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陵频伽

第55章


第51章 温柔
远处的刀枪交鸣,吵闹而进不了耳,那是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无关紧要,眼前依然是狂飙鲜血的伤口,殷红得触目痛心。李元昊的笑声与李士彬的催促声让心紧窒地收缩,缺氧的地牢刑室对任何一个在里面的人皆是身心的双重折磨。魂魄似要被压迫出身体,却又被生生拉了回来。
间或听到声音混杂,有人呼喊一个名字——“雅漾,醒醒!雅漾~~~~”
雅漾是谁?是自己吗?似乎是。
谁在叫她?士彬,李元昊,野利~~~
无论是谁也好,那伤口里的血止住了没,她见不得那样从动脉里飙射出的血液,就像生命在用异常迅速的速度被从一个躯壳里挤压出来。
干!燥!窒息!心痛!
“水~~~”她出声,轻弱无力。
有水被送到嘴边,张开口啜饮一些,冰凉冰凉地滋润着身体,从食道向下,人似被又灌溉激活了一遍。
盛水的器皿离开了唇,她却不餍足,摇着头要挣扎着起身去够。
“水~~~”又喊一遍,感觉那清冽重又回到唇边,生怕又失去,张开嘴狠狠喝了两口,一时心急,一气将喉咙呛到,水液走错了方向,往肺里去了,才被身体本能地强排出来。
“咳-咳-咳-”咳嗽声震动了整个身体,被动地被人扶起,拍着后背。身体难受,骨与骨连接的关节处扭转似的痛着,背后的脊椎骨周围也酸痛得动一下都会拉动肌肉一样的难受。意识却因为这呛口的水与周身的痛渐渐回到身体,三魂归于七魄,渐渐回忆起了晕厥前的种种。
周身不再热而闷,反而是有些冷,那冷只是瞬间,随即被裘皮的毯子裹住全身。缓缓睁开眼,温暖的被褥缱绻周围,抬头,是帐篷顶那些支撑重量的木柱,身体被人环抱着,怀抱温暖柔软,有如贺兰山侧的草甸,躺在上面,身心皆是松弛的满足。
“还有水吗?”雅漾问。
“有。”喂水的人淡淡答,一个杯子在唇边摩擦,缓缓抬起让她喝。
喝够了,雅漾才推开杯子,挣扎着回身看那个楼她的人。
“李元昊?”她一脸惊讶,他还活着?那伤口呢,自己刺的伤口在哪里?
扭动身体试图从他怀里挣脱,换来的是男人的低哼。“雅漾,别动!一动你就碰到我伤口。”
哦,是了,他真的是受伤了,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清楚地回到记忆里。她进刑室的时候,满身是伤,后来自己又扎了他,鲜血飞溅。
“让我看看你的伤。”雅漾说。
李元昊顿了顿,这才从她身后缓缓后退,小心翼翼地不碰她。
撑起身体,缓缓地转身,自己的周身也是痛的,皱着眉,不让痛呼出身,她跪坐到李元昊面前,手指颤抖着去解他贴身的单衣。
纯白的面料被解开后,里面是层层缠裹的纱布,李元昊的半截身体就这么被整个像木乃伊一样的缠绕着。
似是长吁了一口气,她害怕看那些触目的伤,进刑室的时候看着还能承受得住,现在却连想想都觉得揪心,知道他现在无虞就够了。
只是他脸苍白不少,脸颊两侧更显消瘦,更显出挺直的鼻梁和清晰的五官。蓝色的眼依旧是有神彩的,仿佛名贵的蓝宝石熠熠生辉,那蓝是有魔力的,可以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低下头,一时无语,帐篷内寂静无声。
胃部传来不适的痛感,空空的,空到人有些微微发抖。
“我饿了,让人给我找些吃的来吧。”雅漾舔了舔唇,不曾抬头看李元昊的表情。
“你已昏迷了快三天,不能太快吃。”说完,他唤人进来,吩咐了几句。
不消片刻,有人奉上一碗热热的白色液体,上面还漂了些沫,看不出是什么。
“喝吧,这是羊奶。”李元昊安抚地说。
雅漾捧起碗,小小地啜了口,淡淡地香浓,溢到齿颊。
很好喝,便再喝一口,接着又是一口,就这么一口连一口地,雅漾将碗里的羊奶全部喝完。
将碗递给奉碗的人,那人默默退下,帐篷里又只剩他二人。
从床边随手拿了丝帕,将嘴角的残留拭去。
“我们怎么逃出来的?”雅漾问。
李元昊挑了眉,“野利带着队人,过来把幽灵战队的老窝砸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尽是不爽。
雅漾小心揣测此刻李元昊的心理,不敢随便说话,轻轻地:“至少他来救你,不然你说不定就死在那里了。”
李元昊伸手过来抚摸她的脸,“你又替他求情了。野利氏族该是你的敌人,为什么反而你要替他求情,雅漾?”口气里尽是威胁,抚摸的手仍是温柔。“本来我是早有安排的,也不需要他插手来管。前方主战场的战事才是野利该关心的,我也没打算告诉他你被捉的消息。他不知是从哪里知道的,疯了似的就带人来了。西夏对峙吐蕃大军时,一片溃败。这责任该由谁负?”
