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贱谁怜

第52章


  “晓泪,你的幸福……不在我这里。”
  耳边传来声声叹息,那是贾祸最后的定论。
  ……
  话说,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看岁数,下堂妇又何须计较脸皮厚度?
  十几年后,民间有这样一个传闻——据《百贱生私家八卦》里详尽记载,昔日独孤王府小王爷独孤一懈,摇身一变化身为江湖术士泄天机,形象特张以乌发披肩、红袍飘逸为主,常年游走于山林之间,因心仪一视财如命之女子庄氏晓泪而就此回归王府,不惜用尽顽劣手段摧毁已嫁为人妇的晓泪幸福,更瞬间变脸,令其伤心欲绝,肝肠寸断。按照悲观主义论调,故事到这里本该告一段落,只余哀伤味留待后人评。
  然,按照庄氏晓泪的逻辑,智商一旦摇起来了,那是一百头□也拽不回的。俗话说“无理取闹,必有所图”,晓泪受益匪浅,并决定就此翻身做自己的主人,誓与恶势力斗争到底……
  最后,究竟晓泪是否如愿以偿?
  带着探求的心理继续追更,却未料《百贱生私家八卦》最关键的一页已被人撕去,只留下一句意味非常的话:“上了年纪的最大好处就是,不该记得的不记得了,该记得的也不记得了。”
  自此,留下悬念和后人杜撰的后续。
  ……
  那日秋高气爽,那日风和日丽,听说独孤王府迎娶宦家小姐的轿子才抬到一半,便被卡在京城最热闹的街道。迎面而来办白事的棺材又厚又宽,十六个小伙子一起抬才能以每步一个手掌大小的步子缓慢前进,半条街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正巧拦住了大红花轿,耽误了吉时。
  而我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后,遂抱稳了金佛,莲步轻移从独孤王府门口的高墙后走出,又面带微笑的一路碎步来到跟前,对着门口迎接客人的管事道:“大叔,没带请帖,送礼可以么?”
  管事先是被我的扮相吓了个激灵,又被我怀里的金佛吓了一哆嗦,一路连爬带滚的进去禀告,边跑边喊“金佛回来啦”。
  不出片刻,独孤王亲自出来相迎,更有不少达官显贵尾随出来围观。
  “敢问姑娘,金佛何来?”
  我道:“情郎送的。”
  在场围观者无不都抽一口气,直愣愣的从各个方位各个角度观摩,我径自原地转了一圈,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进而又道:“奴家今日以独孤家正室身份前来讨个说法,还请在场各位做个见证。”
  听到这话,独孤王的眉毛快烧起来了,眉宇间拧的就似投抹布一般,不知几个卷儿。但见他和身边管事说了一声,那管事又急匆匆的回身进去,不多会儿便请出了一身大红袍的独孤一懈。
  他真适合红色,穿的真扎眼,再没有比他更会穿红色的男人了。
  一大照面,他愣住,不太确定的轻声唤我:“晓泪?”
  我心尖一抖,瞬间带了哭腔,喊道:“一懈哥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真那么重要么?重要到连你我的往日情分都能抛弃的一干二净么!”
  他登时怔住,眉眼上挑,十足的无语状,在场众人亦无人搭腔,皆屏息以待,纷纷投以热切的眼神。
  我知道,他们都是想看热闹的,看京城两大家联姻成与不成的热闹。
  我要的目的达到了,遂稳住心神,居高金佛,自转一周,令周围人都看清金佛肚子上的一行小字:“独孤王所有物。”
  独孤王轻咳几声,别开脸吩咐道:“还不速速将叼妇拿下!”
  下人们一哄而上,反被一懈哥哥喝退道:“且慢,小心!”他真是了解我,料到我早就备了毒药护身,遂不愿在大喜之日血光四溅。
  我“咯咯”笑了,好一会儿,柔声细语道:“彼时,我只是山间一村女,你也不过是恰巧路过的不羁侠客,你我一见倾心,虽不够轰轰烈烈,令山河为之哭泣,却也是浪漫感人的一段佳话。我本不知你真实身份,只是默默在心中立下誓言,无论你贫穷、富贵与否,你总是我的良配。那时候,我满怀着小女儿情谊甘愿随你一路赴京,未料结识贾家公子,不慎与之摩擦出种种误会。我欲解释,怎奈你半言也听不得,就此不告而别,令我苦寻不着,伤心绝望之下,唯有暂时栖身于贾府。却不知从哪儿传出的消息,偏偏将我传成了贾公子的未婚娘子,真是令我哑口无言。哪知你又无端冒出,半句也不解释为何失踪多日便要我与你私奔。我自是愿意的,什么物件都不敢收拾,又怕金佛招惹是非遂埋藏于京郊一处,就那样空手和你远走,就此辜负了贾公子一片真心。又未料半途遇到抢匪,令你我意外失散。为了生计,我在乡间小村给人缝衣、织布、纳鞋底子,好不容易赚足了盘缠徒步回来,却只见满街的大红喜纸。有人告诉我说你是王爷,还说你要娶妻了,娶那当今宰相之妹的宦家小姐。我本不信,一心确信你我之情可与天地长存,遂挖出金佛前来求证,哪知……你……莫非……我……”
  一语罢,我已泣不成声。
  虽说是杜撰,却也投入我气氛情感,试问演技再好又怎么唬人,唯有真情流露者,才可蒙蔽最聪慧人的心智。
  鼓足勇气才敢抬起不知不觉已低垂的头,只轻轻睐了他一眼,却已超越万年。
  只见他唇白齿红,惨淡着面容,自嘴角留下一抹血色,双眸沉痛暗淡的将我死死盯住,令我本该感到快意的心口,也似被人使劲儿掐爆再扔进烈焰火坑里焚烧一般的痛苦。
  管事匆忙将他扶住,我亦踉跄着脚步,不敢掀开血红色的面纱,只因怕人见到我精心刻画的浓妆被泪水毁坏的惨不忍睹的一幕,那时,周遭的人纷纷吓退,定是赞成独孤一懈远离我而去的,毕竟,这世上本就少有女人敢素颜见人,也少有女人敢直视自己的真面目。
  但是到头来,即使此时的我丑似鬼面,我却也还是人,是人就会心痛,总难免的。
  第十八章(下) ...
