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的辉煌

  的确，她张开冰冷的口，吐纳出珠玉之音：“天机，不可泄露。”
  第八章 鹰戒
  美妇酥胸高耸，玉腿水嫩白滑，芊足上一双白色短袜，朱唇轻启，兀地射出蛛丝般的暗器，如漫天流星，迅猛打来。
  萤火拽住青青，早已退回珠帘后面，只见屋中雷火齐鸣，暗器打中血玉吊帘，顷刻间化去力道，纷纷扬扬，满地落霜。他平平道：“好险，好险，我要是再迟疑片刻，还不被那小娘子活活吃了，这美的东西，果然是碰不得的。”
  青青面颊飞红，小手被萤火紧紧握着，阵阵暖流激荡心扉，不自觉低下粉黛。忽然，她感到他的手松开，清眸一眨，看到少年单手提住黑剑，一个迈步冲进房中。
  咔嚓一响，青青顾不得多想，掀开珠帘，她惊呆了，又莞尔一笑。她看到，少年用黑剑削掉了美妇的脑袋，但并没有半滴血溅出来，玉颈里面，是奇计淫巧的机关。那美妇，不过是一个人偶，骇人的是，她蒙了少女的人皮。
  萤火哈哈笑道：“她一张口，我就瞧见里面没有舌头，要是换了张三王五来，还不被美色迷住心窍？其实，她的身体还不如你生得美，我又怎么会动心。”
  青青恼怒，却发不出脾气，心里嘀咕：“如果他不是血族，该有多好！”
  美妇玉雕的躯壳“嘣”的倒地，她身后，三层缥缈罗帐后，斜倚着一个玉女，双手护乳，红唇一开，呼之欲出。
  那白毛老头离开湖底，奔到一处山阴，运尽神通，大叫一声：“开！”红沙中徐徐出现一个漩涡，浮出一尊白玉墓碑，上面没有字，单单爬满纯白剔透的“月合花”。
  白毛老头深情道：“一百年过去，你还是没有变，你还是一样的美。”忽而暴躁起来，道：“那些仇人，那些手戴鹰戒的人！我已经叫人把他们杀了，我只认戒指，谁戴了鹰戒，就该死！”
  他张开右手，散落十枚鹰戒，又跪在墓前，续道：“你说过，若是我还能见到‘羲和’双星，就准我来墓前拜你。百年前，你说过，若是我能放弃‘祸成’神功，你就愿意和我浪迹天涯，永不分开。”
  他仰天长叹：“为什么！我隐居百年，为什么还是不能放下！你不喜欢杀戮，我偏偏喜欢嗜血，难道我错了么，我不该见过你，更不该喜欢上你！”
  又缓和道：“你的容颜，就锁在湖下的密室。为了不让你老去，我隔几天便用鲜活的人皮替你护肤，你满意吗？”他疯疯癫癫，却是痴情一片，只一笑，白玉上便赫然印出两个名字：“胃天仓，孙天女。”
  胃天仓一挥手，白玉碑与十枚鹰戒慢慢沉入沙土，他低声道：“我把名字和你刻在一起，你便不会寂寞了。”
  残阳血染，白云边烧，欲诉心事，弦断谁听？
  远远地，有两百余匹战马踏沙而来，霹雳惊铉，宝刀出鞘，正是为追赶萤火那辆马车。他们来的不是时候，不是地方，因为胃天仓在生气，他恼火的时候，最喜欢杀人。
  铁甲马队在急行，他们谁也没有留意，一个浑身白毛的老头，此刻正站在马队的中心，歇斯底里的狂笑。
  一个骑兵发现了，用明光的剑锋挥向挡路的老头，但他没有辟中，除非胃天仓暴死，不然谁也没有这个机会。
  胃天仓笑够了，念叨：“天子居水，祸成于火”，所有的马匹纷纷止步，四蹄迅速被流沙吞没，沙地变成一张无形的口，连马骨头也一起吃下。
  两百明甲滚落马下，团团围住老头，红眼充满恐怖。突然一个声音叫道：“这怪物！是脱掉青袍的巫将！杀了他！杀了他！”明甲咆哮，一时间，上百只利箭射出，上百把冰霜砍来。
  胃天仓念叨：“天子居火，祸成于水”。流沙扬起，在半空化作一只大嘴，一口气将兵器铠甲吸入腹中，嘣的一声又化作无形，散出点点金辉。
  二百光腚的士兵显出红筋，每一寸皮肤，每一条毛发，都不寒而栗。一个士兵退后半步，地上兀地盘出两条沙臂，生生将他拽进沙土，地面上，只留给他一个出气的头颅。余下的士兵或动或静，零星几声哀号，都落得同样的下场，痛不欲生。
  胃天仓道：“沙土淹没胸口，谅你们也讲不出什么遗言，不如我做做善事，送你们一程如何？”冰冷的唇角，杀人如麻的双手，哪里会在乎几条人命。
  胃天仓走到一颗头颅前，右脚一抬，踢皮球一般，将一个血淋淋的脑袋踢出百十丈远。他凄厉的笑着，又像一个贪玩的小孩，一边把一个个人头踢飞，一面叫着：“怪只怪你们生得皮糙肉厚，做不得娇嫩的人皮，不然还能多活几个时辰，起码带到湖底，拨了你们的皮，给我的夫人护肤。但我一张皮也看不入眼！”
