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春

第20章


只是他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清风崖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似乎这里发生过什么,铭刻在他的记忆深处,时时刻刻都提醒着他。 
瀛台主人一见干扰很有效果,脸上笑意更浓,道:「不记得了吗?你来过的……想一想,四年,啊不,应该是五年前了……」 
五年前? 
阁主又是一个恍惚,左臂被黄鹤楼主的刀尖擦过,顿时血溅衣襟。 
五年前发生过什么?阁主的眼神突然一缩,五年前他跟师父突然遇伏,对方手段狡诈,先是利用山雾弥漫的时机,在雾气里混入了剧毒,也是他们一时大意,直到中了毒,才发现雾气中有毒,师父当机立断,带着他逃出雾气笼罩的范围,找了一处山洞为他逼毒。 
就在逼毒的过程中,对方追踪而至,师父为了能让他逃走,力战而死,他虽然逃了很远,但还是因为残毒发作而失去了神智,他倒下的地方……阁主突然浑身一震,就是这里,就是这处山崖,虽然那时候他已经神智不清,但是对于自己最后倒下的地方,即使是死也不能忘记。就是从这里倒下以后,直到回到腾王阁之前,他有大半年的记忆消失了。 
「五年前啊,就是在这里,你毒发昏倒,被我带人追上,我狠狠捅了你一刀,将你扔下了山崖,哈哈哈哈……」瀛台主人狂笑起来,笑到一半又神情狰狞,「谁知道你居然这么命大,不但没死,反而回到了腾王阁,不过幸好幸好,你体内的残毒还是起到了作用,它破坏了你的记忆,才让我有机会……」 
就在这时,阁主突然反手一把抓住了黄鹤楼主又一次砍过来的刀,刀刃深深地嵌进掌心里,鲜血迅速将刀身染成一片血红。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然我不知道还要过多久能才想起来。」阁主冲着瀛台主人突然一笑,笑容里充满了寒意,「做为报答,我给你留个全尸。」 
瀛台主人脸色一变,正想提醒黄鹤楼主弃刀后撤,可已经迟了,阁主已经一掌攫住黄鹤楼主的喉咙,抓着刀的那只手,不顾刀刃锋利,狠狠一折,黄鹤楼主来不及弃刀自救,小腹就被刀尖一捅而入。 
「你……你……」 
喉咙里挤出一个「你」字,黄鹤楼主就再也说不出话,因为阁主掌心一发力,又扭断了他的脖子。 
「下一个,是你!」阁主望着瀛台主人,深深地笑了。 
瀛台主人二话不说,扭头就跑。亭台楼阁四家之中,他的武力最弱,但轻功却最高,面对一个已经受了重伤而且体力耗尽的腾王阁主,打不过要是还跑不掉,那就真是笑话了。 
「你还记得五年前,我师父在身中剧毒的情况,是用什么方法将你们拦住让我有机会逃走的吗?」 
阁主似乎并不在意他逃跑,只不紧不慢地追在他身后,甚至还有心情跟他聊天。 
瀛台主人脸色大变,惊呼一声:「天魔解体……你疯了,难道想跟我同归于尽,别忘了,当年你师父不是死在我的剧毒之下,而是施展了天魔解体油尽灯枯而死。」 
「那又怎么样?」阁主满不在乎地轻笑,似乎从瀛台主人说出五年前的事的时候起,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他甚至还好心地提出一个建议,「天魔解体的方法你也会,施展一次,说不定你就可以不用死在我的手中了。」 
瀛台主人被阁主突然爆发的黑色幽默气得几乎吐血,身形不由自主地顿了一顿。是呀,用了这个方法以后,他的轻功可以一下子提升几倍的速度,就算阁主使用了同样的方法,也不可能追得上他,但是使用天魔解体的代价太惨重了,就算不死也要脱去好几层皮,那样还真不如死了干净。 
就在他这一顿的工夫,阁主突然速度大增,瞬间就到了瀛台主人身后三步远。 
三步,这个距离,已经足够阁主拍出一掌,用尽全力。手掌没有碰触到瀛台主人的身体,但是劲气已经透体而入,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震碎。 
瀛台主人飞出三丈远,砰地一声摔落在地上,眼珠子瞪得老大,一只手颤颤地指着阁主。 
「你、你诈我……」 
以天魔解体来扰乱瀛台主人的心神,使他在不经意间速度减慢,这可不就是诈嘛。 
阁主只是冷冷一笑,抛下一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随即不再看他一眼,负手飘然而去。 
「你…… 你……好……」 
噗,一口血喷出来,瀛台主人含恨而亡。他机关算尽,想要让瀛台独霸四家,未料到功亏一篑,终于还是落得身死的下场。 
清风崖,此时,已是残阳如血。 
阁主立于悬崖之畔,垂着头向崖下望了许久,然后抿唇一笑,灿如艳阳。 
「阿弃,我来了。」 
纵身一跃,义无反顾,只有余音在山风中不停地盘旋,如泣如诉。 
「阿混,你真的要走吗?」 
阿弃拉着阿混的手,很是不舍。 
