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陵频伽

两人转身，脚步行得匆忙。
范仲淹突然驻足，回头盯住雅漾，问：“你丈夫是谁？你怎知是李元昊亲手杀了他。”
闭上眼，又睁开，胸口一阵痛划过，口气却淡淡地答：“李士彬，我丈夫是李士彬。我是他过门都不到一天的妻子。”顿一顿，“现在范大人总该相信我有足够的恨和足够报仇的理由了吧？！”
范仲淹扬头，用眼角斜睨她，眼中尽是鄙夷。他冷冷开口道：“我相信李将军黄泉之下，宁愿希望你不要报仇，也不希望看到你委身给异族番邦。像你这样的女子，还是死去比较清白。”
宁愿她陪葬？这就是那个时代男人的想法，可能也是现在大多数男人的想法吧。
雅漾撇开脸，刚才的眼神伤害了她，那话更是伤害了她。
范仲淹是这样想的，李士彬呢？
李士彬应该也是这样希望的吧，可惜自己不想死，真的不想。
报仇是不是只是自己苟且活下去的一个对良心的交待呢？
雅漾不敢想下去。
张澈急着又跑了回来，安慰说：“别理他，这人今天不正常。你当他放屁好了。”
雅漾苦笑摇头，问：“你说我真的能报仇吗？”
“恩，应该可以的。我们尽力，先拿那个可恶的野利氏族开刀，放心好了。”
好，放心，张澈说放心，雅漾就尽力让自己放心，这是张澈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那之后很久的一段时间，雅漾都并没有碰到大宋安置在西夏宫中的人。
不过，她想，这人应该会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的。
所以她要做的，只有静观其变罢了。
第38章 过去
李元昊离开了，和没藏讹庞去巡视军队了。雅漾忽然觉得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和李元昊在一起，常常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雅漾害怕，可她不知道她怕什么。
竟然有时候，她会拒绝去直视他的眼睛。
那双蓝色的眸子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不知道，无法度量。
不过，他离开一会儿，总是好的。
整个西夏的宫殿变得安静，至少，雅漾的周围清净了。
连着好些天，没有李元昊、没有大宋来的使臣、甚至感觉不到其它的任何声音。
心绪瞬间也宁静了不少。
所以，她换下了长久以来火焰般的红色衣服，难得清淡地穿了件浅绿色薄衫，没有上浓浓的妆，发髻也最简单地挽在脑后。
贺兰山还是那样的矗立在宫墙外，远远地、蓝天绿草。
雅漾坐在发呆的老地方，轻轻地哼着歌，享受着有如学生时代放暑假的懒散感觉。
一双靴子停留在视线所及的地面边界，完全没有意识到那可能是谁，慵懒地抬起头，唇角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李元昊？！
他——他不是去巡视军队了吗？
怎么会在这里？
“昊王？！”她试着用手在身侧支撑起身体，试图站起来，不小心踩到了裙裾，小小地绊了一下。
古代女人的长裙真麻烦，走路的时候要仔细迈步，一个不留神，就踩到自己的裙子。虽然这么些年，也能适应了，但偶尔还是会中招。
踉踉跄跄站起来，没有准备好面对他的妆容与表情，连身上的衣服都穿错了。
低下头，整理一下心情，再抬起头来时，已是媚眼如丝。再轻轻唤一声：“昊王，回来了？”
李元昊轻轻冷笑一声。
这个可恶的女人。
他刚才远远地看她很久，浅浅的绿色身影，怡然自得地坐在那里，悠闲地晃着小腿。
这才是面具下的雅漾，艳若夏花，但却有些小小的离经叛道。
他第一次在延州城里看见的一样，说不出哪里不同，可是，眼神里的很多东西是这个世界上的普通女子没有的。
但她喜欢在他面前戴面具，扮演一个看似顺从的角色。
于是，李元昊容忍她，因为她有足够恨他的理由，即使，李元昊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夏雅漾不会永远带着面具，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
不过，李元昊多少有点怀念那个真实的夏雅漾。她故作妖娆的样子，会让自己些微地有些心疼。
他也知道，只要自己走到她面前，她就会开始继续戴面具。
这就是他为什么远远地看了她那么久，雅漾在享受她的片刻安逸，自己也是，享受雅漾久违的真实表情。
阳光下的她，美得干净而不带一丝杂质，让李元昊忍不住想过去拥住她。
他走过去，换来她懒散而不防备的眼神，一瞬间而已。接着，是小小的失措，然后，她又戴上了那副面具。
“跟我走！”李元昊淡淡地说，语气里带着冷。
“嗯！”雅漾点头，“去哪儿？”
“跟我走，你便知道了。”说罢，李元昊过来，轻轻执起雅漾的手，欲转身带她离开。
猛然间，雅漾下意识的将手抽回，惶然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还是没适应过来，完全没思考过李元昊何来这个亲昵的动作。
