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的辉煌

第17章


他在放干身上的阳血,只为了大星一刻间的性命,兄弟最后的路,想不到会这样度过。
  萤火动情道:“你若是现在想救他们,已经太迟了。”
  长剑闪着银光,将小星和大星穿在一起。他们就这样,一个放干了血,一个饮足了情;杀人者脱离了煎熬,喝血者挣脱了束缚。
  天娥愣住了,这一天的所见,她一辈子都想不到,一辈子都看不透。她凄然一笑,道:“咸菜,我们真的和她们一样,会死在这里么?”
  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萤火笑笑,自从和天娥绑在一起,他很少笑。他道:“你看那些铁链锁住的人,怕是快变成冰尸了。我们不是饿死,就是被吃掉,你还有什么愿望,快些说吧。我赶时间,起码要想他们兄弟一样,临末了还有两座牌坊。”
  天娥从后面搂住他,道:“最后的心愿,已经实现了。”萤火故意叹气道:“可惜我年纪轻轻,还没有娶一个老婆,人生苦短,人生苦短。”
  天娥把头靠到他背上,道:“你娶不到青青,不如娶……”。她声音小的可怜,面颊绯红,或许是因为她永远会和一个人关在这里。
  萤火一下挣开怀抱,哈哈大笑道:“大小姐,谁说我们出不去?我只把机关的外壳弄坏,里面那根转轴,可是半点没有碰到。”她刚要发作,看到那些变成冰尸的死人,催促道:“咸菜!快走啦!”
  铁链铮铮作响,那些冰尸眼瞧挣断铁锁,呲嘴磨牙。萤火不慌不忙,将虎头下面的轴承向左扭动三圈,轰隆一声,一股清冽的冷风吹进,扑到面上,心里却是暖的。
  爬出墓道,天娥一下子高兴起来,墓门外,血马正站在那里。她娇呼:“雪儿啊,嘻嘻,又见到你了。你可比有些说假话的人好多了,起码,你不会对我说慌。”
  月色,每晚都有,每晚都不一样。萤火合上墓门,翻手把第五个龙头砸个稀烂,口里道:“宝藏啊,宝藏,不知道你害了多少人,但这下,你就该老老实实的呆在下面。”
  他想了想,在墓碑上刻下“纪氏兄弟”四个字,道:“小星,大星,你们若是早些遇见了我,明白这世上何为宝物。说不定,我们还能结成拜把子兄弟,优哉快话,不是更好。”枯树林阴风阵阵,或许,封死这座古墓,正是万木逢春的前兆。
  天娥没看到,谁也没看到,萤火从古墓里面带出了一卷手书。他一头栽倒在地,大叫道:“我累了,今晚就睡这里了!”
  萤火真的睡着了,但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趴在血马背上。前面牵马的,是宛如天仙的少女,她步履轻盈,忽快忽慢,长发拂肩,唱的是一首久违的歌谣:“红叶红山赤水流,醉风醉泉长天居。”
  萤火叫道:“大小姐,你真有雅兴,但论起小调,你还远不及我。”他翻身下马,一把将天娥抱上马背,无奈的笑笑。不知道是不是从昨晚开始,血儿也开始听天娥说的话,或许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如此。
  天娥道:“本小姐累了一晚,你就往血都的方向走,绕过那里,还有好长……一段路。”她甜甜睡去,匍匐在血儿背上,她口里念的,永远是“雪儿”。
  去血都的路,要穿过红色的泥沼,要翻过红色的山峦;还有波涛的大河,婵娟的小溪,碧绿的湖泊,烤熟的戈壁。他们一路走着,似乎是一对想要周游世界的旅人,如果一个不是因为痴情而不肯离去,如果一个不是因为中毒而必须前进,他们,又会怎样相处,又会是怎样一幅难以描绘的绚丽图画。
  “和你说话,会不知不觉忘记时间。”这是旅途中萤火说过的一句话,他不会在意,也容易忘记,但天娥听来,却默默记在心里。她开始催马快行,她也同意萤火和她同骑,因为那样会快些。天娥心里,多出一个位置,或许那个位置只有一年的命。
  “血都到了。”不知走了多久,萤火大叫一声,牵住马缰,快步奔跑。
  天娥嫩声道:“绕过血都,还有好长的路。不过,我听说有一条捷径,就在血都的郊外,我们运气的话,说不定能找到呢。”
  萤火也笑了,走了一程,到了一处废弃的军营。一个老兵正蹲在那里,穿着废旧的军服,细数地上的红叶。
  “老人家,这里能不能绕过血都?”萤火问道。
  老兵有些耳背,蓬松的头发盖住他的左眼,缓缓道:“这里荒废很久了,你们走吧。这里荒废很久了,我是老兵,他们都叫我大仓。”
  萤火点点头,他知道老人听不见,但那双眼,他似乎在那里见过。他回头道:“看来这里过不去了,若真的有什么捷径,看到是我,就该嘣的闪出一条路来。”
  天娥娇道:“真的闪出一条路来,怕你还不敢走呢。”
  风尘飞扬,山石滚落。“嘣”的一响,营地晃动,木栅栏碎成两段,大仓扑哧乐了,叫道:“真的有,那里面真的还有人。”
