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乱

38 为真情投身医术门


    缦舞整日独自一人待在流芳园里头,闲暇之余便翻翻医术弄弄草药,南风来了几回,留意到院落中满地枯黄落叶,而缦舞又是个生性清减偶有懒散的女子,于是配了名丫鬟来她这儿伺候着。
    一来可以照顾缦舞的生活起居,顺带打扫流芳园,方便不少;二来,还能给缦舞做个伴,两人平日里讲讲话唠唠嗑都不至于太寂寞了。
    这丫头生的一副水灵模样,笑起来眉眼弯弯,倒是个甜心可人的丫头。名字也着实好听,紫云。
    对于南风的好意,缦舞自然没有拒绝,她这人一旦看书看得入了迷,恐怕连天黑了都不知道,有紫云在,好歹能给她提个醒儿什么的,倒也甚好。
    流芳园除了南风隔三差五借着各种理由过来以外,几乎不再有别人会过来,日子一久,缦舞便也变得更为随意没了顾忌。这等清幽正是她所期望。
    这一日,缦舞正在庭院的石桌上捣腾着刚刚配好的草药,一下一下专心于捣碎那些草药,专心到并未留意到有人进了园子。
    隐隐约约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只当是紫云,于是并未在意头也不抬继续着手上的活计。
    “缦舞姑娘。”
    这声音似乎不是紫云的?
    缦舞闻声抬头,只见碧鸢那一张俏丽的面容自上而下,凑得她甚近。
    “碧鸢?”缦舞被这张霍然放大的面孔吓到,蹭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碧鸢“嘿嘿”贼笑了两声,却并不作答。
    这让缦舞完全摸不着头脑,又问:“碧鸢姑娘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儿,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嗯……”碧鸢支支吾吾,手指头都和衣衫纠缠在了一块儿,“其实吧,我就是想……想……”
    说着说着,她面上飞起一抹红晕,脑袋垂得更低。
    瞧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缦舞倒也不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等她自己说出下面的话来。
    碧鸢咬了咬牙,大大吸了口气,终于抬起头来,“缦舞姑娘,请收我为徒吧!我想跟着你学习医术!”
    缦舞微微吃了一惊,神色诧异:“为何突然想起要学习医术来了?”她不明白,像碧鸢这么个千金大小姐,何以突发奇想,要学这些。
    碧鸢眉心微拧,正色回道:“我看南风似是对医术极有兴趣,总来与你探讨,我想,若是我也能精通医术,便能与他有一门共同语言,这样以后他便会来与我探讨了不是。”
    原来竟是为了南风。缦舞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碧鸢对南风竟已用情至深到了这般田地。从她的眉眼之间,缦舞看见的是一往情深,真心实意,唯有半点虚假。
    只是,学医并不能仅仅凭着一时兴起,也并非光是喜欢一个人便能学的成的,以碧鸢如今这般心态,未必能够坚持得长久。
    “你当真要随我学医?”缦舞决意试一试碧鸢的决心。
    碧鸢连连点头,“自是当真的。”
    缦舞微微颔首,转身走进书房里,碧鸢远远望着,不知她这是要做什么。不一会儿,缦舞手执一方薄册出来,递到碧鸢面前,小册子上工整的用小楷写着“百草集”三个字。
    “这是……”碧鸢看了看小册子,有看了看缦舞。
    缦舞微笑道:“这本《百草集》乃是我闲暇之余自个儿整理的药谱,里头集合了上百种最常见的药材,每一味药都详细标注了其特性。我给你十日,记熟里面每一味药材,倘若十日之后你能够通得过抽背,那我便教你医术。”
    一听要将正本书给背下来,碧鸢的小脸瞬时垮了下来,精致小巧的五官也因略显夸张的情绪而拧在了一块儿。
    背书什么的,从来就是碧鸢最头疼的事儿,儿时仅是背诵私塾先生布置下来的几篇古诗便已是一个头顶两个大,更何况这整整一本书的内容,岂不是要了她的命么。
    看出了碧鸢的退缩,缦舞摇头叹息,“如何,是否不能做到?”
