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暮

  只见白衣胜雪的女子半仰着头，满头青丝随风飘舞。
  用力的微笑，努力的笑，可能以后你再也看不到我的笑了。你说过希望离落一直都是笑着的，喜欢笑着的离落。
  离落看着他的眼睛，温暖的笑着，灿若桃花。眼中没有哀伤，没有痛楚。我要你最后看到的是笑着的离落。这次分离的，也许就是诀别。
  我要把之前没给你的笑，以后给你不了你的笑，通通在这一刻给你。纵使心中疼痛万分，我也要笑得灿若星辰、遗世独立。
  “珍重。”最终，女子还是转身离去，两字中包含了太多太多，对你的祝福，对你的亏欠。
  转身的那一瞬间，胸口忍不住抽痛了一下，大风呼啸而来，像在离落的心中吹开了一个洞。
  缓缓闭上双眼，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低落在地，溅起了水花。女子却毅然决然地往前走，没有回头。或许，是怕。
  分手即为了却，断了你我之间，那沉痛的牵绊。
  含笑泪中，转身飘飘如风。
  一个修长的身影正挺立在城门之上，风凛冽卷起他黄色的龙袍。痴痴地看着那离去的纤弱背影，直至消失。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滑落。
  伊人已走。
  只要你快乐就好，离落。
  男子眼神安静沉寂，像是带着千古的寂寞和无力的沧桑。
  这一刻，他永生难忘。
第三十九章  图穷匕见 
  秋风凋叶，霜林沉醉。
  离落牵着马儿，至城北，左右寻觅，竟未见划天踪影。
  莫非是有事耽搁了。离落心里安慰着自己，让自己要十分相信着划天。
  轻扬起头颅，微笑着，他们一起时的记忆，在头脑中穿梭一过。幻想着，两人以后淡薄惬意的日子，双眸含笑。
  空中似有鸟儿飞过，突然在离落上空啼叫一声，似是悲鸣。给枫林增添了些许神秘、凄凉。
  秋风带着微凉的味道，身体不自觉微微颤抖了一下。纤细的人影，在秋风中凌风飘摇。
  为何还不至？到底是什么事将他脚步牵绊住？
  莫约一炷香的时间，久候不至的离落心中不禁有些生疑。怕划天来时路上遇到了什么不测，心中一急，正想翻身上马，往回赶去。
  不料，一抬头却看见，不远处一批人马杀了过来，矛头分明指向离落。强烈的杀气让离落心中不免“咯噔”一声，没想到想浪迹天涯，煮酒斗茶，过些闲云野鹤的日子，竟这般困难，这般受阻扰。离落开始反思自己犯下了什么错，得罪了什么人？
  心中脑子千思百虑，离落脸上却不露声色。表情从容淡定，高雅绝俗，傲世而立，令人不敢逼进。
  大队人马已至跟前，离落身下的马儿，许受了惊讶，往后退了几步。来者不善，连马儿都感觉到了。
  人马中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虽做军士装扮，外套盔甲，但离落一眼就认出她就是已怀孕数月的胡充华。男儿装扮的胡充华，没有平日里的娇弱之态，眉宇间平添了几分英气。
  胡充华眉目轻挑，眼中似有讥笑，咧嘴道：“听说离尚书要远走天涯，本宫特意来送你一程。”话外有音，离落不傻。
  “离落不敢当，劳烦娘娘身怀龙胎还这般操劳。”意思是，为了你肚子里尚未出世的皇子，请你多积点德，不要平白多搅出些是非来，误人误己。
  见离落不买账，鼻子一声冷哼。抬手一挥，身后的人马，不由分说就往离落而来，讲离落团团围住。
  以前虞衣派黑衣人刺杀的时候，身边有昊天、左岸、右岸。现在被这大批人马围困却势单力薄，形单影只，无以违抗了。
  离落拼死抗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在还未见到划天之前就倒下，一定要冲出重围。
  离落边战边退，一直退至山顶悬崖边。看着脚下滚落掉下去的碎石，悬崖未见底。难道真的就这样了吗？
  “哈哈哈哈~~”胡充华疯狂大笑，随即眸子一眯，眼光淡冷地瞥向离落，厉声道，“我看现在还有谁能帮你！”空间尖锐的声音，似要穿透耳膜，直刺心扉。
  离落看着眼前身怀六甲，腹形有些微突的女子，虽作男儿装扮，却也这般明艳动人，丽若朝霞，只是眼中那抹邪光怨气……若是聪慧却无邪，她和元恪一起，该是多好的一对。
  也是娇艳惹人怜， 怎奈毒蝎心肠冷， 让人无奈叹连连。 元恪本就不属于我，为何你要这般苦苦相逼？
  “娘娘，我都愿远走天涯了，为何还要这般赶尽杀绝？”离落问道。
  “离落，我凭什么相信你，凭什么相信你是真的要远走，真的不会再回来！”胡充华冷眼。
  离落闻言，淡淡一笑。是我做的不够诚恳，还是你心中多疑？
  胡充华恨透离落身上那股清骨傲气，那秀雅绝俗，脸上永远淡淡的笑，仿佛是在嘲笑她一般。恨她身上那与众不同的气质，不用一言一语，却已经临于人之上。她讨厌这种感觉。
