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月明

说着，她的眼神又变得疯狂了：“你知道是谁让我变成了孤儿吗！？”
    我有不好的预感。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就是你娘曲天微！！！”
    她倒了回去，声音暗沉：“我林家……与她无冤无仇，她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夜之间，将整个林家夷为平地，要不是当时我刚好在表哥家做客，现在这世上怎么还会有林碧桐这个人……曲天微根本不是人，她当时才十五岁，可是竟然能这样狠心，我林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连小孩老人她都没有放过……”
    我不信……
    大师伯说我娘只是传送中的妖女，事实上只是个心软倔强的小姑娘；
    岑师伯说我娘只是个天真的鬼主意特别多的小丫头；
    我爹说我娘妇人之仁，所以根本斗不过他……
    我娘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不会随随便便要人的性命。
    可是林碧桐说：“这血海深仇，你认为我有可能不报吗？”
    我强装镇定：“有仇的也是你和我娘，和我没有关系。”
    她冷笑一声：“果然无情无义，果然是傅临风的种……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欧阳颂逼我发誓永远不在你面前提到当年的恩怨，他也这样说，我和曲天微的恩怨与你无关。可是我放过你，你却不一定会放过我。”
    原来最后，还是义父他在维护我。
    我用力笑出来，在这个女人面前怎么能输了气势，我说：“林碧桐你说错了，是你先不放过我我才不放过你的。我爹可是很用心地教我十方了：有仇必报，有恩必还。”
    林碧桐又变成了那个趾高气扬的庄主夫人：“但是你们欠我林碧桐，你娘欠我，欧阳颂欠我，你也欠我，你们欠我的，永远都还不清……”
    之前她说我疯了，我觉得好像是她疯了才对。
    我回了她一个冷笑，说：“你就一心一意想着还有谁欠你吧。不过你不会以为就这样完了吧？”
    林碧桐愣了。
    我说：“除了这件事，我还想听庄主夫人讲讲当年在天涯海角，你们一堆正道人士围攻我娘的故事。你也知道义父很疼我，总是不肯把这些伤心的陈年旧事翻出来，但是我实在是很有兴趣，庄主夫人不如你就成全我好了。”
    我很清楚地看到在我说出“当年”、“天涯海角”的这几个字的时候她瞬间苍白的脸色。我知道当年那场大战她也是参与了的，而且相信她知道的肯定很多。她苍白的脸色告诉我了。
    林碧桐紧闭着嘴唇不说话。我懒洋洋地吩咐越歌：“越歌，动手。”
    林碧桐是江湖儿女，不一定怕死，但是这么多年养尊处优，她已经根本忍受不了这种疼痛了。
    果然，她马上就说：“若是我告诉了你真相，你答应我放我一马。”
    我点头。
    林碧桐低下头，吐了一口气说：“这要从何说起……”
    我立起耳朵注意听。这个时候，林碧桐猛然跳了起来，动作快得像只兔子一样。在我们三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扑上来掐住了我的脖子。
    不愧是曾经赫赫有名的林女侠啊，她飞快地从头发上抽了一根发簪，那锋利的尖端就划破了我脖子上的皮肤。
    我被挟持了。
    林碧桐拖着我退了几步，尤其警戒地看着越歌：“你敢动一步，我杀了这个小贱人！”
    越歌握紧了剑，立刻一点都不动了。
    林碧桐此刻十分得意：“傅子夜，我看你还嚣张！”
    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我怎么这么迟钝呢，这样都被人抓住了。”问题是我对点穴道这个东西太有信心了，忘了林碧桐功力还是很深厚的，冲破个穴道费点时间当然没有问题。
    我看不到林碧桐的脸，不过可以猜想一定不会是好脸色。
    她说：“放我离开这里。”
    越歌和连岫让开了路。
    越歌这个时候还不忘恶狠狠地警告林碧桐说：“要是你敢动少城主一根头发，我越歌不会放过你。”
    林碧桐没有把越歌的警告听进去，反而拿她的簪子浅浅地戳了我一下。我又流血了。
    林碧桐的眼睛紧盯着越歌和连岫，只要他们动一点点她就用簪子在我脖子上划口子。