  二百颗脑袋，变成二百颗皮球，留下二百棵血桩，红沙掩地，马革裹尸都做不成。胃仓天玩累了，一个人坐在山坡，念道：“我还没尽兴，早知道留下一个，叫他回去报信，好歹解了我的瘾。”
  风乍起，他等了许久，不觉月色如血，鬼魅横生。他苦笑一声，道：“不知那两个白天抓的娃儿，现在是不是做成鬼了，若是划破嫩皮，就不大好了。”一个飞身，飘飘向湖底居闪去。
  萤火长舒一气，道：“还好，还好，这个全脱的美人好的很，来客问好，礼貌的很。”那帐中人并没有射出暗器，他说这句话时，只感到脊背凉飕飕的，像是要死去一般难受。
  小屋除了这张床榻，并没有其他陈设，四壁一样用精钢铸成，没有出路可寻。人偶是用作保护罗帐中的玉人，但这位美人的样子，萤火无论如何不敢掀开再看。
  他和青青退到中厅，依墙坐下，望着眼前的四口箱子。他道：“青青，你想那个怪物，究竟会放什么宝物在里面？”
  青青不说话，静静盯住那口青色的箱子，似乎知道里面装有什么，不动不笑，不哭不闹。
  “想知道里面是什么？等我剥了你们的嫩皮，自然会对你说！”胃天仓一吼，赫然站在四色箱子前面，反手一拨，将萤火的上衣除个干净。
  通明的灯火，照在白毛人身上，异样的惊悚。青青一把抱住萤火，不敢松手。
  萤火道：“怪物！你剥好了，但我有个条件。剥我的皮，要用我的黑剑。”青青感到他的心在乱跳，比平时快上一百倍，一万倍。
  胃天仓一愣，看着萤火丢在地上的黑剑，笑道：“这把剑是萤鬼的，难道他死了不成？你尊卑不分，我就饶你一次，只剥那丫头的皮。”
  萤火怒道：“白毛！你说我尊卑不分，我叫你白毛总可以了吧？你出尔反尔，凭什么剥女孩子的人皮，你屋里有两个，难道还不够你玩吗？”
  胃天仓变色道：“你进屋了？”萤火大叫：“进了，进了！还砍了你的人偶，看你品味太低，罗帐里面那个，我瞧都没瞧！”青青不敢动，却觉得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和世上最危险的地方，都压在他的肩头。
  胃天仓又笑了，道：“那个人偶剁烂就算了，我不和小辈计较。就算我不剥你的皮，你练了‘伤成’神功，也不过三十年的寿命。”
  萤火一惊，默想：“白毛古怪，说的话倒不像假的。想不到巫姑在长天居教我秘诀，竟是一味慢性毒药，女人啊女人，我若只活到三十岁，就做不成大大的好人了。”
  胃天仓道：“你闪开，我现在要取她的人皮！”萤火推开青青，挺胸走到他面前，故作镇静道：“白毛！你既然知道‘伤成’功的厉害，还不怕么?”
  青青望着他的后背，心底发冷，他根根青筋暴出，分明不是血族人，那又为何生了一双红瞳。生命尽头，若不是念着深爱的人，青青怎么会不想到她的生死，没有欲望的暗恋是天堂，她此刻，又是否在天堂之中？
  胃天仓开怀大笑，道：“萤鬼都要为我卖力，血王都是我的徒孙，我若怕你，岂不是笑话？”又道：“小子，你若说娶她，我还考虑看看。不过看你的神情，哪里晓得人生百年，佳眷难求？我剥了她的人皮，便没有人缠你，不是更好？”
  萤火颤道：“白毛！我和萤鬼一点关系没有，那黑剑，是我在长天居捡到的！我和你无亲无故，衣服也没了，你先剥我的皮，不是更快！”
  胃天仓惊讶道：“想不到萤鬼找到了长天居，还不免一死。小子，你若能帮我办两件事情，我便放了你们，如何？”
  萤火哈哈一笑道：“白毛，这你可对了，我最喜欢和怪人作交易，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讲出来，我决不变卦。”
  胃天仓道：“第一件，便是要你找一个人。她年纪与你相仿，住在不食烟火之地，唤作‘咸池’，比找那长天居只难不易。至于第二件，等你将她人带回来，我自然会告诉你。”
  萤火苦道：“知了，知了。反正我这剩下的寿命，就帮你找那该死的咸菜缸。不过我若半途死了，又当怎样？”
  胃天仓拍出一掌，印在萤火左腹，道：“一年为期。若你一年之内还找不到，掌毒先发，必死无疑。这丫头，我就割下面皮，用来呵护我夫人的容颜。”
  萤火摇摇头，道：“你还是现在杀了我吧。”
  一片浓雾，他只感到身体像陷入云端，飘忽来到湖外，衣服具已穿好，稳坐在血马背上。耳边洪钟传来：“与你一年为期，找那咸池孙天女的后人，快快去吧。”
  萤火卸下马车，捶胸顿足，将一车酒肉倒进湖中，骂道：“白毛！你听好了，我和里面那位姑娘非亲非故，再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