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的辉煌

第27章


脚步很轻,踏在软软的泥土上,不会发出一点动静。
  花圃没有栅栏,外面重重包围的,是一道士兵组成的人墙。他们背向鲜花,面朝蓝天,就那样静静的站立,每过三个时辰,便有下一队来换岗。
  萤火直起身子,敲敲后背,他已经做了半个月花匠,园里的一草一木,阡陌地垄,样样都熟记在心,即便闭着眼睛,闲庭信步,想踩到一朵花也是难事。
  他在地垄上刨了几个小坑,外人稍不注意,极有可能栽跟头。黑姑娘就是这样,她吃过亏,所以平时只在外面走走,并不愿意进来;娇艳的花朵总有一两只枯萎,他便挖个坑埋了,若真是让黑姑娘瞧见,那一千记鞭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放下锄头,掸掸衣袖道:“晒太阳真是一件舒服的事,不过各有各的晒法,有的人偏偏喜欢裹着衣服,不知道是晒衣服呢?还是真怕晒成一个黑姑娘?哈哈,不然的话,她可能真有点黑。”
  黑袍子,只留出女孩的一双眸子。黑姑娘跺跺脚,她在花圃里跌过跤,并不肯走进去,其他的士兵,她也绝不容许,哪怕踏进半只脚,都算得上一桩杀头的大罪。
  萤火听见动静,假意不理不睬,慢慢道:“可惜啊可惜,好好的一朵花儿,却长了许多刺。”他的眼神,一直盯着脚下,好像真有那么一朵带刺的玫瑰。
  黑姑娘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带刺的花?”萤火抬起头,微微一笑说:“是啊,带刺的花,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啪啪’。”
  “啪啪?”黑姑娘更纳闷了,她出奇喜欢花,甚至于迷恋,却从来没听过哪一类,哪一种,有这样稀奇古怪的名字。她伸长脖子,踮起小脚,拼命冲他脚下张望。
  萤火背过身,他的背影,刚好阻断她的视线。他一面笑着,一边拍着手,发出“啪啪”的声响,很有节奏,像一首小夜曲,在万籁寂静中奏响。
  黑姑娘耸耸左肩,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嚷道:“你,你!你今天就睡在花圃里,不许出来。明天要是压坏了一朵花,我,我就‘啪啪’了你!”
  萤火摇摇头,心道:“不笨么,这样的女孩,我还是少惹为妙。”黑色的面罩下,是一株带刺的玫瑰?还是一条绣花的鞭子?或许,她只是一个简单的女孩,鲜花和皮鞭,同时喜欢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啪啪、啪啪。”黑姑娘嘀咕着,扭头就走。她没有立即发火,是想等到明天,哪怕花圃里掉了一片花瓣,都是一个有力的证据,证明他没有用心照料,那么,她就可以大大方方的赏他一顿鞭子。清晰的逻辑,可见她并不是一个气晕的人,而是在寻找一种安慰,她呢喃说:“我就喜欢,我偏喜欢!”
  “啪啪、啪啪!”别墅在怪叫,鬼气十足,音符火辣,与那些盛开的花朵,形成两种不同的格局,不同的领域,不同的感觉。
  萤火蹲下,又站起来,他始终搞不明白,黑姑娘是温存的一面多呢?还是折磨人的时候多呢?他想着,手里松了一分劲道,那把锄头,“嗖”的一声落下,奇怪的是,竟没有发出撞击的声响,哪怕一点点。锄头好像砸到一件软软的东西,而不是硬邦邦的地面。
  “种花的,你还真行,给你看出来了。”这句话是从地里钻出来的,萤火屏住一口气,看看远处那圈卫兵,耳根一阵颤动,下面又传来一句话:“你放心吧,那些呆瓜听不见我说的话。我说的,是从地里传给你的,就算那些人长了驴耳朵,兔尾巴,也休想听见半个字。呵呵,你也不用藏着噎着,你是什么人,我早就知道了。”
  萤火挪动一步,脚下隐隐发麻,“什么人?”他低声自问。干燥的风,带走了他舌尖最后一点水分,干巴的字眼,显得软弱无力。
  他突然感觉,那双暗中的眼,正躲在附近,或者,就是这地下的声音。他不禁问道:“你在跟踪我?”
