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月明

30 十八 中


武林大会的当天,越歌和连岫都到前面比武了,而没有武功什么都做不了的我,当然也要到前面去。我本来是站在台子下面看别人打架看得很有劲头的。后来义父差人来叫我,让我到阁楼上去看。我远远看着坐在他身边的人是林碧桐,立刻一点兴趣都没有。
    到了越歌和连岫,他们两个武功都不弱,很快就赢了。我高兴地迎上去,给越歌递茶水,说“哎呀辛苦了。”
    越歌被我窘到了,低头闷闷地说:“我会拿到天下第一的。”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笑拍他肩膀说:“随便了,打着玩而已。”
    越歌还是闷声说:“我一定会是榜首。”
    接着就剩等待了,想到晚上会有这样重大的事情发生我十分的兴奋。太忘形了以至于没看到人,把人撞了。
    我说一声:“对不起。”
    那个人转过身对着我们嫣然一笑,说:“无妨。”
    这个这个这个简直是回眸一笑百媚生。昨天我还说找不到能比上我老爹的男人,今天竟然上天就降下一个相貌绝对和我老爹大师伯有的一拼的男人——其实是少年……
    真的,男人长到这个份儿上是会让女人自惭形愧的。那白嫩嫩的小脸……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捏捏。
    我装作镇定事实上已经惊呆了。越歌飞快地走到我们两个中间,对他抱拳说:“告辞了。”
    然后拉着我和连岫就走。
    临走连岫咂嘴说:“啊……真的是个男人啊……”
    我下决心一定要问到他的名字,这样难得的人说什么都是要认识一下的。
    到了晚上,自然就是华阳山庄办的酒宴了。宴上总是有人都看向我、越歌和连岫,猜想是什么人能让欧阳庄主安排在这样的位置上。
    我记得当年我在武林大会上捣乱的时候应该还是有很多人看见我的,当然那时的于老头和五大门派的人都已经死了,现在留下来的也应该还有。
    我转头在欧阳礼耳边轻轻问:“欧阳礼啊,为什么没人认出我?”
    我一直直呼欧阳礼的名字,他也不介意。换做我是肯定会介意的,“二叔”和直呼名字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大了去了。
    欧阳礼的脸色暖暖的,看着我特别温柔地说:“子夜,这一年你有好好照镜子吗?”
    我摇头。小时候三娘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是卖了的,铜镜那简直就是梦,我最多就对着洗脸水照照。后来好像也是养成了习惯,不搽胭脂不抹粉,镜子也懒得照。虽然我老爹在我房间里放了一面跟七八岁小孩一样高的从海上运过来的跟琉璃一样剔透的镜子。
    欧阳心掩住笑意:“小丫头,当年你来的时候穿一身粗糙的衣服,面黄发枯,瘦骨嶙峋的都看不出是个女子。现在被傅临风千娇万宠地养了一年,早就不是当年那样子了。”
    欧阳礼绝对没有说大实话……最多说了一半,当年我确实瘦了点。
    我故意板着脸转头去继续吃饭。欧阳礼嗤笑了一声,说:“其实即使当年面黄肌瘦,子夜还是很漂亮的……”
    完了,我得意得脸红了。
    宴上我吃饱了,装模作样喝了两口酒就说醉了,要回去休息。欧阳礼招来丫鬟帮忙。
    我摆手说不要,只让越歌搀着我。看到这个欧阳心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我低头心想我又不是赖着你,你干什么这样生气。回想起来确实是,从我到华阳山庄他就一直在生气。
    我们在前厅后面的过道上等林碧桐,这有个技巧,我们总要趁着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
    这个时候我们倚仗的是殷练的□□。我说过殷练是个用毒高手,虽然费了一点周折,我还是从她那里搞到了这个无色无味的软筋散。这药的药性不强,最多让林碧桐身体无力,她本就要喝酒,就只当自己醉了。
    等了没多久,估算着应该是时候了,果然看到林碧桐被一个小丫鬟搀着走了过来。看样子我走后她又喝了不少酒,眼神迷迷的。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我们把扶她的小丫鬟打晕了,连岫上场把她扛起来,我们三个人就往后山去。
    华阳山庄后山是有守卫的,不过那些守卫对越歌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根本不用惊动他们我们就进了后山墓园。找了个平整的地方放下林碧桐,估计不会有人听见这里有声音了,越歌解了林碧桐的哑穴。
    林碧桐张大眼,看着我。可能是神志没有清醒过来,她还没有露出她往常对我万分厌恶的表情。
    我蹲在她身前,说:“林碧桐,好久不见了。”
    林碧桐抬起头,冷笑一声,说:“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动我?”