  明明我是他的妃，却只能像他的知音，看他为你牵肠挂肚，听他诉说对你的浓情蜜语。你只不过是女尚书，为何却能夺得他如此垂爱！我每天都能看到他温柔看着你的眼神，思慕你的神情。他对你的感情，我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看得真切！
  离落，我要毁了你！心中真切的恨意，仿佛要把胡充华吞噬。
  胡充华缓步向前，唇边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我也不怕告诉你，他之所以会临幸我，是因为喝醉了酒，把我当做了你！”胡充华此时眼中盛满了恨意，纤指直直的指向离落，仿佛在控诉一般。
  “你一定是在笑我贱，对不对？你以为我愿意吗？我也希望他柔情似水地看着我，可是他搂着我，却喊着你的名字。”眼中顿时蒙上一抹凄凉，抬眸道：“你能了解这种滋味吗？”
  离落语塞，哽咽无语，双眸苦涩。
  “这肚子里的孩子，全是他对你的爱，却让我来孕育，我恨他！但是我要好好利用他。”胡充华轻手抚了抚腹部道。听得离落有些割心。胡充华这样的女子该拿她如何是好？
  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或许，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吧。
  见离落低眉不语，温雅明净，胡充华怒气更甚，道：“离落，你知道有多恨你吗？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等不得将你取而代之！”一句更比一句，胡充华白皙的脖颈间，由于怒气而泛出青筋。
  离落错愕，双眼正视着胡充华眼中凛冽的恨意，和那眸中瞬间闪过一抹杀气。心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胡充华恨我这般深？
  来不及多想，却见胡充华迅速拿起身边的弓箭，拉开长弓，用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语气，道：“离落，你去死吧！”
  离落，你去死吧。只有你死了，他才能看到我。他才会看到我，会的。
  一霎时，飞沙走石，遮天盖地。飞起的沙尘，霎时就迷住了离落的眼睛。
  尚未及睁开眼，就在这时，一支黄金箭以破风之势射了向离落。“嗖”的一声，来不及躲避，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是刀俎上的肉，任人宰割。
  “啊！”低声痛呼，箭穿透左胸。充华擅射，我又怎会不知。离落的身体从悬崖半空之中缓缓倾倒。
  离落衣袖之中的暗器，并未去使出。若真要亡于你之手，我也不愿拉着身怀六甲的你一起死。胡充华，你要好好对元恪，好好对待腹中的孩子。孩子是你和元恪的，与我无关，莫要加恨于他。
  这回真的要死在这儿？我……我还没来得及多看划天一眼，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耳边有山间呼啸的风声回响，身子往下坠。白衣胜雪，长发飘起，化蝶而飞般，离落缓缓闭上双眼。心中有丝冰凉，有丝执念，有丝无奈。
  造化真是弄人，本以为可以远走天涯，而今却身落悬崖，奈何？奈何！
  宿命的纠葛，让他们相识相知。持子之手，却无缘与子偕老。
  有一行清泪，从紧闭的眼角滑落。前胸的白衣，已被染成了血红色。
  划天，来不及见你最后一面了。你，到底去哪了？
  莫非真要，碧魂归泉，或许，我本就不属于这浑噩人间。
  义父、左岸、元恪、元瑛、昊天、夏恩、韩枫、右岸、肖童、肖何、竹儿、墨儿……闭上眼睛，一张张亲切的面孔，浮现在眼前。
第四十章  暮染梨花
  睫毛轻轻颤动，已紧闭许久的双眼徐徐睁开，眼神有些涣散，脸颊略显苍白。躺在病床上的离落眼睛环视了周围一圈，又静静地阖上了眼。白色的墙壁，白色窗帘，白色的被褥，这不是天堂，是医院。
  “丫头，你都不看下我么？”声音威严却带着宠溺。床边椅子上静坐着一位年纪约摸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鬓发微白，双眼似乎因没睡安稳觉而深陷着，却因离落的一睁眼闪现着激动的光彩。
  离落双睫扑扇着，细小如蝶翼一般，双眸含笑，却无力，伸手触了触放在病床边中年男子的手，“义父，我回来了。”
  “呵呵，回来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