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博士也有春天

  
  她擦干了脸坐在电脑前面摊开家当，对着镜子鼓捣了半个小时，脸上的情形越来越惨烈。她叹口气，索性丢开这些家什，又去洗了把脸。
  再回到镜子前的时候，又是干干净净素面朝天了。就这样吧。何苗苗想，方远不嫌弃就行了，还瞎折腾个什么？
  
  虽说这么想，试穿衣服和鞋子，搭配包包又花去了半个钟头，好在何苗苗也就那么几件衣服，试来试去都没什么心意。最终挑了件藏蓝色的短大衣，里面配着奶白色的高领毛衣，又捡了双还算新的深棕色小羊皮的短靴，拎上一直没舍得用过的老爸出差时从国外带回来的包包。对着衣柜上的穿衣镜前后照了照，这样子也就是平常的自己，普普通通，简简单单，不漂亮不出众，白开水一样寡淡。
  
  何苗苗把头发绾在脑后，用宽皮筋绑起来，找出个镶水钻的发卡别上试了试，想了想又拆下来，又索性把头发解开来披散到肩上，正在左右犹豫，手机响了起来。她忙抓起一看，却是方远。
  
  “苗苗，今天有事没？”
  何苗苗突然紧张起来，虽然并没什么，可却总觉得像背叛了方远似的又内疚又有些害怕，她犹豫了下道：“有点事，怎么了？”
  方远像是颇为失望，沉吟片刻又问：“那晚上呢？晚上有时间吗？”
  “晚上？应该可以吧……”何苗苗觉着应该回绝，却又有点不忍心，早一点回来的话应该还可以见方远一面吧。
  方远得到允诺，声音又欢快起来：“就这么定了，晚上，我等你电话。”
  
  刚刚挂掉方远的电话，沈皆然又打过来：“小何，我们在楼下。”
  
  何苗苗忙拎起包跑下楼去，沈皆然的车果然停在楼下，看到何苗苗下来，右边车门打开来，Andrew像只小猴子样跳下来，飞奔过来扯何苗苗的手，甜甜地叫：“苗苗阿姨，生日快乐！”
  何苗苗蹲下身子抱起Andrew，忍不住在他圆鼓鼓的小脸儿上亲了两口：“Andrew生日快乐！我们两个一起快乐！”
  “嗯~就爹地不快乐。”小东西贼贼地笑，趴到何苗苗耳朵上小声说：“今天要好好宰爹地！”
  何苗苗一愣，旋即暴汗，这小东西！学这些词儿倒学得挺快。她伸手刮刮Andrew的鼻子，笑着抱他上车。
  
  沈皆然也眉目带笑，看起来喜气洋洋：“你们坐后座吧，宽敞些，也免得小鬼老来打扰我。”
  “切~”Andrew不屑地哼了一声，抱住何苗苗的胳膊：“我才没空理你呢！爹地今天你自己玩好了，我要专心陪苗苗阿姨啦。”
  沈皆然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坐在何苗苗怀里的小东西，笑了笑没再搭腔。
  
  照着Andrew的意思，自然还是先去游乐园。虽然天气冷了点，不过是是周末，游乐园里还是热闹得很。很多爸爸妈妈带着孩子一家三口来玩，他们三个人混在其中倒也和谐，像极了一家人。
  
  Andrew如鱼得水，兴奋地像装了弹簧，拉着何苗苗撒欢儿地到处跑，恨不得把所有的项目都玩上N遍，玩到过瘾为止。
  
  何苗苗被Andrew拖着坐了云霄飞车、海盗船、过山车和激流勇进后，就感觉像得了美尼尔一样头晕目眩了。她实在怕自己再这么旋转飞行上下抛落上几遍后，会克制不住呕吐起来，只好向沈皆然求助。
  
  Andrew却不肯妥协，死死抱着何苗苗的腿不肯放开，仿佛要抱走他的不是他爹地，而是拐卖小孩的人贩子一样。何苗苗苦笑道：“算了算了，我再陪他一会儿吧，应该还行。”
  
  沈皆然瞪着Andrew又要发作，终于还是忍了，毕竟今天是他生日，就大赦一天也罢。他想了想说：“Andrew，苗苗阿姨刚陪你玩过那么多男孩子的游戏，你也该陪她玩一玩女孩子的游戏了吧？”
  
  Andrew咬着手指头：“什么是女孩子的游戏啊？”
  “摩天轮啊，旋转木马啊，不要太激烈的慢一点的，苗苗阿姨才喜欢。”沈皆然耐着性子道。
  “摩天轮我也喜欢！”Andrew又举起手蹦跶起来，拉着何苗苗便要往摩天轮那边跑。
  
  两个人刚走几步，又听沈皆然叫道：“我跟你们一起吧。”他还是有点不放心，索性陪着他们一起上去稳妥些。
  Andrew倒不计前嫌，伸出另一只肉肉手抓住沈皆然的手，拖着他们俩往前跑。
  
