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在一起

  光仔紧咬着下唇，他尝到了鲜血的滋味，那是咸苦的。也许我该去向他道贺，光仔甚至闪过这个念头，毕竟塔矢一直是把自己当做好朋友的，他是以朋友的身份邀请我来的，他希望得到我的祝福吧。
  可是这一瞬的勇气在看到那幅被侍应生拿出来，立在大厅门口的巨大海报时，被彻底击溃了。
  那是亮和池冢的订婚照吧，照片中他是那么英俊，含情脉脉地揽着身旁的女子，那是他要呵护一生的人。
  光逃走了，他是个胆小鬼，只配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他没有勇气微笑着给亮祝福，而不失态，他不想看到他的幸福生活里不再有他的身影。
  “佐为，我不想再坚持了，我没有这份勇气。”光仔哀求着佐为，“以前是你给我勇气，后来是他给我，你不要我了，现在，现在他也不要我了，我，我，我失去他了，你知不知道，我失去亮了，我最爱的亮啊――！”
  小亮站在棋院的大门前，看着这栋让他深怀敬畏之心的建筑。它对光是否也是特殊的呢？
  沿着棋院前的大街一路走下去，他顾不得寒冷，顾不得风雨，他似乎能感觉到光就在附近，他能察觉他的气息。
  “啪――”雨伞落在地上，冰凉的雨水扑向他的全身，可是小亮没有任何感觉。他猛地捂住嘴，挡住脱口而出的惊呼，却没有挡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你了，光…………
  “佐为，我失去他了，我失去亮了……”昏迷中进藤犹自喃喃自语。
  下一秒却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是谁的怀抱，这么温暖，这么温柔，象是我一直在寻找着的家。
  佐为，你为什么要对我微笑呢？
  “光仔，你看他不是来了吗？”佐为的身影渐渐淡去。
  一双温柔的唇瓣印上了光冰冷苍白的唇，刺激着光已麻木的神经，旋即一个深情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傻瓜，你从来就没有失去过我……”
  二十、并肩在一起（一）
  “嗯――”，光似乎有了意识，睫毛动了动，“我在哪儿？”光想。身体很轻，象一片羽毛飘荡在云层中，也象一粒星尘浮游在太空里，感觉不到任何东西，没有阳光，没有雨滴，没有快乐，也没有痛苦。
  但是，“很舒服啊，”光仔这样认为，“好象从未这么宁静过。心就象被细细洗涤过一样，澄静而明亮。”难道我到了天堂？光仔一惊，随即却又释然，原来我还是跟着佐为去了。如果真是这样也好，真的挺好，我本来就想这样……
  “咔嗒－”门被轻轻打开，椅子上假寐的女孩一惊，连忙抬头。“明明，”来人问道，“还没醒吗？”
  “学姐，”明明疲惫地摇摇头，浓重的失望与伤感挂在脸上，“对了，塔矢君怎么样了？”
  “用了镇静药才好容易睡着了，”夏子也是一脸的疲倦，她看了看病床上仍在昏迷中的人，眼里闪动着泪花，“这两个家伙……唉！”她说不下去，也无话可说。
  “咦，我好象听到有人在说话，原来还有别人也来了。”光仔在虚幻中游荡的思绪怔了一怔。只这一愣神，一股灼烧般的疼痛从胃部袭来。
  “呃――”光仔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是谁说灵魂没有疼痛，没有眼泪的？
  “醒，醒了吗？”正在交谈的女孩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响动，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扑到病床边。
  明明激动地一把握住光仔的手：“阿光，阿光，你醒了吗？”
  缓缓睁开双眼，光线突然闯入眼帘，让光仔很不适应，眼前只觉得白茫茫一片，根本无法聚焦。
  “进藤，你觉得怎么样？”夏子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惊到病人，小心翼翼地问着。
  “嗯――”光适应了好一阵子，眼前的事物总算渐渐清晰。那是两张女孩子焦急担忧的脸庞。“明明？”光下意识地喊了他最熟悉的女孩的名字，沙哑低沉的嗓音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太好了！”明明和夏子喜极而泣。“光，你终于醒了！”明明拉着光仔的手，忍不住啜泣起来。“明明，我通知医生。”夏子说着按下床边的呼叫器，“32床的病人醒了，麻烦您快过来。”
  怎么回事？光仔完全糊涂了，明明在干什么？她哭什么？我又到底在哪里？还有，明明身边的那人是……
  光仔的瞳孔突然放大，池冢夏子？！这个名字犹如一把尖刀，刷地从光仔心头划过。不知是真的被伤到了，还是拌杂着从胃部传来的疼痛，光仔的头脑猛地清醒了许多。
  他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套，白色的屋顶，单调的“滴滴”声从床旁的心电监护仪传来，氧气管上的滤气瓶“嘶嘶”地冒着气泡。这一切都显示，这里是，医院？