「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干嘛哭丧着个脸呀。来,笑一笑,笑一个给小爷看。」阿混扯着阿弃的嘴巴往上拉,「看你这副鬼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两个是生离死别呢,我就是去给大哥报个信儿,免得他回来了找不到我担心,你看看你,什么表情……知道的是说你爱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好了好了,我不走了还不成,我就在这里陪你,行了吧,笑一个,看我做的这个鬼脸好不好看,好看就笑一个吧……」 
阿弃本来已经泫然欲泣,被他这一逗,哭脸顿时就变成了笑脸,好一会儿才难过道:「阿汉爷爷说过,从这里出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阿呆就是这样,走了就没了……」 
阿混勃然大怒,指着阿弃的鼻尖破口大骂:「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竟然拿我跟那个混帐阿呆比,他有我一半好吗?呸呸呸,什么一半,他连小爷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你拿他跟我比,那是侮辱,是最大最大的侮辱。我阿混虽然没钱,没本事,不会说什么好话哄你开心,但是这几年来,我什么时候丢下你过,你说、你说呀……」 
阿弃被他骂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唾沫星子几乎可以洗脸,只得唯唯诺诺地道歉。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再也不敢了……阿混你快上船吧,我送你出去,晚了天就要黑了。」 
「这还差不多……」阿混骂得口干舌燥,掬着溪水猛灌了一通,才跳上了小船。 
阿弃松了一口气,赶紧撑起篙来。虽然他很不舍得阿混走,但是阿混要走,他也不能拦,他知道阿混惦念着管家,就和自己以前惦念着阿呆是一样的,阿混不见了,管家也一定很着急吧。 
小船晃悠悠地往前行去,阿混在桃林里住了也快两个月了,如今两岸的桃树,都长出了不少小芽苞,只待一场春雨过后,便可见桃花处处开。 
阿混这时候没有精神看两岸的景色,只一心想记住路,可是这溪水实在蹊跷,左一个弯,右一个拐,有时还分个岔,一条溪变两条溪甚至三条溪,甚至时不时还穿过几处狭窄的山壁,只行了不到半里路,他就彻底迷了方向。 
「阿弃,我这一去,少说几天,多则一、二个月,你也不用天天来等我,只每月的初一、十五到镇上来看看,我若回来了,必在码头旁边的那间酒家里等你。」 
阿弃点点头,看着阿混跳上了岸,他眼睛一酸,又想哭了。 
「不许再哭呀,再哭下去,你就成了小兔子阿弃了,哈哈哈,没人要的小兔子……」阿混站在岸上,双手合成一个喇叭对着阿弃喊道。 
阿弃一听,什么伤感都没有了,气得大叫道:「我不是没人要的小兔子,你才是混蛋,对,混蛋阿混。」 
「记得啊,每月的初一、十五,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阿混哈哈大笑,对着阿弃挥了挥手,转身就走了。 
阿弃一直目送阿混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身影,这才撑起小船,慢吞吞地回去了。 
老天爷似乎感应到他低落的情绪,天空骤然阴沉,半夜时分开始飘雨。 
只一夜间,许多早桃就抽枝发芽,结出花苞,当第二日阿弃揉着眼睛走出草屋时,眼前已是春归山林,无数朵桃花在枝头绽出羞涩的笑颜。 
「花开了?」 
阿弃怔了怔,然后惊喜地奔到一株桃树下,喜不自禁地转来转去。很快就会结桃子的,他要早早地做准备,对了,要到酒家去把酒坛子都收回来。 
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事,阿弃直接就跳上了小船,摇摇晃晃地跑回酒家去,问掌柜的把酒坛子都要了回来,怕不够,还特地花钱多买了二十个空酒坛,兴冲冲地回来,正把绳子往岸边的桃树上系,猛一眼突然看到上游的溪水里有什么东西浮浮沉沉,顺流而下。 
是浮木?还是人? 
阿弃心里猛一跳,头有些晕,气有些喘,眼有些花。他拚命揉着眼睛想看清楚那从上游漂下来的到底是什么,可是眼睛却越揉越模糊。 
阿呆……是阿呆吗? 
他呆呆地立在岸边,明明想要跳下溪去,看一看究竟,可是身体就是不听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东西浮浮沉沉,越漂越近,偏偏就在漂到他眼前的时候,他却什么也看不见,被小船挡住了。 
让开,快让开呀……阿弃急得几乎喊出声来,可是身体却仍然一点也不听话,无论他怎么想往前一步都不行。 
那东西漂过了小船,已经可以看清楚,的确是一个人,怀里抱着一截木头,散乱的头发盖住了脸面,看不见他的模样,也不知是死是活,只是顺着溪水,又渐渐漂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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