即使在之前的无数次欢爱中，了解了彼此的身体，即使能够坦诚相见到赤裸裸的程度，牵手这个动作，对于雅漾来说，仍是一个被归类到禁忌的。
低下头，看见他僵在半空中的手，手掌还握成雅漾抽离前的那个姿势。
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到他脸上的薄怒，心里又是一惊。
她并没有想忤逆他的意思，这是这段日子里，她最不会去做的事情。
雅漾只是一不小心，被李元昊的动作给惊到了。
低下眸子，选择乖顺，默默的将自己的手重新放回李元昊的手掌中，沉默不语。
这次，她的手被握得很紧，紧到微微有些疼。
空气里的紧窒气氛稍稍缓和一点，半晌，李元昊低声一句：“走。”
他牵着她，离开了那个所在。
雅漾默默地跟着，双眼紧紧盯着地面，看着地上的青砖一块块从眼皮底下划过，偶尔跨过个门槛，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直到意识到，李元昊正带着她走出宫墙，她才恍然有一丝觉悟，小心问道：“我们去哪里？”
李元昊回头，又是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少说话，别引起旁人的注意，除非你想皇后的耳目知道是我带你离开这儿。”
雅漾用眼角看看周边的环境，这里是处偏僻的宫门，来往的人本来就少，门口的守卫也似乎很有默契地无视李元昊与自己的存在，仿佛两人在他们眼里与空气无异。
她选择沉默，随着李元昊坐上等在宫外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想不到，这辆从外面看似普通的马车，里面竟很是宽敞，可坐可卧。李元昊怡然自得地坐下，雅漾坐到他边上，抬头看他。
“昊王？我们去哪里？”
李元昊闭上眼睛，手依旧是紧握着雅漾的，半晌才缓缓开口：“到了你就知道。”
“哦！”低下头，轻轻应着。
微微睁开眼皮，蓝色的光芒从他双眼的缝中透射出来，如同一把利刃扫过：“我以为你很想离宫的。没以为错吧？”唇角微翘，气息欺近过来，眯缝的双眼凝视雅漾：“在宫里，你是不是觉得很憋屈？”
点点头，避开他的眼，落下的视线触及的，是两人依旧紧握的手，以及靠在一起的膝盖，暧昧地亲密贴合在一起。
李元昊轻叹一身，将雅漾揽进怀中，气息环绕周身，“还有挺长一段路，要走些时候。”
马车颠簸着开始前行，雅漾闻到他身上皮革和马匹的味道，紧张的双肩开始微微放松。埋头在他怀里，至少不用再看他的眼。
他要带她去哪里？不说么？
问了好几次，也不开口。
不说便不说了。
路途漫长得就和西夏的夏天一样，马车恍恍荡荡，自己就在李元昊的怀里也恍恍荡荡地。感觉晃得都快要睡着了。
可是这样被揽着睡不舒服，试着调整姿势，额头蹭他胸口。
如同撒娇的动作换来他宠溺地轻笑，“想睡就躺下来睡吧。”他用手臂带领她，整个人躺下，将头枕在他腿上。
无意识地，雅漾轻叹一声。
她喜欢这样躺在谁的腿上，像儿时可以靠在父母的腿上撒娇休息一样。
如果，这人不是李元昊，该有多好~~~~
思绪因为车马颠簸有些模糊，她才放任自己这么想。
渐渐地，脑海中就已经一片空白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在叫她：“妖精，起来了！”
雅漾睁开朦胧是睡眼，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微微皱了皱眉。
刚睡醒的口有些干，侧颊有些紧，估计是睡着之后又流口水了，口水干了之后凝结在脸上导致的。
非常没气质地用手背擦擦脸，在李元昊的腿上来回蹭了蹭后脑勺，试图蹭掉一点困意。
回了回神，对面前的男人眨了眨眼，微微笑问：“我们到了吗？”
李元昊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雅漾，“还没到，明天再去，今天先休息。”
“哦！”她轻轻应着，三魂七魄还没回到躯体呢，继续一脸懵懂地看着李元昊。
望着他的眉眼，忍不住伸出手去抚触，“你的轮廓很深，如果当明星，肯定会红的。”
他挑眉：“你说什么？”
撅了撅嘴，任性地转头：“没说什么。”接着她又回过头，看着他的脸，肯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对望着，气氛竟然没心没肺地轻松。
“你打算这么在我腿上躺到什么时候？”李元昊挑眉。
他的脸上似有若无的飘荡着点放松的气息，原来，他也是在宫里被憋得很难受的吧，所以，在这个离开皇宫的不知道什么所在的马车里，也没有了那点压抑的感觉。
那一瞬间，雅漾似乎可以感觉到李元昊的心情，从他放松的眉头，微扯的唇角，以及今天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态度。
同样的情绪会感染人，雅漾娇嗔着说：“可以一直都这么躺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