  “跟踪?呵呵,不过是把你寄存在这里罢了,这不,我现在来接你走了。”慢慢的,泥土里浮现出一张人脸的模样,那是一个泥制的面具,单是一个硕大的鼻子,便占去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一。
  萤火不敢相信,地下面居然还有人住?不过他即刻明白,这人必定是修炼了什么法术,能够钻地的那种。
  外围士兵铮铮站立,并不回头,离下一次换岗,足足还有两个时辰。
  “是你?是你把我带到这里?”萤火一急,对脚下的泥人质问,他故意放低说话的声响,这样听起来,像是一个人在牢骚。自从上次在关西河抗洪之后,许多事情,在瞬息间变得难以理解,就像他莫名的被关进牢狱,而且还是天狼教统治的地盘,那些狼头的旗帜,仍在不远处飞舞,干燥的布料,打起褶皱。
  “我的马呢?”萤火急切道。
  “没看见。”泥人尴尬的笑笑,露出一张泥脸,甚至他笑的时候,只能听见声音,却看不见他嘴角在抖动。
  泥人的脸转了九十度,微微颤道:“你那时昏迷不醒,而我还有任务在身,权宜之计,就是把你带到这里关上一关。呵呵,若是叫你跑了,再找到一个替我报信的人,可就难喽。”他的脸又转回来,周围的泥巴被扭做一团,形成一个土制的套圈。
  萤火摆手,诧异道:“你,我,互不相识,说什么报信,我可不干。要不是你一直在暗中盯着,哈哈,我一早就走了,哪有种花这份闲心。”
  泥人面无表情,不过从他的话里,可以听出一丝惊讶。他不快道:“和你兜这么多圈子做什么,我只问一句,你右臂上面,是不是纹有一个‘血’字?”
  萤火不慌不忙,对脚下的泥人,他已经不再惊异,笑道:“有。不过我抗洪的时候,可是光着上身,只要不是什么瞎子,聋子,谁都能讲出个一二来。”
  泥人轻声自语:“聋子?”萤火接口道:“你刚刚说那些狼兵就算长了兔子尾巴,也听不见你说的话,哈哈,照这样看,若是你成了一个聋子,自然也看不见什么字了。”
  泥脸在转动,越来越快,又悠悠停住,闷声道:“啰嗦什么,我是血王麾下‘煞’字号密探,按规矩,还高你一级。我不和你斗嘴,不过有趟任务,要你去做。”
  萤火一愣,随即明白:血王麾下的密探,其中的一种,身上一定纹了一个“血”字。泥人现在是认字不认人,如此机密的部门,认识的人越少,便越安全。
  他假装笑笑,倒走几步说:“泥脸,看来你找错……”。他掉头就跑,不过跑的越卖力,越是感到沉重,睁眼看看,根本没有挪动一寸。
  泥人的两只手,正从地下伸出来,牢牢抓住萤火的双脚,少年跑起来,只不过是在空中踏步,“你别想跑,我看准了你,就一定是你!”
  萤火的小法术,只够给泥人挠挠痒,便是那可以用来吓唬人的“伤成神功”,在没有黑剑的情况下,也绝使不出一招,他只好乖乖的停下,一脸无奈。
  “哈哈,你不是说报信么?怎么换成做任务了?”萤火苦笑。
  “呵呵,我临时改了主意,你就去做任务好了。”泥人得意道。
  几个士兵听见动静,回头向花圃望望,看到少年一个人又蹦又跳,手舞足蹈,一会又呆若木鸡,不吵不闹。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扳过铁青的脸孔,继续站岗。
  泥人机警说:“快,闭上眼,我带你从地下走。”萤火摇头道:“从地下走?那我不是闷死,就是被那些守卫发现,我看,还是你先走,我再想办法出去。”
  泥人的眼睛,望着什么,过了一会说:“你进过那栋别墅没有?”萤火回头看看,点头道:“是进去过,还被绑在十字架上,若不是我扯了个谎,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泥人的面具碎了,他拨楞鼓似的摇头,抖掉一脸的泥巴,显出一张土黄色的面颊,坚强略带硬朗的眼神,尤其那个大大的鼻子,真的占去小半张脸。
  “‘煞’字号密探奔雷。”泥人开口说。
  “‘血’字号……字号密探咸菜。”萤火胡编道。
  奔雷呵呵笑说:“你这名字,我还真没听过,不过比较好记。你闭上眼睛,站好别动,我带你从别墅下面过去,等出了这里,再细说不迟。”
  萤火哈哈笑道:“闭眼就闭眼,不过你这响亮的名号,好像和那大鼻子有什么关系……”下面的话,他不得不咽回胃里,否则便会有许多泥巴,从他的牙缝硬挤进去,叫人难受。
  “呵呵。”“哈哈。”站岗的士兵很累,不想理会无聊的噪音,正是他们这一时疏忽,让两个人贴着地皮溜走,现在离下一班换岗,还有一个时辰。
  奔雷拉住萤火,在地下一寸的泥地里急行,地面上,竟然没有一丝动静。就连随风而倒的墙头小草,也一样安安静静,它的草根,却可能刮进了萤火的嘴巴。
  昏沉,萤火的脸上火辣;沉闷,萤火的胸口在痛。
  地下行走,的确令人羡慕,不过那种憋闷的压抑,试过一次,便不会有第二次的冲动。正与摩天轮带来的快感相反,或许是它们一上一下,一天一地的缘故。
  奔雷却可以说话,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把如何见到萤火,如何认出他是密探,又如何把他安排进牢笼暂住,一五一十,全盘托出。地下的黄沙、泥巴,根本灌不进他的嘴巴,因为一张泥制的面罩,已经扣在他的脸上。但提及那栋“别墅”的时候,他却变作了一个哑巴,吱吱唔唔,叉开话语,唠叨些别的内容。
  煎熬,并不是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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