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的辉煌

第18章


  童话,难以忘记。把童话写进医书的人,若不是怀有一颗童心,怎么能异想天开,化解世上难解的奇毒?无邪面前,便是天下致毒,也奈何不得。
  萤火将外衣摘下,披给天娥,细声道:“原来,今天是你生日。过生日的人,常常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他在怀里摸索,抽出一卷锦书,样子,和那卷医书一模一样。
  天娥身上很暖,只是多了一件单衣,她惊讶起来,娇道:“你,你拿的是下卷?”
  “送给你,不过,别指望我读给你。”萤火总是笑不出来,她的心机,他总是难以琢磨。不过他知道,小小的溶洞,根本困不住他。
  天娥哽咽,她抚摸那半卷锦书,指尖舍不得离开。动情的人会有各种表情,惊喜,喜悦,悦然,她很开心,却没有说一句感谢的话。
  萤火道:“这书是从古墓带出来的,我若是慢上半拍,指不定给那个怪物糟蹋了。哈哈,上面还有一股子臭味,大小姐,臭坏了玉体不要急,我的掌毒,你还是先解了吧。”她没有回话,只是细细的看书,一页一页。
  落蕊残霞红片片,双蛾笼烟琉璃寒。万紫千红流莺转,娇人欢意浅浅看。
  洞中五色天光,天娥的面颊飞红,不是被其间的冰冷冻坏,却是有一股心底的暖流,缓缓流转。玉人每一处地方,都尽显舒畅,娇羞。
  她拍手笑道:“嘻嘻,遇到我,算你咸菜运气。只用三天,我就能把字和密语通通教给你,到时候,你念个故事给我,我一高兴,就治好你的毒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不过萤火没有忧愁。他心想:“女人真是细心,我认字没有几个,旁人看不出来,她却心中有数。”又苦道:“不过干粮和水,只够我一个吃上三天。”萤火身后,的确有一个食袋,天晓得,他身上总带着什么东西。
  天娥叠好两卷锦书,抱在心口,舍不得放下。她喜欢的人,喜欢的物,此刻都在她的身边。至于吃喝,肚子饱的人不需要,喜悦中的人也不需要。
  她甜甜一笑,道:“谁叫我喜欢听人说故事,你不学的话,真不知何年何月能解毒了。”
  画地为字,余下的几天,她真的拾起五色彩石,在巨石上面教他认字,认机关。那些干粮,第一天就被吃光,但她似乎毫不关心,依旧绘出跳舞的小人。
  那些小人手挽着手,把巨石上的萤火团团围住。像一座无形的天牢,把他们围住,她很喜欢,也明白:无论什么样的罗网,终究是困不住他的。
  只用了两天半,萤火就可以翻开锦书,给天娥讲述全部的童话。她微笑着,“天女飞针”在他身上刺了一千四百六十四针。解不解得掉剧毒,在乎一针的力道,而她的针法,恰到好处。“天尸毒掌”可谓来也匆匆,去也轻松。
  天娥问道:“咸菜,现在你的毒解了,不用怕白毛欺负。咸池,你还会去么?”
  萤火仰面朝天,道:“我答应过一个人,要送她去五星关,说过的话,是要算数的。”
  心酸,醋意。天娥卧在巨石上,很冷,她的玉躯僵硬,但还是妩媚多曲,撩人心魄。她缓缓道:“我知道那个人,真的很想见她一面,但是又怕,不想见她。”
  萤火抬头道:“你真是聪明,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救我们,是不是?”他听见洞外传来稀疏的声响,一缕金色的光线,划破五色的光环,落在她的面庞。
  天娥欲言又止,提起精神,道:“嘻,就是知道。还有一件事,你马上也会知道。”
  溶洞外,大仓和一队老兵,用尖枪、大斧一点点凿开缺口。他们吆喝着,用战场式的号角鼓劲,用年轻时的干劲拼搏。轰隆一响,闪光的洞口再次被掀开,他们满头汗水,望着里面爬出的一男一女,痛快的笑了。
  一个老兵道:“小子,算你运气。从我当兵那会儿,这里就荒废了,要不是大仓报信,你们就得活活冻死在里面。”他是一个怀旧的人,看到年轻人,总喜欢唠叨。
  天娥把披肩还给萤火,对老兵道过谢,将身上的细软金银通通塞给他,道:“嘻嘻,大爷,这些给你们换些酒喝。”
  她说完,一手牵过血马,头也不回地钻进溶洞。萤火摸了半天,只有一点碎银,也塞到老兵手里,道:“大爷,我是我,她是她。这些虽少,也是我一番心意。”
  他说完,也一溜烟钻回溶洞。剩下那些老兵,互相瞪眼,弄不清楚是怎么一码事情,又一个老兵道:“我说,我下去看看,你们等会。”
  大仓蹲坐,日影下面,掩埋着片片红叶。十几年前,他没有做到;十几年后,他做到了,或许他心中有种深埋的愧疚,是对他抛下山崖的婴孩。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婴孩,今天谢过他,还要请他喝酒。
