲进去。 
阿弃惊叫一声,叫道:「干什么……阿呆你要干什么……啊,不要拉我衣服……呜呜……这是大白天……唔……」 
再往后,就没了声响,似是嘴巴被堵住了,又过了一阵,草屋里开始传出阵阵呻吟,间或还夹杂了几声求饶。 
隔天,阿弃仍躺在床上不能起来,阁主吃干抹净后心满意足,就连冬雪那丫头擅自闯进林中,也没有多做责怪,只板着脸孔,道:「你进来干什么?」 
语声未落,又怕阿弃在屋里听见,硬是将冬雪带出桃林之外,才许她说话。 
「阁主,瀛台主人、黄鹤楼主、醉翁亭主一起来了。」 
冬雪几乎都快哭了,那几位前天晚上就到了腾王阁,因为当时天色已经晚了,所以冬雪没敢来打扰阁主,昨天趁着送食物的机会,本来想禀报,结果阁主根本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偏偏这个时候,能够做主的管家又也不在,她也不敢怠慢那几位客人,只好硬着头皮闯进桃林里。 
「他们来做什么?」阁主眉头一皱,脸顿时拉得老长,好像谁欠了他百八十万两银子似的。 
冬雪吓得一颤,连忙低头,道:「婢子不知,他们只说要见阁主。」 
阁主沉吟了半晌,一挥袖子,道:「就说我病了,让他们哪儿来回哪儿去。」 
言毕,转身又回了桃林里,只留下冬雪在原地瞠目结舌,这样的烂借口,连她这个婢子都骗不了,何况是那三位尊贵的客人,阁主这样得罪他们,也不知会否为腾王阁招惹祸事。 
垂头丧气的回到凌云居,春香秋月夏芳三女已经等急了,一见她便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道:「怎么样,见到阁主了吗?」 
「见到了。」冬雪有气无力。 
夏芳性急,追问道:「阁主怎么说?」 
「阁主说……」冬雪更无力了,「他病了,让那几位贵客……哪儿来回哪儿去。」 
诸女一下子全部哑了。 
「阁主什么时候这么糊涂了,那三家的主人,哪一个是善茬儿,阁主这不是把错送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可以借机发难吗?」春香顿脚气道。 
「要是管家在就好了,他还能劝劝阁主。」秋月叹息一声,万分地怀念起管家来。 
「我看,都是那个阿弃,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阁主迷得晕头转向,整天缩在桃林里面,万事不管不问,这样下去,咱们腾王阁可就垮了。不行,我要找他去。」 
夏芳最是急躁,只恨不能现在就冲进桃林里,把阿弃抓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妖精变的。 
「你疯了,这时候去,不是让阁主骂吗?」诸女连忙扯住她,好说歹说,最后商定,决定夜探桃林,无论如何,也要把阿弃弄走,好让阁主恢复正常。 
这一夜正好起了风,还飘着微雨,月黑风高,十分适合潜入桃林。四女一色的黑衣蒙面,潜伏在草屋周围,只是不敢进去,悄声讨论着让谁去调虎离山,把阁主从阿弃的身边引诱出来。 
「秋月,你轻功最好,你上。」 
「不要胡扯,我轻功再好能快得过阁主?春香,还是你上吧,平日阁主最宠你,被抓着了阁主也不会罚得重的。」 
春香心中志忑,犹豫道:「要不……还是在西角上放把火……」 
夏芳翻着白眼,指着头顶道:「你也不看看今夜里是什么天,飘着雨呢。」 
春香脸一红,抓着冬雪的手道:「好妹妹,你陪我一起去,我一个人实在心里怕呢。」 
冬雪最是老实,虽然心中也怕得紧,但春香开了口,她也不好意思拒绝,没有只让春香一个人去冒最大的险的道理,只得应了。 
当下夏芳与秋月二女就远远躲了开去,春香折了一枝桃枝,甩手往草屋窗口射去。阁主抱着阿弃睡得正香,猛然惊醒,一抬手捏住疾射而来的桃枝,内力一贯,桃枝瞬间化为碎末。 
「快走。」 
春香一拉冬雪,二女飞快地往桃林外逃去。草屋内人影一闪,阁主已经披衣而起,走出门来,正见春香和冬雪逃逸的背影。眉头微微一皱,阁主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却并没有追过去,而是转身返回了草屋里。 
夏芳和秋月在暗处看得清楚,顿时急得直跺脚。 
「阁主怎么不追呢?」 
秋月叹息一声:「阁主是太着紧那个阿弃了。」 
夏芳怔了怔,咬着唇发狠:「我不信阁主真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对那个阿弃寸步不离。」 
春香和冬雪见阁主没有追出来,绕着桃林转了老大一个圈子,又跑了回来。 
「这下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是放火。」夏芳说出自己的主意。 
春香哭笑不得,道:「雨还在下呢。」虽然下得不大,可是对放火还是有影响的。 
夏芳发狠,道:「不是烧桃林,是烧永安堂。」 
春、秋、冬三女同时大惊。 
「你疯了,那是历代阁主长眠之地,供着先人们的灵位,万一被阁主知道我们放火烧永安堂,一定会被处死的。」 
「阁主被那个阿弃迷得要死要活,什么事都不管了,这样下去,咱们腾王阁早晚要被瀛台、醉翁亭和黄鹤楼给吞下肚去,还不如搏一搏,如果火烧永安堂能让阁主清醒过来,被打死也值得。你们怕了?怕就在这里守着,我一个人去,待见到永安堂火起,你们立刻就去请阁主出来。」 
夏芳发了狠,说完就一掠而去,春香伸手想拉住她,却慢了半拍,没能拉住。 
「真的要让她去放火吗?」冬雪怯生生地问,眼中满足担忧。 
「放就放吧。」秋月咬牙切齿,「摆放死人的牌位的地方,还能比活人更重要。」 
春香叹了一口气,道:「永安堂烧就烧了,再建就是,但是先人灵位不能受损,秋月你轻功好,赶在夏芳前面,把先人灵位先请出来吧。」 
「好,我这就去。」秋月一听觉得有理,马上就足下一点,飞速地离开了桃林。 
夏芳有些心眼,知道这种潮湿天气,火不容易燃起,再者永安堂的木料上都涂有防火漆,即使火燃起来了,怕也烧不了多大,于是就先去厨房转了一圈,提了一桶油,往永安堂里一洒,又觉不够,转回厨房里,却已经没有油了,只得又提了两坛酒去,她这一来回折腾,秋月已经把永安堂里的先人牌位都请了出来,正找地方安置呢,忽见永安堂方向火起,烟气缭绕,立时便惊动了阁中所有人,一时间铜锣声响,人声喧闹。 
「走水了……走水了……」 
夏芳放了火后,便躲到了一边,这时见阁内弟子乱七八糟的跑来跑去,纷纷叫着救火,可是一时慌乱下,大多数人却只懂得拿树枝、扫帚在那里扑着,忘了只有水才能灭火。她怕真把永安堂烧光了,又有意拖些时间好让春香把阁主请出来,于是便又跳出来大声道:「不要乱不要乱,赤手空拳的,你们拿什么救火,还不快回去,有桶的找桶,没桶的找盆,碗啊瓮的也行,装了水再来救火……」 
这时候春香站在树顶上,远远已望见了永安堂方向的火光,心下一琢磨,便对冬雪道:「我去请阁主出来,你见机行事,只要阁主一出桃林,你便赶紧将阿弃送走,送得越远越好,若有变故,那就……」 
她狠了狠心,对着冬雪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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