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啸云歌

万历六百五十五年一月，轩辕军兵分两路，沿江北进，不日抵达散阳关，扎营关外。月希国朝野惶惶，然忽得月希光圣旨，命宇东方班师回朝，委命宁亲王月希阳为大将军，领兵三十万，南下扎营散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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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雪带风斜，千里暮云平，马蹄飞驰在昏暗的马道上，声如风追叶飘，道上雪花四溅。
    宇东方领着八千修罗军向着洛阳方向飞奔而去。
    北风扬起的雪花像冰刀一般划过众士兵的脸庞，此时，他们内心个个激荡愤怒。他们愤怒，当他们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浴血厮杀时，皇城却是美人帐下歌舞升平，如今却是一道圣旨沦为叛军。他们更愤怒，将军为家战，为国战，为民战，忠肝义胆，却落得被罢免官职的下场。他们悲愤，作为军人，他们生亦为何，死亦为何？
    “将军——”李兵夹紧马腹，一跃上前，微微喘息，大声道，“将军，看天色已晚，让将士们休息下吧！”
    宇东方一挥手势，顺势一拉缰绳，掉转马头，大声道：“扎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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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凛冽，白雪纷纷。
    宇东方巍然如山地站在一处山坡前，俊眉深锁，唇抿如刀。他平日号令千军万马，手握无数人的性命，生杀予夺，手染无数人的鲜血，只为保家卫国，如今却是长江逝水转头空。男儿九死又何撼，可是……如今的这一切却皆由她而起，为何是她？！脑海中又浮现了紫金镯断落的一刹那，她轻松而又幸福的笑容。
    宇东方转身，看着正在忙碌扎营的将士们，心头不由得一阵酸涩。这些都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啊，曾扫荡千军万马，斩敌无数，如今叱咤疆场的人物却因他成为叛军。
    从怀里掏出了已修补完好的紫金镯，仿佛不曾断裂过，飞雪落在镯子上，一触即化。
    他一直在等待，等待那个能带上紫金镯的人，那是他日夜铁蹄疆场的日子里唯一的光亮。
    他曾想过，他与她红尘做伴，在漠漠平原上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他曾想过，他与她烈马狂歌，一生行走望断天涯。
    娘亲说，能带上紫金镯的人必是你的命定之人。
    娘亲说，她与你必是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么？宇东方嘲讽一笑，娘亲啊，孩儿与她有缘无份，终究是一场失落的梦，晚了永远是晚了……
    他突然觉得不甘，原以为了无牵挂，可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云歌……云歌……为何要是你？
    忽的紧紧握住了紫金镯，生生嵌进了他的手心，手心传来的痛远远比不上心里的锥心之痛。
    “将军，”李兵小跑上前，白白的热气不断从嘴里呼出，“帐子搭好了。”
    “不用再喊我将军了。”宇东方自嘲一笑，伸手搭住了李兵的肩膀，语气悲凉歉然，“真是对不住你们。”
    “将军……”李兵眼里闪着泪花，声音哽咽，“将军，李兵誓死跟随您。”
    “我们誓死跟随将军——”
    八千骑兵齐声抱拳单膝而跪，轰隆如雷的呐喊声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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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房内醍醐香萦绕，隐约浮动着刺鼻药味。
    朱红木床上的老人奄奄一息地躺着，外面隐隐传来了脚步声，他仍闭着眼，等待着那人的进入。直到脚步声在他的耳边停止，他才微微睁开眼睛，毫无神采。
    “你来了。”微弱的声音从他的口艰难地溢出。
    寂封尘默不作声，房内淡淡的香味和刺鼻的药味混合着，竟透出一股死亡的气息。床上的燎焰君虚弱不堪，毫无当年叱咤风云的凌厉。
    “如今我已是一个‘死人’，你还想怎样？”
    昏暗中站立的寂封尘波澜不惊地开口：“当年，娘亲生下了你的孩子。”
    “什么？”床上的人身子一颤，毫无神采的眼睛瞬间亮如冰雪，如鹰般瞪着他，“你说什么？！”
    寂封尘怜悯地看着他，缓缓道：“云歌是你的女儿。”
    燎焰君身子开始不住地颤抖起来，双手紧紧拳握在一起，指甲嵌进了手心而不自知。
    “她……她……”吐出的声音破败而艰涩，悔恨、痛苦的感觉一下子奔涌而出，“我……对不起她啊……她好吗？”
    “死了。”寂封尘讥讽一笑。
    “什么！”苍老的脸上瞬间灰败，全身冰冷，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她……死了？！”
    “娘亲是病死的。”他犹记得娘临死前悲戚不甘地望着小歌，那样的眼神是为了他吧，原来娘亲至死都爱着他啊。
    燎焰君无力地松开了手，感觉到胸口几乎窒息的痛楚。
    一直以为自己忘了她，原来不是。
    当年的背弃，竟是这样永不相逢。
    永不相逢！
    那一瞬间，排山倒海而来的苦痛和悲哀将他彻底湮没，他双肩激烈地颤抖着，极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最终仍是无法掩饰，在这一刻瞬间爆发出了低哑的痛哭。
    悲哀亦染进了寂封尘的心里，原来……他们至死都是爱着对方啊，权力和爱情孰轻孰重？那是帝王的悲哀。
    “因为你，你知道小歌是怎样过的吗？”寂封尘冷笑着，丝毫不管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娘把对你所有的恨都给了小歌。”
    燎焰君只是呆滞地望着床顶，目光空洞，嘴里破碎的声音喃喃吐出：“我……对不起……云歌……”
    忽然间，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地跑进了房间，已然忘记了主人的允许。
    “公子！”他急促地喘息道，“宇东方率领八千骑兵上洛阳了。”
    “什么！”寂封尘惊慌道，“快！马上领兵去洛阳！”那八千修罗军堪比十万精兵啊，小歌……
    他顿了顿脚步，背对着他叹道：“其实，娘亲一直是爱你的。”说完，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间。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地躺着，嘴里不断发出若有似无的喃喃声。
    当年的刻骨铭心如同一场春秋梦云，流水般逝去，独留心中一阵空荡与悲凄。
    他的心仿佛窒息，眼前开始模糊起来，空中浮动着数不清的幻想。
    昏暗的房间仿佛出现了一大片杏花树，纷纷扬扬，朵朵花瓣落在了树下盈盈而立的女子，女子悠然转身，对着他言笑晏晏。
    “哈……子君，嘻嘻……我在这里呢！子君，过来啊！”
    飘飞的杏花树下女子咯咯地笑着：“子君，笨蛋……快来抓我啊，抓住我了，我就嫁给你，远走高飞。”
    雪尘？雪尘怎么会在这里？
    他颤颤巍巍地向她伸出手，极力想捉住她，可是一转眼，那个笑靥突然没了，女子满脸哀戚而悲愤地望着他，恨恨地说道：“燎焰君，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我要遇到你！”
    不！雪尘！不要恨我！
    他急切地伸直了手，双目圆瞪着，终于，手颓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