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满月华

第37章


  
  众人正为之品尝诧异的时候,一通咕噜咕噜的慢马车,伴着更密如暴雨的鞭子,继而卷起一阵黄沙。
  
  “安良兮,你们赶紧停下!”
  
  “让我追到了,要扒掉你的皮!”
  
  丫头回过头,虽然只是村野丫头的着装,一套印花的青色布衣,袖口还往外卷了两三道,裤子和鞋面上依稀可见暗淡的灰黄褶皱痕迹,好像几天没换过衣裳,但细观其模样却好似一株青莲,褪去外面的淤泥仍有白白嫩嫩的肉,生得俊俏开朗。野丫头眉开眼笑,不怕死地跟马车上的人叫板:“来啊来啊,追上了再说。”
  
  辰矣偶尔会放慢速度,笑一声:“泼皮。”
  
  良兮用脚轻轻一踢马腹,根本不担心形象再次颠覆,笑:“就泼一次给你们大开眼界!”
  
  ******
  
  时隔一个月,良兮一行人终于得以在京城近郊小憩。
  
  一直北向而行,翻山渡海,真是怎么近怎么来,青婶凭借着当年走南闯北的另类经验,带着他们专往丛林密集、高山深壑的地方走,道路不曲折幽深僻远的,她还就不让你走。
  
  良兮双腿簌簌发软,几乎都要折了,禁不住抱怨:“青婶这存得什么心嘛,有大路有近道不走,偏偏要让我们牵马走陡坡山路,就是要挫我的锐气,对我擅自主张来京城心怀怨恨,根本还是不想我去京城!”
  
  脚下的山路泥泞,山势呈下滑的坡度。
  
  山路上刚落过大雨,潮湿温热的空气里,带着泥土芬芳,草叶残败散发出甘清的气息。可恶的是路面坑坑洼洼,积水很多。水土溅在裤腿上还不算,一定要黏在布鞋四周,鞋尖上都是软黄泥,增加了脚上的负重,让良兮更感到步履维艰。
  
  辰矣先跨下陡坡,反过来拉住良兮:“小心滑,慢点。”
  
  良兮:“路也这么不好走,你看,这下她可得意了呢。”
  
  辰矣轻声一笑。
  
  良兮:“是吧,是吧?”
  
  “其实仔细想想……”辰矣笑笑,“这样慢慢走着也挺好。”
  
  良兮想不明白:“好什么好?”
  
  “这样能多呆在一起。真想就这样走着过一辈子。”辰矣说的很认真,眼睛一眨都不眨。倘若那个人不是将他一手带大的陈叔,他才不会在乎。生命有多可贵啊,自出得那个牢笼,生命的价值显得更加珍贵。如果可以跟安良兮这样傻里傻气却能给他欢乐的人在一起,正才是百姓们都甘于清贫现状的生活吧。
  
  良兮毫不犹豫地打击他:“渴了饿了吃什么,野果啊?”
  
  “可以啊,山上什么都有。”
  
  “得了,我可不愿意整天跟泥巴一起过活。”良兮看了看辰矣干净的鞋尖,充满懊恼地,“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的是你,我可做不到。”
  
  辰矣会意,虽然之后走路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注意脚下,但从山路出来的时候两者之间的相差还是那么明显……好在,迎面是乌云里钻出的太阳,良兮好心情地不去理会。
  
  早在知道竹屋主人是辰矣的那一刻开始,良兮就慢慢觉得跟辰矣的性格相差很大,诧异颇多。
  
  “一节复一节,千校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
  
  竹屋里看见的这幅对联绝对不是辰矣一时兴起所作,一定是经过几番深思熟虑早在心底成型了之后他才把自己比作竹,表达他志向清洁高雅。
  
  但伟大的是他。良兮提笔就写下的是“莫嫌雪压低头,红日归时,即冲霄汉;莫道土埋节短,青尖露后,立刺苍穹”。两句话的意思截然相反,表露的是稍有对立的意思。
  
  良兮不喜欢为高权倾,人人畏惧的感觉,但亦不喜欢跟着一心无所求的清高淡雅之士。
  
  虽然看上去很矛盾,但其实良兮的想法是属于最普通的那种。跟着野心强重的人过一生,会很痛苦,因为这样的人她“上辈子”接触过,通常这种男人太自负,常常喜欢以自我为中心不理会别人的感受;跟着无欲无求的高雅人士,她却怕自己吃不了苦,真要她在山上弄个茅草屋,吃野果子,估计不出三天她就偷偷跑下山了。
  
  良兮知道她的想法放在面前似乎很不可理喻,但真的她小时候过了那么多苦,现在想起来都心酸,那些可怜的伤悲都只有自己知道。女人是爱慕虚荣的,尤其受过穷苦又过了一段奢靡生活如她的女人。
  