    林碧桐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动，走出了十几步远，这个时候我闻到了一股很奇特的味道。于是忍不住笑了。
    林碧桐还没来得及问我，忽然响起了破空声。于此同时是什么刺入人身体的声音。
    林碧桐无力地倒下了。我马上跳出去，跑回越歌身边。
    就在林碧桐全然没有防备的背后方向，走出了一个人——一个黑衣服身材娇小的少女。就是武功不怎么样但是用毒确实非常厉害的殷练。
    她走出来，看着我笑了，说：“傅子夜，我可是救了你一命。”
    她那了不起的嘴脸，我真是懒得伺候了。我问她：“你跟踪我？”
    我跟我城主老爹学了个本事，就是在生气或者要生气之前，和人说话仍然会和往常一样的——温和。我很温和地问她，殷练没有意识到我所问问题的严重性。
    她和平常一样了不起地回答我：“你借了我的药，我看看你用来干什么又怎么样了？”
    我深吸一口气，又问：“你知不知道这个园子是华阳山庄的墓园，是不能随便进来的。你怎么进来的？”
    越歌带着我，连岫带着林碧桐，我们才能不惊动守卫混进来，可是殷练那三脚猫的武功，根本不可能。
    她笑了：“就这么进来啊，他们都死了。”
    她杀了那些人……
    我走到越歌身边，声音很平淡很冷静：“越歌，杀了她。”
    我说得并不大声，但是连岫、殷练都能听到。
    殷练还没来得及反应，越歌却已经一掌击出将她震飞。接着越歌亮出剑，准备动手。
    殷练脸上震惊和痛苦混合在一起，越歌的掌力显然不是好消受的。她惊叫道：“傅子夜！你凭什么杀我？！”
    我笑了：“殷练，我觉得我和爹爹把你宠坏了。你应该记住，我傅子夜除了是傅子夜还是十方城的少城主，你以为是可以被跟踪的吗？你以为十方城少城主的事是你一个殷练能够随随便便就知道的吗？”
    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拿出少城主的架子。不得不说我老爹找的这个“姐妹”很失败，我没办法让她当我姐妹。
    殷练大声叫：“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就刚刚看到那个什么华阳山庄的夫人吧你劫持了……我救了你，傅子夜你不能翻脸不认人。”
    殷练努力要让自己镇定，可是不行。我想我忽然这样把她吓坏了，不过她应该早就料到了吧，傅临风都无情到了那个地步，他的女儿会好到哪里去。
    我说：“是啊，我知道的，但是问题是你犯错在先，动手的又不是我，等你死后我会报答你的，给你找个好地方安葬。你杀了守卫，都闹得这样大了，你总要让我给我义父一个交代对不对。”
    听到这个殷练连忙说：“那些守卫不是我杀的！”
    我正要转身走，听见殷练的话不由停住了。
    “……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不是我杀的！”
    越歌很严肃地警告她说：“殷练……若是你说谎，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以前殷练不怕我，可是有点怕越歌，于是很认真地回答说：“我知道！”
    殷练趁热打铁，说：“杀了我，傅子夜……少城主你也不好向城主交代，我最多……最多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殷练果然还是小孩子啊……比她大两岁的我叹气，然后说：“我们现在是不是该丢下这个林碧桐然后溜之大吉？”
    越歌皱眉说：“少城主你不是还有话要问她吗？”
    对了。我都差点忘了。
    走到林碧桐身边我踢了她两下，她已经晕死了。
    连岫这时说：“墓园的守卫不是这位姑娘杀的，那是不是说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闯进院子里来了？”
    连岫说出了我忽略的东西。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问越歌：“华阳山庄的墓园有什么特别吗？”
    殷练立刻插口：“我去那边看风。”
    ——她学得真快。
    越歌摇头.连岫回答我说：“有。鎏羽天书的译书。”
    我又问：“什么东西？”
    “鎏羽天书是用晦涩的九宫文字写的，需要用译书把古九宫文译成普通的九宫八卦文才有人能够读懂。”
    我疑惑了：“鎏羽天书不是在我娘手上吗?”
