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陵频伽

第62章


没藏蕙兰依旧与上次见面时差不多,貌若青莲,眼神清幽,只是置身在青色僧袍中,更显得简单而睿智。
她给雅漾与没移亲手泡了茶,看着她修长手指游移在茶盘上的模样,心不自觉地静下。
“怎么想到来听经的?”她笑着问雅漾。“你能听懂我刚才所说吗?”
雅漾微笑着摇头:“听不懂。”她是个凡俗得不能再凡俗的女子,几乎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看破红尘。红尘三千丈,值得她留恋的事情太多。如她,即使是没有李元昊,没有野利遇乞,日子苦到不能再苦,也是打死不会想到出家的。
青灯古佛的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没移不语,接过没藏蕙兰递过来的茶,小口小口地啜着,很是享受。
发现自己同时被两人注视着,些许的不自在:“怎么都盯着我?”她瞪大眼睛看着雅漾与没藏蕙兰。
雅漾不语,没藏蕙兰却是开口:“你是没移,别学着雅夫人说话走路,那不是你。”
没移瞟了雅漾一眼,勇敢地对上蕙兰的双眼:“她漂亮,这么多男人为她神魂颠倒的,我不学她学谁?”说罢,也像雅漾一样,斜倚着原木茶几,似笑非笑地挑衅:“你丈夫野利遇乞不也一样对她着迷吗?”
没藏蕙兰并未不悦,只将手中的茶壶往盘中轻轻放了放:“什么时候开始不叫野利大哥的?”她坐到雅漾身边,继续道:“越来越没大没小的了。你这么学雅夫人,到时嫁给宁令哥,还不叫婆婆给恨死!”雅漾在一旁失笑,没藏的话总是切中要害,不管是蕙兰还是讹庞。
没移倔强,扬头回道:“你看看说的这话,哪像个出家的高尼该说的。分明就是个刁钻妇人。”
雅漾却笑了:“没移,这次是你的真表情,没学我。”
没藏蕙兰也不在意,只用胳膊推了推雅漾,对没移挤眉:“你小丫头,见过几个得道高尼?怎知就不是我的样子?”
没移觉得无趣,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想理会没藏。
没藏正好趁机与雅漾说话:“来我这处,就住几日吧。”
开门见山,就是留住的邀请,这没藏还是如以前那么直接。留下住几日,李元昊难道不会抓狂?说是出来一日就回去的,这一往外头住,李元昊必然会不高兴吧。正思量着怎么拒绝不会显得不礼貌,随即听没藏说:“你日日留在宫里,他也未必就真把你放在心上。出来之后,让他来找你,你才能给他提些要求。”
雅漾不曾与她说过她与李元昊间的种种,虽然党项贵族间,也会流传一些他们之间的过往,但毕竟不是当事人,其中的揣测居多,事实很少,何况是这个久居庵堂的女子。
没藏伸手来握雅漾的双手,那样子仿佛很是熟识:“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野利自然更不会与我说,不过我有眼睛,能看。那年,你冲上城头,只为看看他出征的方向,我便知道你太过在意于他,这不好,太被动了。”她缓缓地说着,对于男女之事中细微末节的熟稔与老练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有一个怎样的过去,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恋情,才会了解得如此透彻与清晰。
“与你上次见面也过了些年头,你们的关系依旧没有多大的改观。”提起茶壶,为她将水注满:“这茶不普通,你喝得出来。虽然我久居这里,总有人会想到给我送些好东西来。”没藏得意地说着,将新杯递予雅漾,继续道:“你眼里有不安定的神色在飘忽,对于他,你有多少把握?”
多少?不多。他迷恋她,不过再进一步,竟像是前面隔着一道玻璃墙,看得到,却摸不着。正欲回答,又被她制止:“何不给自己个机会,让他着急,逼出他心里的话呢?”
没藏蛊惑地看着雅漾,等她回答。
“如果我不回去,他会忘记我。”雅漾说。
没藏又一次轻笑,“如果真忘记了,你也就死心算了。这么多年都没结果,你还希望等多少年?”没藏樱唇轻启,说得轻松却残酷:“韶华易逝,你总不见得要将最后几年也浪费在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身上吧?”
李元昊值得吗?这问题真的已经问了自己无数次,就是不知道值得不值得,才常常暗自纠结到身心疲惫。
一双手按上雅漾的肩:“放心吧,他会在意你的。如果还没把握,就给他写封信吧。”
 “写信?”
“对啊。”没藏蕙兰笑得很是得意,“帮我个忙吧。”
她笑的没有城府,一脸普渡众生的样子。雅漾想,应该不是看错了吧。
“大夏的子民是辛苦的,放牧为生,靠的是天吃饭。牧草肥美的年头自然是好,不过总有年景不好,兵荒马乱的时节。如果牧民们能够同时务农,就像大宋一样,应该日子会好过很多。”她说着,脸上的样子变得严肃不少。“雅夫人,听说你会画画,那就给昊王画幅画吧。”
雅漾不解,她要自己给她画什么?
