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霎薄情

  左衡听出她隐隐有拒绝的意思，没有多说，正好两人点的餐上桌了，避开了工作，边吃边聊，气氛颇为愉快。
  方瑾瑜被左衡中午说的话惊到了，晚上回去后若有所思地问：“‘越海’最近有人事变动吗？”
  楚烨摇头：“不清楚，怎么了？”
  “……没什么，”光凭左衡午饭的时候说得模棱两可的话，不代表什么，方瑾瑜想自己可能是多心了。
  只是刚进公司，左衡就对她比其他人不同，总让方瑾瑜觉得古怪。
  “午饭跟左衡一块吃的？”楚烨瞅见她犹豫的样子，忽然问起。
  方瑾瑜点头，突然想起在茶水间听来的事，迟疑地问：“听说FG有意并入‘越海’？”
  楚烨好整以暇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消息传得挺快，连你也知道了？”
  “无意中听到的，已经商议好了？”
  见楚烨点头，方瑾瑜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诧异道：“FG打算要跟‘越海’的设计部合并？”
  如果真是这样，楚烨比左衡更适合设计部经理这个位置。换言之，左衡是要高升了？
  “不错，按照资历和部门结构来说，我做设计部经理比左衡更好。‘越海’的总经理早就想把左衡提上去，现在正是最适合的机会。”楚烨熟悉企业里面的曲直，对这件事看得很清楚。
  方瑾瑜想了想，猜到：“副总经理？”
  这个位置从年初总经理次子去世后再没有人接任，估计也是为左衡特意空置的。
  “聪明！”楚烨伸手揽着她的肩膀，亲了亲方瑾瑜的脸颊赞了一句。
  方瑾瑜推开他，坐到沙发的另一边：“难怪左衡今天中午提起，让我做他的私人助理。”
  原来是想培养自己的心腹和左右手。
  毕竟她专业对口，又是刚进公司，私人助理也算是提了一级，说得上是高层了，对提拔自己的左衡肯定很感激。
  那时候，又怎么会不认认真真地替左衡做事？
    见家长（上）
  方瑾瑜暗自想着，转头见楚烨目光微沉，盯着她重复道：“私人助理？”
  她心下一跳，微笑道：“午饭时左经理随口提起，估计也没有当真。”
  “左衡看似温和，骨子里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既然说得出口，就不会是玩笑。”楚烨跟他共处了一段时间，大致上也了解左衡的性情。
  “副总经理的助理，也算是高升了。入职没两个月，你倒是厉害。”
  楚烨脸上挂着笑，却没有到达眼底，在方瑾瑜听起来更像是讥嘲，不由皱了皱眉。
  “没谱的事，就算左衡这样想，一个刚进公司的新人做助理还是太儿戏了。”
  “你该听说左衡是总经理的侄子，一个小小的助理而已，不也是他一句话的事？”楚烨睇着她，淡淡道：“助理的工作，的确比在设计部要轻松得多了。而且等左衡升职后，我成了设计部的负责人——你不是不喜欢在我底下做事么，这倒是个离开的好机会。”
  听他越扯越远，方瑾瑜不耐烦地起身要走：“好了，我还没答应左经理，别说得明天人事部的调职通知就下来一样……”
  楚烨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对上方瑾瑜的双眼：“你的意思呢？别跟我打马虎，我想知道，你希望跟着左衡，还是留下帮我。”
  看他一副得不到答案就不松手的样子，方瑾瑜不悦地瞪大眼：“我在设计部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挪地方？你能不能当我的上司，还是未知之数呢……”
  她还没说完，楚烨松开手，笑笑道：“就为了你这句话，设计部经理这个位置我必须拿下了。”
  方瑾瑜没空理会他，转身就上了楼，打着哈欠洗洗睡了。
  所谓的一语中的，方瑾瑜第二天一早便体会到了。
  人事部大早便向公司上下发了通知，左衡将继任一直空缺的副总经理职位，一周后办妥设计部的交接就搬去隔壁的办公室。
  原先方瑾瑜坐的位置后面是总经理办公室，因为总经理身体不好，不常到公司里，直接把办公室让给了新上任的左衡。
  一来左衡不用多收拾东西，与设计部的同事离得近，也不至于因为升职而生疏；
  二来总经理室让给了副总经理，这其中的意思已经相当明了，总经理有意把位置给左衡，现在也是让他慢慢接收手上的事务，估计一年半载再接任。
  这点小意思连方瑾瑜都瞧出来了，更何况是公司里呆得时间长的人精？一个两个趁左衡新官上任，齐齐来庆贺攀关系。
  设计部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烦不胜烦。
