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霎薄情

  当年自己那么决绝，现在回去心底总有些疙瘩。
  而且跟楚烨在一起的事，方瑾瑜还不想给爸妈知道，免得他们担心。
  “再说，我爸见到我，说不准血压飙升得更厉害了。”
  方瑾瑜眉头一皱，小时候方志成砸东西揍她的次数还真不少。
  楚烨目光闪烁，好笑道：“父女哪里来的隔夜仇？待会我们买个花篮，带一束花去看他，你再说些好话哄哄他不就行了。”
  “说得容易……”方瑾瑜小声嘟嚷着，被楚烨伸手一带，往办公室走去。
  “收拾东西，我们这就走。”
  方瑾瑜匆匆忙忙地从座位里抓了提包离开，也没发现周围的同事瞅见楚烨放在她腰上的手，目光中流露出的惊诧……
    见家长（中）
  最终方瑾瑜还是被楚烨半推半就地拉进了花店，挑了一束漂亮的康乃馨，又到隔壁买了一个大大的果篮，这才驱车一并到了医院。
  方志成的病房在三楼，方瑾瑜踌躇地站在安全梯，迟迟没有向前迈出一步。
  楚烨在她身后推了一把，笑道：“探望自己的父亲，怎么像要去战场一样，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
  方瑾瑜瞪了他一眼，磨磨蹭蹭地挪到病房门口，便见叶佩推门走出。
  没想到这么快会见面，叶佩与方瑾瑜皆是一怔。
  “瑾瑜，你来了……”叶佩朝里看了看，轻声道：“你爸好不容易睡了，先在外面等等吧。”
  方瑾瑜见方母的表情淡淡的，不像电话中的急切，拘束地点点头。
  隔着门稍微往内瞧了瞧，只隐约看到了病床上明显瘦削了很多的人，包裹在洁白的被子下，显得更为瘦弱。
  她转身随叶佩走向走廊的长凳，两人安静地坐下，沉默着，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叶佩两年没见到自己的独女，不是不高兴，而是太兴奋了，也有很多话要说，反倒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楚烨看气氛别扭，无奈地上前道：“伯母，您好，我是楚烨。”
  这个气质不凡的男人站在方瑾瑜的身边，叶佩隐隐猜测他们的关系，没想到他会主动来打招呼，嘴角扯出一点笑容：“瑾瑜，这位是……”
  方瑾瑜愣愣地抬头，淡然道：“妈，楚先生是‘越海’的部门经理，我的上司。他正好顺路，就送我到医院来了。”
  闻言楚烨若有所思地睇了她一眼，微笑着没有做声。
  叶佩看出两人的关系不止是上司和下属那么简单，可是方瑾瑜不说，怕是有内情，她也不好追问。
  “既然伯父还没醒，我就不打扰了。”楚烨朝叶佩微微点头，转头拍了拍方瑾瑜的肩膀：“要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
  没理会叶佩听到他的话后诧异的表情，楚烨笑着离开了。
  “瑾瑜，那个楚先生……”见他走远了，叶佩皱起眉，吞吞吐吐地问道。
  “妈，你先别问了，这事我以后再跟你解释。”方瑾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轻轻打断道：“爸的情况还好吗？”
  叶佩点头：“医生说留院多观察两天，等指标都稳定了就能出院。”
  方瑾瑜迟疑着握住叶佩的手，苦笑道：“把家里的酒都扔了，别让爸看见。那个混蛋已经得了应有的下场，让爸不用操心。”
  叶佩听了，满脸关切：“听说他跟家里断绝关系，报纸上刊登了声明……这件事跟你有关系？”
  方瑾瑜不语，不想方母知道，却也不愿骗她。
  叶佩见她不吱声，担心得直皱眉：“裴家的人会不会对你不利？你一个人在外也不安全，不如搬回家来住。那些人再猖狂，还不敢到家里来闹。”
  “妈，别担心，我住的地方很安全。再说，裴家的人现在自顾不暇，也没精力来理会我。”方瑾瑜含糊其辞，“腾威”已经面临倒闭，估计没多久就会被“越海”收购。
  因为裴明浩的绯闻和各种负面消息的缘故，“腾威”恐怕要被压低价钱。除了“越海”，也不会有哪个企业有能力吞掉它……
  “腾威”现在不过是垂死挣扎，想在倒闭前卖一个相对好的价钱。
  裴俊盛和王惠琳这会焦头烂额，连裴明浩都顾不上，更何况是她？
  察觉到方瑾瑜眼底的愤怒，以及她嘴角的冷笑，叶佩只觉自己的女儿改变了很多。
  以前虽然倔强好胜，却还懂得适可而止，现在却有种想要玉石俱焚的感觉，让方母十分害怕。
  “别难为了自己，你爸和我都很想你，反正现在跟裴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回家来吧。”
  方瑾瑜拍拍叶佩的手背，唇边的笑容带着苦涩：“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爸一起经常吵架。他现在身体不好，我的脾气又坏，还是别在一块生活得好。”