    “才不是!”碧鸢惊跳起来,随后又是一阵犹豫不决,终是一狠心一跺脚,扬声应道,“成交!十日便十日,我一定把它们统统背个滚瓜烂熟!不过,我也有个要求。”
    呵,这妮子还同她将要求。缦舞做了个“请”的手势:“愿闻其详。”
    碧鸢的眼眸中透出一股子晶亮,“我看你这流芳园地处偏僻,静谧清幽,倒是挺适合我背书的,今日我便搬来你这儿,你不会不答应吧?”
    对此要求,缦舞除了哑然失笑之外做不出任何别的反应。
    可她不回答却是急煞了碧鸢,“如何?你允是不允?”
    缦舞玉指一抬,指向了自己屋子对面那间空房,说道:“那你便住在那间屋子好了,那儿刚刚清空不多久,还算干净。”那间既是轻寒之前住的,轻寒回去凌烟山庄之后,那间屋子就一直空着,就连紫云有几次要进去打扫她也没让。
    碧鸢听懂了缦舞话里的含义,霎时面露喜悦,手舞足蹈地往那间屋子飞奔过去,方跃出几步又忽然止住,回头朝着缦舞嘿嘿一笑,道:“多谢师父!”
    “谁是你师父……”缦舞兀自翻了个白眼儿。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缦舞将紫云唤了出来。
    紫云正在自己屋里头做着女红,一听缦舞唤她,便急急忙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跑了出来:“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缦舞眼神望对过瞥了瞥,“喏,碧鸢姑娘今日起要在咱们这儿住下了,你去给她帮忙收拾下屋子,然后再去跟城主那儿置办些衣物什么的。”
    “这……”紫云有些犹豫,“姑娘,有些话紫云不知当说不当说。”
    紫云这般欲语还休的模样吊足了缦舞的胃口,“但说无妨。”
    “姑娘,你果真觉着让碧鸢姑娘住进来妥当吗?”紫云正了正色说道,“你不是不知道,碧鸢姑娘心心念念的就是嫁与城主为妻,可整个明月城上下现在都知道,城主心仪之人是姑娘你啊,谁知道那碧鸢可是有何目的才要住进流芳园的,到时候万一姑娘你有什么危险可怎么得了呢。”
    缦舞揉了揉额角,哭笑不得,“傻紫云若是我真能这么轻易就被害了,哪里还能算得上是轻寒的徒弟呢。”
    此外,碧鸢这丫头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年幼不懂事的莽撞少女,高兴不高兴几乎全都写在脸上,哪里会是个这么有心机的人。
    哪怕对方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她缦舞也未必会担心些什么。
    自那之后,除了吃饭睡觉上茅房,碧鸢几乎时时刻刻都捧着《百草集》,恨不得将那书册一口气都给吞进肚子里去,可谓劲头十足。
    这一切缦舞统统看在眼里,并不表态,毕竟,这还只是刚刚开始罢了。能够坚持下来,才算得上成功。
    这碧鸢也当真是铁了心要随缦舞学医,接连几日都极其用功,每晚房里的灯火要燃过了三更天方才睡下,每早辰时又早起来继续看书。
    缦舞时而看着碧鸢认真的侧颜晃神。究竟得有多喜欢那个人,才能让她做到这般田地。
    她自嘲地笑笑,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到头来终是逃不过一个“情”字。想要忘,想要放下,无论怎么做都不能将他驱除出自己的记忆。
    某天清晨,尚在同周公梦中相会的缦舞,隐约听见了零零星星的声响,并被这响声惊扰,从梦中转醒了过来。
    她洗漱换装之后推门出去,只见紫云正从书房里出来,一见到她立刻迎了上去,“姑娘,这么早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缦舞叹了口气,“这早上的,你在忙什么呢?”