    连岫说得自然，那语气隐隐告诉我说这只是一个常识：“就算是九宫八卦文也不是谁都能看懂的。因为华阳山庄把鎏羽天书保护得紧，当时曲师姑只偷到了正册。不过曲师姑太厉害了，自己一个人就把鎏羽天书看懂了。那个译书也还留在华阳山庄。”
    也就是说除了我娘，对于那些喜欢鎏羽天书的人来书，这个译书也非常的重要。
    可是既然这个东西这样重要他们为什么不保护得更好点。
    我想了想说：“那我们去看看好了。”
    我们本来是在后山的林子里，墓园在林子的东边，相隔有些远。
    我们几个人走到那边，很远殷练就闻到了血腥味。殷练作为一个很厉害的炼毒师她有一样很好使的本事就是鼻子非常灵。
    越歌拦住我们几个人，准备自己先到前面去。我摇头，把昏迷的林碧桐交给连岫，让他们两个在这里等。
    我有预感那边的人说不定和我娘有关系。
    我们两个小心走到那边，墓园那里守卫的庄丁已经死得一个都不剩了。接着我听见有人的声音说：“找到了吗？”
    “没有。”
    “不可能。当年曲天微就是从这里盗走了鎏羽天书，这里肯定有入口！”
    我缩了下身子，在越歌耳边问道：“是什么人？我觉得有点耳熟。”
    我是这样的人，见过的人不一定记得，但是会觉得很熟悉，哪怕这个人仅仅是多年前的一面之缘。
    越歌皱眉说：“是他！”
    好一句废话。
    越歌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客栈里和于通动手的那个儒生。”
    这样说我终于明白了。没有疑问了，他也是做鎏羽天书之梦之人当中的一个。
    越歌带着我，我们更接近了这两个人一点。确实只有两个人，不过仅仅两个人就杀了这么多守卫而且没有惊动外面，说明他们的武功确实很厉害。
    除了那个我见过的中年儒生，我觉得那个回答他问话的男人也很眼熟。
    我偷偷问越歌：“你打得过他们吗？”
    由于这回说话离他们太近了，我一开口竟然被发现了，马上那中年儒生就叫起来：“什么人！”
    然后他们两个人就冲了过来。越歌把我放到身后，大声回答我说：“绰绰有余。”
    这句话激怒了那两个人，他们两个一起冲了上来。
    越歌把我往后面一推，拔剑就上。
    这个时候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跑回连岫他们那边。
    那两个人见我想跑，其中一个就要追过来。越歌当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长剑一横他们就不能多越过一步了。
    我飞快地跑回连岫那里，和他们两个一起躲在石头后面。
    殷练横了我一眼，说：“你就这样丢下越歌？”
    我正义凛然地说：“我没有丢下他，你看我不是还在这里吗？”
    我知道越歌非常厉害，不过不知道他厉害成这样。这两个人武功都相当厉害。尤其是那个中年儒生。可是越歌和他们斗了很久仍然没有露出一点败象。
    不过我知道这拖得越久对越歌就越不利。他们两个人，在体力上很要比越歌有优势。
    我正在担心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什么声音从山下传来。
    我心里很清楚，我们这边一个不会武功，一个武功低微，一个武功勉强不错，还有一个昏迷的累赘，仅仅越歌一个人对付他们两个实在是太吃力了。可是刚刚越歌已经说过能打过他们，要是我硬要连岫帮忙他一定会生气。
    那山下的喧闹声肯定是华阳山庄的人发现了不对。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我于是对着越歌那边大吼：“越歌，撤！华阳山庄的人来了！”
    我话才刚刚说完，那两个人竟然比我们溜得还快！
    我又说：“先别追了，快！”
    这个时候那两个人已经跑得不见了。
    我跑到山坡边看了看，火把很多，离这里已经不远了。
    我急忙对连岫说：“他们我来搞定，你和殷练带着林碧桐躲起来！”
    然后我和越歌在这里等华阳山庄的人。等他们走进了，我才发现领头的人就是欧阳礼。
    欧阳礼见到我很高兴，把火把丢给旁边的人就冲了过来，扶着我的肩膀上上下下把我看了好几圈，才说：“你房间没有人，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越歌对欧阳礼很不满，说：“有越歌在，二庄主不用担心。”
    “……大嫂的房间也没有人，我还担心……”
    我有点窘迫，他担心他家大嫂把我怎么了，事实上是我把她怎么了。
    我于是说：“我没事。”
    欧阳礼扫视了一遍墓园四周的尸体，问越歌道：“是什么人干的？”
    他倒是很相信我和越歌，一点都不怀疑是我们做的。我回答说：“是两个人，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还有个比他小一点，武功很厉害。”
    欧阳礼问我说：“你看见他们了？”
    我点头，指着他们逃下山的方向说：“他们往那边跑了。”
    欧阳礼挥挥手，根本不用多说一个字，那些庄丁就得到了命令往那个方向追去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欧阳礼转身对我笑道：“子夜今天受惊了，回去好好休息。”
    我点点头，拉上越歌迫不及待地奔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