“农田需要沟渠灌溉,这西夏需要的就是引水的沟渠。”再一次,没藏握住她的手,这次握得紧:“雅夫人给昊王画吧,画完我会差人给你送去给他,这事,算是我代全大夏的百姓跟你求的。我相信昊王会为你建渠的。”这话,没藏说得坚定,不容雅漾拒绝。
对于之前王陵的事情,雅漾始终有一分歉疚,她不想自己的一个小小举动,招致劳民伤财,而建渠的事情,听来却是功德一件,自己是该积积德的。
笑着点头,她答应了没藏蕙兰。那头点下的时候,她想,如果这女人生在现代,不知会有怎样的成就。
第57章 腰斩
对于男女之事,有时候并不是经验多就一定老练。雅漾算上现代与古代,怎么算经历的男人也有五六个以上,曾经,她觉得感情这种事情,第一个是最记忆深刻的,越到后来,新鲜感越少,到李士彬的时候,她虽然也是喜欢,但计较总归是多了几分的。可是李元昊于她是全新又全新的体验,以至于她在回忆那些过去的男友时,赫然发现,李元昊竟然是让她最揪心,也最在意的那个。
照这么看来,她以前遇见的人,其实都是不对的人,她真正倾心相爱的,原来只是那一个不甚在意她的党项男人。
没藏蕙兰的男人不多,不过这女子骨子里是不把大多数男人放在眼里,更没有放在心里。野利口中说的没藏蕙兰真正在意的那个人,雅漾怎么都能猜出是谁来。那个时常来庵堂看她的人,别人口中感情甚好的兄妹,李元昊的丞相——没藏讹庞。
蕙兰从来不与雅漾说她的过去,恋情在她口中是绝口不被提起的,当然,出家人提这也不方便,可没藏对于男人揣度的天赋真是无人可及的。
她让雅漾安心住在庵堂,果然换来的是李王渠的迅速修建和李元昊的时常拜访。
在一起这么些年,雅漾觉得李元昊还在乎于她,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流言依旧在传,传到了空门中人都能听到的程度。庵堂的绯红色高墙也挡不住外界的揣测纷纷,那墙上的一抹绯红成为西夏百姓揣摩皇室神秘而又幽暗生活的最直接反映。
野利遇乞的夫人貌若天仙,引得皇帝李元昊常常与之在所居庵堂幽会,还时常出双入对,骑马打猎。天都王头上绿云罩顶,摄于皇权,敢怒不敢言。
“瞧,我这一世的英明都为了你毁尽了。”有时,蕙兰会这样似笑非笑地调侃雅漾:“真不知该怎么面对后世的史笔如刀呢。”
那时,雅漾就会偏头看着她,露出撩人的微笑,不言不语。没藏蕙兰才不在乎这些,如果她在乎,她就不会有今日的淡定从容。甚至,你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没藏蕙兰真正在乎的人根本就不存在,如果她在意的,也是青灯古佛的那尊佛,放在心里的,反而是西夏的老百姓。她没怎么求过雅漾,建李王渠算是唯一一件;她没怎么认真做过事情,庵堂定期的布施粥饭除外。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没藏蕙兰真能算上一个得道高尼,到目前为止,她全心全意地在尽一个出家人该尽的义务,时不时还会记得用拂尘为尊尊泥塑的菩萨拂去凡俗灰尘。而雅漾恰恰相反,她与李元昊在庵堂幽会,当着满天神佛,众位菩萨的面,沉浮于爱欲之间。李元昊会觉得那样很刺激,她也一样。
野利皇后是完全失宠了,即使她盘踞在皇宫之内,她的根虬再如何深扎,都似乎挽回不了氏族没落的颓势。
只是,这氏族的没落还关系到另一个男人——野利遇乞。
“对于李元昊来说,野利氏族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大宋虽然与大夏战了三次,都是战败,那也只是扩充了夏的边界吧。大夏的野心可不止这些。”雅漾举起茶杯,看着天青色的茶具,汝窑出产的瓷器,透出独一无二的美色,光润通透。没藏蕙兰这看似朴素的禅房中,好东西真是很多,有些她不甚了解,不过这汝窑的青花却是久闻大名的。据说在现代,汝窑瓷只剩七十几件,可在宋,这珍贵的物件就握在自己手中,当成日常使唤的器物。
没藏低头抄经,并不说话,直到那最后一笔收尾,才缓缓搁置下狼毫笔锋,抬眼望了望雅漾:“未必。”她只给两个字,却让雅漾有些吃惊。
“你是李元昊的女人,不必担心野利氏族。”没藏蕙兰直奔重点,说话的时候没有留半分情面,“如果该担心,我会比你更有理由担心野利遇乞,毕竟他是我丈夫。”
雅漾脸红,不知该说什么,自己与野利的藕断丝连,当事人都看在眼里。李元昊偶有提及,只是这两年完全不说了。他不说自由不说的理由,不过这理由肯定不是原谅或者释怀。没藏蕙兰自然也是知道的,好在她不在乎野利,不然多她这么个敌人真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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