    紫云羞赧地报之一笑,回答道:“已有几日未行清理着流芳园了,黄历上说今日宜洒扫,于是赶早起来把各个屋子都收拾一下。只是没想到动静太大,把姑娘给吵醒了,实在对不住。”
    “哪里的话。”缦舞毫不将被惊醒一事放在心上,“有你在,这园子里头才干净清爽了不少,若没有你,还不定被我糟蹋成了什么样子呢。”
    紫云双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姑娘说笑了。啊,姑娘,院子里头还没扫呢,我先干活儿去了。”
    缦舞点了点头,便自顾自地往书房走去。
    这也算是缦舞来到这明月城之后养成的习惯了,不论早晨睡到什么时辰起来,第一件事儿总是先去书房看会书,趁着刚起来时候精神舒爽,能记下不少东西。
    她在书架子前缓自踱了会儿步,眼神专注地一排排扫过上头整整齐齐叠成一摞一摞的书册,随即在自己昨日未看完的某本书前头停下脚步,伸手将其从中间抽了出来。
    这一摞书似乎堆得有些许紧,要她稍稍用力才能将其取出,拿出来的时候书架子微微晃动了一下。
    头顶上方似是被一团黑影笼罩,有什么东西正急速下坠。
    缦舞身形一晃,登时向着旁边闪避了两步。
    只听“咣当”一声,一只硕大花瓶狠狠砸在地上,满地碎渣,所幸没有砸到缦舞身上。
    “姑娘,姑娘发生了什么事儿?”紫云本在院子里头清扫落叶,听见这一声巨响,赶忙扔了扫把急匆匆就跑了进来。一见这满地残渣以及缦舞微微惊愕的神情,显然也是一愣,眼底掠过一阵难以置信的神色。
    缦舞回过神儿来,冲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紫云笑着安慰道:“没什么事儿,就是前面这花瓶不知怎么的就掉了下来,也不知这得多少银两,回头可别告诉你们城主啊。”
    她看紫云有些怯懦,想着说些俏皮话来逗乐她,谁想紫云不仅没被逗乐,反应比想象中更加强烈。
    紫云冲到缦舞身边,一面检查缦舞身上是否有被弄伤,一面忙不迭地道歉:“对不住啊姑娘,定是紫云方才擦拭这书架子和花瓶的时候没摆对位置,才会让它给跌下来,让姑娘受惊了都是紫云的不是。”
    缦舞拍了拍紫云细颤不止的肩膀,不以为意:“我现在这不好端端的没受伤么,你也不必这么自责了,下回留心点儿就成,没事的。”
    紫云一声不吭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提着扫把又进到了书房,正准备着手将地上的碎片扫干净收拾了去,却被一旁的缦舞及时阻拦了下来。
    “我来就好,你去给我弄些点心吧,早上起来还没吃饭,肚子饿得慌呢。”缦舞笑意温和,仿若三月里和煦春光,驱散了紫云心头萦绕不去的阴霾。
    紫云顺从地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对于紫云这丫头,缦舞煞是满意,听话、乖巧、谨言慎行,她一直就盼着身边能有这么个细腻贴心的丫头照顾着,也好让她省心不少。
    南风倒是难得做了回正确的事情。缦舞想着,嘴角不禁弯起一抹弧度,眸光轻柔。
    只是……
    缦舞看着满地狼籍,缓缓蹲下身子,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可惜了这么上等的花瓶了。”
    这叫什么事儿,看个书都能被花瓶砸,也不知该说自己运气太好还是太背。一面自嘲般地想着,缦舞的视线一面无所寄托地扫视着周围。
    霍地,她的目光忽然停落在一旁书架子的脚上,眼眸中的亮采逐渐暗淡下去,最终在眼底沦为一滩死水,漆黑一片,不见星光半点。
    她定定望着书架脚大半晌,眉心微微凝起,腹中暗自思忖起来。
    这花瓶掉下来果真只是没摆正位置这么简单?不过抽出一本书册这么一个小小动作,至于会引起这么大的震动么。
    抑或是说……
    缦舞的视线仍旧停留在书架子的脚上。
    抑或是说有人故意为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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