  一小会,那个老兵从溶洞跳出来,闷闷道:“我说,见了鬼了,里面真的没人。”
  萤火抱住天娥,骑在血马背上,他们走的,是一条地下隧道。隧道藏在洞穴的西面,那里光线不强,粗看是一面黑黑的岩壁,实际上,正是一条出路。但大多的人,只是远远看看,并不会用手去触摸,去感觉。
  萤火问道:“这条隧道,真是通往咸池?”他感觉有一团软软的香气靠在胸口,女人的柔情,娇喘的芬芳,是一种蜜糖,也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天娥嫩道:“不知道,我也是碰运气。不过这隧道真像咸池的‘花海迷途’,弯来绕去,连岔路都一模一样,看样子,八成就是了。”
  隧道果然是一处迷宫,即便能够进来,也可能一辈子绕圈子,兜不出迷途。萤火暗想:“这迷宫庞大,若是不骑血马进来,真要绕上个把月,怪不得她原先不说,非要出了洞口再折回来。”他又想起白毛、青青、巫姑一鼻子事情,弄得心烦,索性不去乱想,闭眼前行。
  黑色漫漫,看看到了尽头,却又转进另一条地道。这样复杂的地形,萤火便是用十颗心去记,一时间也装不下许多。
  又是两天两夜,天娥一下激动起来,叫道:“咸菜!咸菜!咸池到了。”前方,有五色彩光射进隧道,绚丽缤纷。咸池,竟是没有日月的地下世界,和溶洞一样,有着日夜不息的七彩流光,人间烟火,不染半点。
  萤火兴奋的纵身下马,左右观望。北面,是一条大道,人间与咸池的纽带;南面,是一座寨门,里面云雾缭绕,竟没有路。
  天娥下马,春风无限。她走到寨门边,摘下一架瑶琴,慢调轻弹。琴上面,有五十根弦。
  萤火咽下口水,仙乐绕梁。他看见寨门里的云朵翩翩起舞,又自然分像两旁,中间腾出一道白玉铺砌的甬道,阡陌交通,咸池,是一座桃园仙乡。
  天娥蹦蹦跳跳,欢快道:“咸菜!快过来,你要找的咸菜缸,就是这了。”她失望了,她看见他跨上血马,掉头往北面的大道走去。
  萤火不回头,他怕伤心。大声道:“你是孙天女的后人,我早就知道。找到了咸池,我也要回去复命了,那里,还有人在等我。”
  她木然,道:“你还会回来找我么?但下一次,你绝不会轻易见到我!”那些眼角遮不住,挂不住的泪水,嘀嗒、嘀嗒的落在心里。
  一瞬间,一切在变。萤火转过马头,苦笑:“你要是再出门,我们还会相见。但我一定会来找你,可能一年,可能十年。”
  向北的路,一马平川;向北的人,一个承诺。天娥不哭了,她说到做到,便是萤火想见,也不会容易。他要做一个大好人,会遵守留下的诺言,但十年,太久;一年,太长。
  荒漠湖底居中,“白毛”胃天仓闭目养神,在大厅中盘坐。他身边,是四口箱子。
  霹雳一响,那扇入口石门突然粉碎,参和着一汪湖水,排山倒海落下,渐渐形成一条倒灌的水柱,漫漫席卷而来。
  胃天仓吼道:“无知小儿,这里是你们来的么?”他起身时,有六条鬼影窜出水柱,六件沾湿的青袍落地,六个青年齐齐将他围住。
  短须男子彬彬有礼,道:“前辈有礼,我是巫即。这几位便是弟妹,巫彭、巫真、巫礼、巫抵和巫谢。”他一一指过,又道:“今日打搅,是想借前辈那十枚鹰戒一用,前辈若肯,我等日后定然不敢迈进这里半步。”
  胃天仓讥笑道:“我隐居湖底,你们几个小小巫将,也敢在此兴风作浪,必死无疑!”他须发飞扬,飞落的湖水止步厅外,硬是沿着水柱,慢慢倒流回去。
  巫即哼道:“莫怪性命不保!”他们六人合念咒文,生出一片幽怨阴森之气,化出六六三十六个不死阴魂,将胃天仓团团罩住,结成一道蛛网。片刻间,又在棚上凝出一片红云,卷出阵阵血雨,如刀如剑,直冲胃天仓神门。
  斗室之内,法术不能尽数施展。胃天仓怒道:“一群野狗,敢来撒野!”他不动声色,默念“祸成于水,天井为开”,那红云上面兀地张开一只天井,只一吸,便把血雨红云吞个干净;又一呼,喷出七十二道天井寒水,将阴魂布成的蛛网冲垮。
  巫即冷道:“祸成神功果然厉害,但十步之内,白刃为上。”他手换寒刀,合六名巫将之力,刀走偏锋,挥出“六和阴神刀阵”,刀刀只取敌手神门。
  胃天仓纵有通天法术,肉身也经不起一刀一削,当即心乱如麻,在刀阵中大呼小叫。他又没有兵刃防身,一会功夫,袍袖便被处处割断。那些腿上的,胳膊上的白毛,被撮撮斩断,像是鹅毛雪花,纷纷扬扬,满屋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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