西夏败了?因为李元昊和野利遇乞都不在军中。
“党项对角厮罗,两次都败,不会有下一次再来的机会了。”李元昊叹息着,脸上甚是寥落。“上次苏奴儿败,我曾大怒,也曾对他说,我会将吐蕃角厮罗的大片土地纳入西夏的领地。瞧,失言了吧。以后也不会再来打吐蕃了。不会再有机会了。”他闭上眼,敛去失望的神色。
雅漾静默,这不是她说话的时候。
片刻,李元昊复又开口,口气淡淡而无力:“野利临阵弃军,放弃大好机会,以他的聪明他不会不知。他这人做什么事情都是考量和算计过的。他走,是因为他觉得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更重要的人必须去救——那人就是你,雅漾。”
瞬间,蓝眸里又迸射出两道光,他疑惑地看着她,缓缓问:“从那日你在宴席上献舞开始,野利遇乞就已经为你有所动心,只是那时,我觉得他看你只是看个普通的歌舞伎,未必放下多少感情。可是这次出征,他对你很是不同。关于他,我也不想细问,可你心里却是怎么想呢?”
别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声音微微的颤,“我怎么想又有多重要,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无关重要的女人,无非是取悦取悦你,换来自己生存的本钱。”雅漾的心里是怨怼着的,他与她的关系从来不曾是正常的相处,当男女之间混上利益,这欢爱自是变了味道。想来,野利对于自己,反而却是一片真心。
从背后被拥住,自己的气场被强硬地侵犯了进来,完全不留什么商量的余地。
“雅漾~~”李元昊用侧脸的胡茬蹭着耳后的敏感,“你从一开始就是我的,我不希望你有别人。”
依旧是这种占有的宣告,他将她当成所有物,珍贵的所有物而已。
雅漾苦笑着,逆反地答他,“一开始,我就不是你的,那时,我心里有李士彬。至于后来,还是李士彬,前日在吐蕃部落那里,他强暴我。所以不论身还是心,我都不是你一个人的。”
雅漾选择告诉李元昊前日的种种,她不想再隐瞒什么,隐瞒没有意义,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她对李元昊已经够复杂了,沉重得心上不能再压下什么,这个时候,李元昊放了她反而是对她的成就。
那次强暴让雅漾不再欠李士彬,而那一匕首后,李元昊也不用再欠她什么,只差自由而已。他刚才说了,要一个完整的女人,身和心都是。所以雅漾让他知道,其实,那是不可能的。
背后的手臂倏然收紧,压痛了她的身与他的伤口,悠悠半晌,李元昊在她耳边轻轻吻了吻,满是痛心地说:“他竟然对你做这种事,依你的性子不知道会有多难受,而且还死憋在心里,会更过不去。”
这话是出自他的口中么,李元昊用不怎么标准的汉语说出那样的话,却让心中一窒,那酸楚竟然也到了眼底。
泫然欲泣的样子引来了他的怜惜,李元昊眼中的雅漾总是这样,真想哭的时候就绝不在他面前哭,每次心里难受时,要么故意用话来激他,要么就用妖媚的外表来掩饰。然后,总有人报他说,她会在不久后,躲到哪个角落偷偷哭,唱着奇怪的曲子给自己听。偶然,他会经过她躲藏的地方,看她可怜兮兮地蜷缩在墙角,望着远处的贺兰山,这时,李元昊就会也跟着有些难受,接下来的时间他会小心些,不去惹她。于是,她就心情会变好些继续谋划她那些可有可无,后来想来也有些小可怕的小九九。
只是最近,她开始会在他面前哭,千里迢迢地从西夏王宫不顾危险地追到战场上,跑到他面前一通抱怨。他当时急,王宫里,她还安全些,这一路过来,路上已经险些出了事,还和野利开始纠缠不清。可他爱看她在自己面前哭,那是一种缓慢而不被察觉的情绪,是她开始不再在面前刻意掩饰什么。这次,还是出事了,她被李士彬捉去,不知受了什么样的折磨。男人对男人,中间隔着个女人,相互仇恨间,女人总会被伤害。
强忍着泪,雅漾冷冷说,“他对我做的事情,你又何尝没有做过?他逼我,你也一样。当时你怎么不说我难受?现在却说起别人来。”负着气,再加一句:“他毕竟是我丈夫,你是谁?”
李元昊不语,扶着她的肩将雅漾转过来,逼迫她直视他的眼,一字一句:“先前是我逼你的,别说后来也是。如果你现在不要,那我不强留你。”
不顾雅漾低下头,硬是抬手将她的下颚端起,蓝色的眸子里复杂的神色:“你留在我身边,我保证不再让这事发生,也不让谁再伤害你。”
泪开始奔涌出眼眶,雅漾不要李元昊这样对她。他该嫌她,说她已被玷污,不再矜贵,应该像个真真正正的鞑子那样,强迫地占有她,或者将她抛弃,这她就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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