    我不客气地回答她:“你才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动我?”
    连岫不怀好意地笑了。我叹一口气,道:“林碧桐啊,我真不知道说你蠢还是说你笨好,你居然会想到在华阳山庄的地盘上对我动手,要是我那个城主老爹知道了,恐怕他一怒之下就把你们华阳山庄夷为平地了。我差点忘了我城主老爹其实一直都很期盼这个的。”
    我没有说大话。若是在二十多年前我娘亲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华阳山庄确实很厉害,可怜的是二十一年前我娘天涯海角一战,把华阳山庄以及各路正派杀了个七零八落,现在的华阳山庄已经跟当年完全不一样了。虽然要是真的动手说不定会很费劲,但是没有疑问我城主老爹肯定是赢的那一方。
    林碧桐笑得很张狂,她说:“那又如何?你以为我会担心华阳山庄?毁了它才最好,全部都毁了才最好!”
    这回她把我吓住了。连岫忍不住问:“喂,你可是华阳山庄的庄主夫人。”
    林碧桐的眼睛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醉酒,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怨恨。她冷笑,说:“华阳山庄的庄主夫人?除了那群无知的江湖莽汉、山庄里几个下人,该当我是庄主夫人的人却根本不在乎我!”
    她盯着我,又是那种愤恨的眼神,其实我知道她这时看的并不是我,而是我娘。她继续说:“明明……明明这一切都该是我的,要不是你娘横插一脚,本来什么都是我的……我就不明白了,我林碧桐论家世论相貌绝不输于她,可是欧阳颂……欧阳颂!”她咬紧了牙,“他竟然会对这样一个的女人动心!”
    其实,当时我猜想义父当年可能深爱我娘亲的时候,我的心里并不好受。而林碧桐看来是最难受的那个,毕竟她是义父的妻子,同床异梦的妻子。
    我苦笑:“就因为你对我娘的嫉妒,所以你才想杀了我?”
    林碧桐仰头很得意地笑:“你也太看得起你娘了,也太看得起欧阳颂了。从我知道欧阳颂变心的那天开始,我就根本没有再把这个人当做一回事!”
    “也就是说还另有隐情了?”我问。
    这回林碧桐却咬紧了双唇,一个字都不说了。
    我叹口气说:“既然你不肯说……算了,怎么说你也是我义父的老婆,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就不把你交给我老爹了。越歌啊,让她死得干净点。”
    林碧桐抬头,眼睛里全是对我的不屑:“傅子夜,你以为我不知道?傅临风真是失败,总算有了个继承人,却是个心慈手软,杀不了人的废物。”
    我和林碧桐见面也没有几次,她怎么就料定了我一定不敢杀人?我自认为还是继承了老爹和娘亲的一点手段的,虽然比不上他们,但是还不至于看人死掉也不行。我于是问:“你都从哪里听说的?你是没见识过,我傅子夜可不是一般的手段厉害。”
    林碧桐继续冷笑:“当年段掌门死的时候你不是被吓得联动也动不了了?心儿说得对,你不过就是个可怜又普通的小丫头……”
    “我才不可怜!”我怒了,“我哪里可怜了,傅临风是我老爹,欧阳颂是我义父,日晚公子岑星暗是我师伯,我还有越歌连岫殷练他们,我一点都不可怜!”