  萤火掩住石灰,扶天娥下马。恍惚中,面前的石壁爆裂,炸出一个豁大的缺口,五色光环之中,徐徐走出一个瘦瘦的鬼影,带着兴奋的狂叫:“血族!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第十一章 化毒
  鬼影张开枯骨一般的手掌,铺露出精瘦的身形,嚎叫道:“十几年!十几年!金鬼,你害了我十几年。”
  天娥在发抖,她从没有见过一个人,一个鬼,生成这般骇人的模样。她不知道的事情,大仓却知道,那个人,是十几年前困于洞中的白胖,是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白胖左眼浮肿,右眼深陷,两扇琵琶骨铮铮外泄,这哪里还是当年的白胖?他分明是一个鬼。鬼不惧怕外界的阳光,是因为洞中的流彩同样刺眼;鬼能活到现在,是吃尽了洞中的爬虫死尸;鬼大腹翩翩,活像一个大大的水袋,是每天要喝钟乳的石水。
  白胖咬牙切齿道:“你们都要死,一个不留。”萤火想不到,世上会有如此的巧合,十几年前,他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萤火喊道:“瘦鬼,当心你后面!”他真的拉住天娥,几步绕到白胖身后,灵巧的像只猴子,纵深跃进发出幽光的溶洞。
  白胖没有转身,或者根本没有机会,苦笑道:“金鬼,你还是没有骗我,血煞天罗阵,我终究逃不过这一劫。”他扑通跪倒在大仓面前,胸腹上显出十几个血掌印,慢慢的融开,再也没有声响。他身体里面流出的,是石水凝结的石膏,这又白又软的东西,竟取了他的性命。倘若不死去,怨念,恨意,只会让他更加的痛苦,煎熬。
  大仓平平看完一切,望着山间滚下的大石,又把洞口封个严实。他不说话,呆呆的坐下,一片一片数地上的红叶,刚刚那阵风,又多吹了几片出来。
  溶洞冷清,十年不变。萤火抬脚坐在一块巨石上,闷道:“天下的洞穴,都是死胡同,我明明知道,还是要往里钻。”他试过用黑剑劈开洞口的碎石,或挤或推,或挖或撬,只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
  天娥在溶洞绕了一圈,也到巨石上面坐下,娇道:“咸菜,看来我们真要困死在这里了。”她不知怎地,心情一下子变得开朗,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萤火心道:“我真是好命,老天爷待我不薄,天下的犄角旮旯,差不多逛了个便。最坏的是,还要和女人在一起,而且是和漂亮的女人在一起,美丽的东西,果然很麻烦。”
  他没有心情欣赏洞中的奇景,却又痛快的笑了,道:“哈哈,天无绝人之路,你看那岩石后面,不是有一具白骨么!”
  寒气很重,天娥口吐香兰,呵护红红的小手,一面搓着,一边闪到萤火身后,抖道:“呀!你不要过去,骨头,好像在动。”她说的晚了,萤火已经奔向白骨,死寂的东西,背后往往隐藏生机;萎缩的枯树,前头常常万木逢春。
  他蹲下,对着骨头发愣,用手掏进掏出,一言不发。天娥害怕、担心,后者还是占了上风,她踮起玉足,轻轻蹭到萤火身后,看见他手中,正捧着一卷锦书。
  萤火摇头道:“有趣,有趣,死人骨里面藏了一本书,看样子,能换坛酒喝喝。”他翻开锦书,只感到质地如丝,顺滑无比,上面密密写了小字,有的地方还有插画。
  天娥嘻嘻一笑,道:“想不到这里还有这件东西,你中的天尸毒掌,怕是有救了。不过救与不救,还要看本姑娘的心情。”她通宵医道,看一眼锦书,便认得是本难得的医书。
  萤火捧着锦书,慢慢踱回巨石上,细细翻阅起来,他认字不全,只会看上面的图画。过了一会,天娥跺脚急道:“喂!你想不想解毒了,想的话,快把天锦给我。”
  他笑笑,道:“这上面的内容,我还真不大明白,你要给我解毒,最好不过。”说着把天锦抛给天娥,道:“大小姐,这件积德的善事,你还是快做吧。”
  洞顶的钟乳倒挂,石水啪嗒、啪嗒,砸出一个浅浅的坑洼。天娥翻了翻天锦,不温不火道:“可惜这书只有上半卷,若是有了下半卷,也圆了我一个心愿。”
  萤火翻个身,道:“下半卷?你真的想要?”他红瞳闪动,少女的眼神,是那样清澈见底。一个说谎的人,就算伪装再像,也不会有的透明。
  天娥坐回到巨石上面,悠悠道:“说来可笑,这卷书的下部,记载的不是医术,不过是一些散记的童话故事。做书的人叫做占云婷,把医术和童话编在一起,世间也只有她一个人清楚明白。小时候住在咸池,人烟闭塞,这卷书中流传出来童话,便是我的全部,到了今天,还是难以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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