  “你爸就是刀子口豆腐心，哪次不是吵完就后悔？”叶佩不放心方瑾瑜独自在外生活，以前是她一意孤行，方志成心里闹别扭。同时，也知道裴家的门户高，看不起他们这样的小户，不敢上门让方瑾瑜难堪。
  既然现在离婚了，彼此之间没了关系，她不想自家女儿再受委屈。
  “你看你都瘦了，脸色又苍白，肯定没好好吃饭。赶紧回家来，妈给你天天煲汤补身子。”叶佩心疼地摸着方瑾瑜的脸颊，苦劝道。
  “……她不愿意回来，你还跟她啰嗦什么！”病房的门“刷”的一下打开，方志成穿着病人服，冷着脸扫向长凳上坐着的两人。
  叶佩赶忙起身，走过去扶着他：“你怎么起来了……女儿特地来看你，还买了花和果篮。”
  “行了，两年没回来，离婚也不回来。这事还是我们看报纸才知道的，不想干的人还更清楚，她现在来干嘛——”方志成气得满脸涨红，站在门边吼道。
  叶佩夹在中间，为难地向方瑾瑜使眼色，让她说好话来哄哄方志成。
  谁知方瑾瑜忽然笑了，摇头道：“都两年了，您的脾气怎么一点都没变？”
  她还挺想念方志成的大嗓门的，每次吵架的时候整栋楼的邻居都能听见，害自己耳朵嗡嗡响好一阵。
  瞅见方志成瞪着眼还要说什么，方瑾瑜摆摆手道：“这里是医院，不是自己家里，再吵下去，护士就要来赶人了。”
  方志成这才发现四周多了不少张望的家属和病人，冷哼一声回了病房。
  叶佩松了口气，推着方瑾瑜进去，笑道：“我去把花瓶洗洗，你跟你爸很久没见了，去说会话。”
  病房门一关，叶佩匆匆走了。
  方志成气呼呼地在病床上坐下，躺得久了，隐约听到方瑾瑜的声音，他还以为是做梦，急着爬起来，只站了一会就觉得累了。
  方瑾瑜替他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瞥见方志成鬓角的白发，双眼一酸，掩饰地低下头帮他揉了揉略微僵硬的双腿。
  “爸，你当年说得没错，裴明浩不是个好东西，是我太年轻，识人不清……裴家倒了，怕他们来找麻烦，我就没敢回家。”
  接过空杯子，方瑾瑜放在床头柜上，扶着方志成躺在病床上，继续道：“您别再喝酒了，对身体不好，我跟妈也担心……我最近进了一间大公司做设计师，薪酬福利都不错，就是有点忙。”
  “等事情过去了，我再去家里看你们。您也知道这事闹得挺大，邻居街坊都听说了，我回去总会有人盯着，对你们也有影响……”
  方志成静静地听着，没像以前一样张口就数落女儿的不是。他年纪也大了，有点力不从心。再说这事自己也有责任，如果不是当初他跟方瑾瑜怄气，女儿也不会一声不吭就去嫁人。
  他看着床边的方瑾瑜，比两年前瘦了许多，脸色憔悴，脾气却也好了。不会张口惹自己生气，还熟练地帮他按摩双腿。
  方志成双眼发酸，他向来脾气暴躁，训斥方瑾瑜的次数不少，却打心里疼爱这个独女。可是这些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女儿受了多少苦多少委屈，才变成现在这样乖巧懂事的样子？
  看方瑾瑜熟练的手法，估计不是第一次做伺候人的活，裴家的人究竟是怎么对她的？
  方志成转过头，后脑勺对着方瑾瑜，闷哼道：“那些爱嚼舌根的，你管她们做什么？谁敢当你的面乱说话，我第一个饶不了她们！”
  “裴家的人还敢上门，看我不拿扫帚把他们打出去！”
  方瑾瑜听他别别扭扭地说完，知道方志成是心疼他，眼里有点涩，胸口却很暖。
  不管怎样，就算自己再任性，她的家人总是维护她的，站在自己这一边……
  无论以后如何，方瑾瑜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她眨着眼，把就要涌出的泪意逼回去，笑道：“那您得赶紧把身体养好，要不然连扫帚都要拿不起，还怎么把人扫地出门？”
    见家长（下）
  事情说开了，病房里的气氛渐渐变得和缓。
  以前方瑾瑜在家里总是跟方志成吵架，没想到现在两人可以平静地坐在一起闲聊，他们之间的隔阂似乎在短短一段时间里消失了。
  见方志成面上有了倦意，方瑾瑜起身道：“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您。”
  方志成知道她刚刚入职，今天肯定是请假过来看自己的，也没再说什么，背对着她闭上了眼。
  方瑾瑜笑了笑，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瞥见一旁的叶佩。
  “妈，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待会我请个护工守夜，你回家休息一下。”
  叶佩连忙摆手：“还请什么护工，浪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