  方瑾瑜几次被阻了路，又几回被撞得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文件散了，以影响了设计部的运作，冷着脸客客气气地把办公室里的人请了出去。
  关上门，别说设计部里的同事，连左衡也松了口气。
  来的人不少是公司里的老人，赶走了，大家以后共事面子上过不去。可是他们接二连三地打断他的工作，令左衡十分无奈。
  亏得方瑾瑜态度强硬，又理由充足，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小职员那些高层还不至于当着左衡的面训斥。
  于是，设计部终于清净了。
  楚烨原先坐在角落看戏，见方瑾瑜出头，稀稀落落地鼓掌道：“方小姐真厉害，以后也替我继续把关，别让闲杂人等打扰了设计部。”
  左衡高升，设计部经理的头衔就落在了楚烨的身上。即便以FG的名气，他只出任“越海”一个小小的经理，算是屈才了。
  不过楚烨不介意，“越海”又给了他最大的自由和权力，算得上是“双赢”了。
  此时他这一开口，方瑾瑜以后肯定得留在设计部了。
  方瑾瑜睨了楚烨一眼，没想到这人居然先下手为强。
  不过也好，她并不想做左衡的私人助理，又不方便直截了当地拒绝，楚烨算是替自己解围。
  左衡闻言只笑了笑，没有对此表达出不满：“如果可以，方小姐不介意继续给我泡咖啡吧。”
  这点小事，方瑾瑜当然不会拒绝。
  所谓的私人助理，就这样烟消云散，小事化无。
  设计部的同事不清楚来龙去脉，却也瞧出左衡与楚烨之间无形的暗涌，看向方瑾瑜的眼神渐渐透出点不同来。
  方瑾瑜视若无睹，继续埋首工作。
  午休后手机突然响起，方瑾瑜看是一串陌生号码，迟疑着接了：“您好，请问哪位？”
  那边沉默了一会，在她以为对方打错而准备挂掉电话的时候，才传来一声轻叹：“……瑾瑜。”
  方瑾瑜双眼微红，双手握着手机不可置信地唤了一句：“妈？”
  “是我，”方母许久没跟女儿联系，一听到她的声音，也忍不住哽咽。
  楚烨坐在方瑾瑜的对面，看她神色有异，朝她打手势询问，方瑾瑜摆摆手表示无碍，转身就走到办公室外的走廊尽头。
  “妈，怎么突然打电话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自从方瑾瑜嫁入裴家后，方家就没再找过她。她知道方母的性子，全听爸爸方志成的话，后者又在气头上，说什么都不会联系自己的。
  叶佩顿了顿，叹气：“你也知道你爸的性格，倔得像头牛，你的性子随他……这两年他惦念你，最近又听说姓裴的混账事，气得要命。睡不着，吃不下，昨天折腾到医院来了，我就告诉你说一声。”
  “爸他没什么事了吧？又是高血压？”方瑾瑜从小跟方志成一样性子倔，双方互相关心，见面的时候却老吵架。
  熟悉的亲戚都说，方家两父女不能呆同一屋，要不然屋顶每半天就得掀了！
  “不就是高血压，让他少喝点还不听。”叶佩无奈，低声抱怨：“这两天他自顾自地生气，喝得就更多了。”
  说完，她又补充道：“医生检查了，说没什么大碍，就是以后得忌口。年纪大了，不能不小心点。”
  方瑾瑜问清了医院地址，又关切地询问了方母的身体和近况。
  这电话打了前后半个多小时，她跟叶佩才意犹未尽地挂断。
  方瑾瑜站在窗边，在高层俯瞰周边景色，心思却飘得很远，怔怔出神。
  她打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决定的事很少会听从别人的劝阻，一意孤行，头也不回地往前撞。
  以前身边还有爸妈护着担心着，结婚的时候方瑾瑜却一头扎了进去，撞得至今头破血流，却也未曾想过回去方家哭诉、忏悔。
  方志成小时候只会斥责她，其实暗地里还是忧心她太倔，最终会伤了自己。
  方志成这回发病，归咎到底还是她的错。
  方瑾瑜怕连累方家，不敢回去。却也没料到方志成会为了她的事，不但伤了身，也伤了心……
  “怎么了？”楚烨悄然无声地站在她的身后，瞥见方瑾瑜发红的眼角，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方瑾瑜避开他的视线，若无其事地答道：“没事，家里人打电话来了。”
  楚烨知道方瑾瑜当年跟裴明浩结婚受到家里的反对，最后毅然跟方家脱离关系。
  现在方家主动打电话来，恐怕是出了什么事，又或许是有所软化，想借此和方瑾瑜和缓关系。
  方家的主动示好，楚烨看得出方瑾瑜的动摇和顾虑，笑笑道：“我下午有事要出外，送你一程，顺便见见伯父伯母。”
  方瑾瑜一惊，连忙摇头：“我没打算见他们，稍微看看情况就好。”
  说到底，她心里还是没准备好见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