    林碧桐怔了一下,竟然没有想到我会发这么大的火。越歌马上说:“少城主息怒。”
    越歌这个家伙铁石心肠得很,在十方城的时候不要说我生气,就算是我把我的城主老爹气得火冒三丈,他还是闷声闷气什么都不会说,哪怕是被迁怒,难得这次他愿意“安慰”我。我收了火,对他说:“越歌,动手。”
    越歌领命,抽剑一挥,划开了林碧桐的袖子,露出她保养得极好的白花花的手臂。连岫还没反应过来,越歌已经扬剑一扫,林碧桐的手臂便被削下了一块皮肉。
    越歌的剑术很好,同样的刀工也很好。听说是当年我老爹每天让他刮人练出来的,所以他的水平绝对不会比任何一个刽子手的差。他要让林碧桐在割到第几刀的时候死,林碧桐就必须在那个时候死。
    要是一年前我肯定看不下去,不过现在最多觉得有点不忍心。
    林碧桐仰天一声尖叫。我心想还好躲得远,不然肯定要被人发现。
    连岫看着林碧桐血肉模糊的手臂,惊愕地转过看我。我说:“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又没有杀她。”
    连岫吞了口唾沫,说:“其实我早该料到的,你是曲师姑的女儿嘛。”
    我娘怎么说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妖女,做事当然比我狠厉,听说当年她有次去饭庄吃东西,小二倒茶的时候不小心把她的手碰到了,然后我娘就把他的手切了。
    这个故事相当的传奇,我还问过城主老爹,他说当时他就在旁边,并告诉我说我娘简直是妇人之仁,要是他的话他就直接要了那小二的命。
    我当时就摆手说他们的境界太高深简直是我所不能企及的。
    不过在越歌眼中这一年我确实得到了锻炼,至少在狠心残忍方面。
    林碧桐嚎叫完毕,我凑上前说:“林碧桐,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过不了多久你全身就不会有完整地方了。”
    林碧桐咬牙说:“要是你动了我,我看你怎么跟你义父交代!”
    说到义父,我心里就不由一动,林碧桐倒是戳到了我的软肋。不过,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华阳山庄恐怕再也不会欢迎我了。停与不停已经没有差别了。
    我叹气说:“越歌,动手吧。”
    林碧桐这回真的是花容失色了,她瞪着眼睛说:“傅子夜,你疯了!”
    我真的有点疯了,而且我觉得现在除了我那失踪的娘真没有谁能够救我。
    越歌不多说,一剑过去,又是一块血肉废了出来。连岫很应时地“哇~”了一声,显然对越歌的技术感到非常钦佩。
    从这里真的能看出来,我和连岫才是师兄妹啊,岑颐之类的跟我们就不是一路人。
    眼看越歌要切第三块的时候,林碧桐终于气息奄奄地说:“我说……”
    我笑了:“这样不是很好。早点说不就好了,你知道我向来很讲信用的。”
    其实……我并不是很讲信用,我的信用是老爹逼出来的。十方城之所以叫十方城据说是我老爹祖上,在建城的时候为了约束城民而立的规矩。这个世上和我一样大字不识两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没办法叫他们每个人都把律例背下来,于是在城里面立了高高的十支大方柱子,上面写上简化了的需要遵守的十条城规。后来过了很多年,那柱子上的字和画都花了,不过“十方”留了下来,慢慢变化就成了现在十方城的城规,人人都必须遵守包括城主。当然那中间就有“有诺必守”这个东西。
    我是少城主,看在我被逼的份儿上,林碧桐也应该相信我。
    林碧桐眼神很诡异,她张狂地笑,说:“你肯定以为你不该死对不对?”
    简直就是废话,我摆手说:“越……”
    “我告诉你傅子夜,要说这世上有谁最有资格杀你,那个人就是我!”林碧桐连忙说。
    我自认为除了我自己谁都没有资格动我,林碧桐说话好狂。我看着她让她继续说。
    林碧桐苦笑一声,我觉得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她说:“你应该听说过,我林碧桐是个孤女,武林世家林家的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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