  何苗苗还是第一次坐这个摩天轮，好像是才引进不久，号称亚洲最大的摩天轮，抬头望去，像一朵巨大的蒲公英。
  
  方远之前曾提议一起来坐，却总没抽到时间。很多情侣喜欢一起来坐摩天轮，两个人一起缓缓升至天际，肩并肩遥望着这个寥落的世界，会突然萌生一种格外亲近的感觉吧。
  
  没想到今天却居然和沈皆然一起坐摩天轮，这是何苗苗从来想都没想过的，若换了半年前的何苗苗，估计会欣喜若狂，可现在，心里头装着的方远，却让何苗苗胸口刺刺的疼。
  
  摩天轮就是个密闭的小铁盒，何苗苗抱着Andrew与沈皆然相对而坐，Andrew扒在玻璃上好奇地向下看。摩天轮缓缓转动，何苗苗向窗外看了一会儿，便不自觉地低头出神。
  
  沈皆然轻声问：“还是不舒服？”
  “没！没事……”何苗苗忙摇头，抬眼对上沈皆然关切的目光，心又开始怦怦跳。
  
  方远说过：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会以分手告终，可是如果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时亲吻，便可以相守一世。
  
  何苗苗知道自己和沈皆然压根算不上恋人，自然也无分手一说，亲吻什么的更是莫名其妙、天方夜谭，可是坐在这被所谓的“最接近幸福的盒子”里，一种叫做“浪漫”的气氛还是悄然无息地弥漫开来。
  
  两个人还在无声对视，Andrew突然又叫起来：“许愿！许愿！”一边拉起何苗苗和沈皆然的手。
  
  何苗苗向外看去，铁盒子已经升到了摩天轮的最高点，整个游乐园尽收眼底，地上的人都小到了一个个模糊的黑点。
  
  “是他妈妈说的。”沈皆然爱怜地摩挲着Andrew的头顶：“她不知在哪里看到的说法，说是摩天轮升到最高的时候，是最接近星星的地方，许愿的话一定可以灵验。”
  
  何苗苗心头一紧，隐约有一丝疼痛弥散开来，她牵动嘴角笑笑，垂下眼睛。
  
  Andrew已经双手合十，像模像样地放在胸前，小嘴喃喃念叨着：“星星星星，我的愿望是，让苗苗阿姨做我的妈妈……”
  
 
最残酷的旋转木马
  Andrew的愿望，像一枚重磅炸弹，瞬间打破铁盒中的平静，何苗苗蓦然抬头望向沈皆然，却见沈皆然正直直看着自己，目光炽烈。
  
  何苗苗脑子里却响起方远的声音：
  “在摩天轮上升到最高点时，接吻的话，一辈子你都不会离开我了。”
  “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到最高点？能刚好掐得准准的？”
  “那就一直吻着好了。”
  
  何苗苗低头，伸手把Andrew揽到怀里，捧起他的脸贴在自己脸上。她知道此时自己该表明态度，可是这样直白地伤一个6岁的孩子的心，何苗苗委实下不了手。
  
  沈皆然的心思何苗苗还是猜不透，这样子让她觉得疲惫。更何况已有了方远。感情这种东西，何苗苗并不很懂。曾今痴迷沈皆然的时候，她就不懂，只知一味蠢恋，如今有了方远，她仍然不懂，更多的是被动迎合。
  
  可是何苗苗懂得承诺。方远捧着一颗真心放到自己手上，不管是因为动了真心也好，还是只是因为感激也好，总之是接受了的。既然接受了，就该放在自己手心小心呵护起来，断不能随随便便弃之如敝履。
  
  因此何苗苗唯有保持沉默。
  
  这沉默却似乎鼓舞了沈皆然和Andrew，Andrew像是得到了何苗苗的默许一样，兴奋地抱住何苗苗的脸猛啃，把口水糊得到处都是。沈皆然也眼光闪烁，两手握紧放在膝上，嘴唇动了动却欲言又止。
  
  之后的气氛便一直有些异样，何苗苗觉得压抑，有些想逃，Andrew却贴身保镖一样始终偎在何苗苗身边，仿佛何苗苗就是他的亲妈妈一样。
  
  何苗苗能明白小东西对母爱的渴求，这让她总不忍心拂了他的兴致。对于沈皆然，何苗苗更是不忍心，不忍心他难过，不忍心他受伤，不忍心看他眼中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疼痛。
  
  沈皆然大概也觉察到了，笑道：“肚子饿了吧，先去吃点东西怎么样？”
  “嗯~”Andrew因为病的缘故，一日三餐一样规律，这会儿早过了饭点，小肚子已经饿得瘪瘪的了。
  
  因为晚上还预定了大餐，午饭索性在游乐园里的快餐店解决，好在Andrew从小吃惯了这个，并不挑剔。
  
  何苗苗从下了摩天轮起便一直沉默寡言，笑容也有些僵硬，沈皆然是极细致通透的人，此时也明白了七八分，脸色便也有些阴沉。一顿饭吃得寡淡无味，只有Andrew还沉浸在满足兴奋中，没心没肺地笑着叫着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