  宾客中稍有感情丰富者,也为我捏了把辛酸泪,更有叹气摇头者,皆向独孤一懈投以谴责的目光。
  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一半了。
  从头至尾,独孤王只是目光如炬的瞪着我,偶尔调开视线打量着金佛,沉着脸,不发一言。
  我想,他定是知道金佛里的秘密的,也定是知道金佛为何会在我手里的,若是料的不错,独孤一懈以金佛相赠,多半也是试探我是否知道其中的玄机,未料我在失忆前便有先见之名,早一步将它埋藏,否则又怎会发现那道三十多年前的圣旨。
  如今回想,倘若师父一早就告诉我金佛的秘密,又被我一早取出圣旨,是否早就葬身于宫中?我不敢想,愈发感谢师父的忍耐。
  至此,我噙着冷笑,故意托住金佛的底座,微微侧身让独孤王将底座凹槽看个清清楚楚,但见他微撑大了瞳孔,仅仅一瞬遂掩藏的极好,我却已然洞悉一切。
  独孤王眼里精光一闪,上前一步,问道:“这位姑娘声称与小儿有关,未知有何证据?”
  我道:“他赠我金佛,我回赠珠钗、珠链二宝,据说是可号令十万强将的三宝之一,若非情人,我又怎会如此慷慨?”
  众人惊喘,窃窃私语,数位大人面色巨变。
  如此骇人听闻的一句话,相比不出一个时辰就会传入宫中,我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在独孤王府等着看戏。
  “你今天说的这番话,是特意为了让我难受么?”淡淡声传入耳,独孤一懈终于开了口,含着自嘲,掺着讽意,双目半阖,一时难以窥伺他眼底的情绪。
  我欲答话,恰巧听到一阵急促马蹄声,人群中被让出一条路。
  侧首望去,红枣骏马及时拉缰,宦灭神色不佳的端坐其上,利落下马后,箭步朝我走来,二话不说出手便攻向我的面纱。
  我左闪右避,口中大喊:“瞧一瞧,看一看!当朝宰相当街袭击良家妇女,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啦!”
  宦灭怒红了脸,攥紧了拳头,收回攻势,道:“庄晓泪!不要逼人太甚,今天是独孤王府和我宦家的大好日子,你就是要寻仇求个说法,也等他二人完婚之后!”
  我也道:“等不得,等礼成了就晚了!按照道义,就算要娶,我也是正室,你妹妹就算身份贵重,貌比天仙,也是后来的,说到底也要叫我一声姐姐,并不算亏负她!再说了,我逼你太甚了么,我逼你犯贱了么,你们合伙起来欺负我一个弱智女流,全是我逼得么!难道现如今当官的都不讲理,心肺都被狗吃了么!在场各位也给评评理!”
  不少人随声附和,纵观一望,都是贾家事先安排好潜伏在人群里的,挑衅意味十足,绝非一般的人云亦云,且不管独孤王府的人是否看出不对劲儿,也百口莫辩。
  令我好奇的反而是宦灭。
  传闻中冷静自若,惜字如金的少年宰相就同我往日认识的一般,是个公私立场分明壁垒的深沉之人,怎会不分原委就冲动行事,当众动怒?实在有趣。脑中豁然开朗,回顾贾家查到的秘辛,再对比以往宦灭的言行,我心中对他已有定论,不过如今尚未到戳穿的时机,独孤王府才是眼前的关键。
  宦灭不理周遭的呼喝,掌风再度袭来,毫无留情:“灭了你,看你如何生事!”
  但见眼前红影一闪,我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开,密密实实的被带着转了一圈,看清时,只见独孤一懈护在身前,他一手挡住宦灭,一手搂着我,在宦灭不敢置信的瞪视下,他只是轻轻声道:“是我辜负了生儿,是我对不起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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