  尽管她一直在改心里让自己改,却总是一下子就蹦出脑子里,管也管不住。
  
  因此,有时候相处久了,良兮也怕。
  
  一方面当辰矣是朋友,或者还是比朋友还深的依赖,一方面又害怕跟辰矣走得太近,总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不过管他呢,像安良兮这样安于现状的女人,不知道深思熟虑,就算想了也解决不了,因此她很容易就放下心里的这些忧虑,跟平常没什么异样。
  
  走在京城郊野,远远的,京师不同于白镇那恢弘的城门展露了一点大概。
  
  青灰的瓦,在良兮看来如此亲切漂亮。
  
  进了城就有客栈就能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就可以小小休息一下,她要上街去购点胭脂水粉,途经一路,所见的女子个个都比白镇上的姑娘能打扮,最低等的姑娘也有脂粉淡抹,再佐一两样珠宝头饰,看上去果然就更显得优雅大方。
  
  良兮心里正扑哧扑哧地打着小算盘,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城门那边传来一阵刀剑相碰的厮杀。“木姚,看着良兮。”那几个耳鸣眼快占着有一身好武艺的,都哧溜一下抱着武器飞身上前,剩下木姚蹿下马护着她。
  
  青婶和辰矣一众几个人藏身在不远处,正好京城在大兴土木构建一个什么赏月台。这皇帝不理朝政,一边国土正大汗一边发洪水,他却有兴致在京城兴建观月台。此时大批木桩一排排横卧在城郊,其高度都堪比一人之高,可见耗费之大。
  
  青婶他们正好借此避身。
  
  只探出半个头,却足够将眼前的情况看个清楚。
  
  城门口是三批人马。一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黑衣人,几次三番欲对辰矣良兮不利,一是穿着清一色的官兵,最后是单枪匹马的大汉。斜眉入鬓,长卷的黑色胡子,眼神凌厉,他的褂衣上胸前处镶着长短不一的两眼铁片,正是“罗擎”,辰矣诧异地低声道。
  
  不知道他们三批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黑衣人和罗擎俱都在此却独独不见陈叔,辰矣心下生疑,示意青婶他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待看清形势再说。
  
  官兵道:“先不管你们说的是真是假,先我们回去走一趟吧。”
  
  罗擎的眉毛一立:“抓我?就凭你们没有资格!”
  
  京城的兵比其他地方的官大,这些官兵哪受过这等窝囊气,于是怒了,每个人都手按刀剑上,作出欲拔之势:“那便莫怪我等秉公执法。”
  
  这样一来黑衣人本来可以置身事外的,但他们似乎又不甘心罗擎受到围攻,竟也纷纷拿出武器相对。
  
  顿时,就只见三边的人马恶斗成一锅粥。
  
  青婶木景以及月弧都目不斜视地看着三边人马的纷争,唯有弄影注意到辰矣拧着眉深思的神情。然而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的是城门之上,白杨裹着一身狐裘,正躺在贵妃椅上手捧一杯冒着热气的瓷杯,好整以暇地舒眉冷看那锅粥的刀剑之争。
  
  城门前几个回合下来,官兵的势力渐渐弱了下来,白杨懒洋洋得挥手一扬,身后就走上来一个官员,弯低身子俯听白杨一会儿耳语,不久那官员会意离去。踢踢踏踏整齐的脚步声震得方圆百里之外都能听到,弄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转而定眼看向城门里,这一看差点惊呼出声。
  
  一波一波的的兵士,黑压压的人影,闪着兵刃的冷寒光,其人数可见一斑。
  
  辰矣眼底泛起淡淡的关忧。
  
  很明显白杨占着人多势众,对付黑衣人和罗擎这些高手采用的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人海战术。
  
  这哪怕是天生神勇的仙将也有力竭的时候,何况黑衣人和罗擎两方衣衫褴褛,都是负伤之相,必定早就经过一场龙争虎斗,再这样下去白杨此举定可生擒他们无疑。
  
京师城门囧事  皇榜钦赐大婚
  好不容易到京城,眼看着大门近在咫尺,良兮自然不乐意好事被搅浑,竟然反过来撇下木姚,跳上她的马,吼一句:“不好,木姚你自己保重了。”随即策马奔至东门。
  
  “哎,大小姐!”
  
  良兮不理木姚,一路狂奔,她的马技还好,晃晃荡荡地直跑到城门。虽然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见有官兵在场她的直觉就懵了连缰绳都顾不及拉,吞吐着热气的马儿也会意不了她这个半路主子的心思,一直跑到那三批人跟前,一只马蹄踩在一个黑衣人的脚掌,尾巴的毛在领头的官兵脸上扫来扫去……
  
  这下完了,她跟这伙人之间的梁子是结大了。良兮在心里哀叹一声,紧接着闭上眼睛。
  
  方才争吵很凶打打杀杀争执不下,俗话说刀剑无眼,即便他们理解她是无心之过,但孤身在三团混战中不被切了也被剁了,良兮都不指望能死得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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