  我怎么会在医院？我不是应该在……应该在哪里？光回答不出。他试图挣扎起身，却发现身体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不仅如此，他左手背扎着点滴，鼻子里接着氧气管，浑身上下还粘了好几根不知派什么用场的线。这阵势，让光仔几乎以为自己是否出了车祸。
  “光，你刚刚醒，别乱动，”明明看见光眼珠乱转，身体微微挪动了一下，连忙按住他，“这里是医院的ICU病房，你病得很重，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吓死我了，总算是……”说着明明又禁不住哽咽起来。
  “进藤君，你可真的把我们吓得不轻。尤其是那家伙。”夏子总算放下悬了几天的心，抿嘴一笑。
  光仔诧异地看着池冢，不明白这个女人在说什么，更不明白她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正幸福地和……
  心痛突然牵起胃痛，光仔的双眉皱成一团。“阿光，阿光？你怎么了？”明明惊慌失措。夏子也吓了一跳，连忙拉开病房门大叫，“医生――”
  医生护士正好赶到门口，一群人鱼贯而入，跟在他们后面进来一个没有穿白大褂的人。夏子看到他吃了一惊：“亮，你怎么起来了，不是才刚睡下？”
  这一声呼喊，让病床上的进藤光心跳骤一停顿，全身每一个细胞都紧缩起来，他的目光难以置信地看向门口…………
  “光，醒醒啊！”大雨中，小亮抱着光仔冰凉的身体拼命呼喊，可是回应他的只有无边的雨幕，呼啸的风声。
  心急如焚的小亮方寸大乱，他拦了一部车子向最近的医院飞驰。车厢里，小亮流着泪搂着光仔，在他耳边急促地反复诉说着一句话：“光，我求求你，一定要振作，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小亮身上溢出的悲痛气息深深刺激着出租车司机，让他忍不住加大油门，连闯几个红灯。
  “严重上呼吸道感染，高热40℃，”医生面无表情地叙述病情，“病人体质十分差，抵抗力低下，加之在台风中三个多小时，很可能引发重症肺炎；同时B超显示，病人复发急性胃出血，出血量较多，所以必须转入ICU病房监护，以免出现更严重的并发症。”
  “医生，光他，会不会好，求您告诉我。”小亮浑身颤抖，语无伦次地抓住医生的手臂急切地问。
  医生冷漠地挥开他的手，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急诊室里到处是大呼小叫、哭天喊地的家属。人总是在要失去最爱的人时，才知道顿足捶胸，平时都不知道在干什么，竟让重要的人浇了三个多小时的雨，吹了三个多小时的风。
  他冷冷地开口：“你朋友有急性胃出血史，却又空腹大量饮酒，加上寒冷刺激，病情十分严重。当然，也不是无法救治。”医生说着顿了顿，又冷冷地看了眼小亮，才接着说：“不过有一点必须让你知道，患者之所以会持续昏迷，和他本人求生意识低也有一定关系。医院会尽全力抢救，但你务必通知家属，不能太乐观，要有心理准备。”
  医生说完进了抢救室。小亮呆立在急诊室的走廊里，身体摇晃了一下，颓然靠在墙壁上，缓缓滑倒在地板上……
  “亮，你已经守了进藤三天三夜了，求求你去休息一下，医生说了，你再这个样子，等到进藤醒来，只怕你却要病倒了。”夏子苦苦劝着拉着进藤的手三天三夜寸步不离的小亮。
  自那天进藤住院以来，除了医生护士的必要治疗外，小亮就这样守在进藤床边，握着他的手，流着泪，不停地和进藤说话，目光一刻也不离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
  开始医生并不反对，认为这样或许能刺激患者，让他增强求生的意识。但到后来，他也看不下去了，这样子守着，不食不眠，铁打的人也要倒下去了。
  他严正警告小亮：“塔矢君，请你不要这个样子，我的工作量已经非常大了，不希望床位上再多一个病人。进藤君的病情已趋于平稳，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心了。请你多少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可是塔矢亮的执拗自小就出了名，他认定的人和事，九百头牛也未必拉得回，何况区区几句话。
  小亮抿着干裂的双唇，坚定地说：“不，我要等到他醒来。”
  小亮固然是倔强的，但这位医生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盯着小亮看了半天，突然转身出了病房。
  不出几分钟，医生又折了回来，他神气十足地对小亮说：“你是爱着进藤君的吧，”（小亮，明明，夏子等人俱是一愣，惊讶于这位大夫说这句话时的自然。）
  “既然这么爱他，应该能体会到让所爱的人担心是多么不应该的事。进藤君一定不愿意看到一个如此狼狈不堪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