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芙丽涅

第7章


小初不爱照相,这是我们能拿到的她最近的照片了。”
  常宁浩接过相册,指向熟眼的两兄弟叫道:“这不是墨深和墨涵吗?”
  “对。你墨叔的儿子。”刘云蓉点头。
  常宁浩往墨深旁边的男生又一指,道:“这人我也认得,与墨深同一宿舍。上回墨深替我介绍过,叫郭烨楠。”
  “对对对。”刘云蓉说,“他是你墨叔的朋友的儿子。”
  常宁浩面对前排三女生中右边留了条麻花辫的女孩眯眼睛:“这不是潇潇吗?”
  “潇潇?”
  “喔,刘阿姨可能不知道。潇潇是我妈与杨阿姨当年下乡认识的同学的女儿,提前保送我们大学,明年进我们那的中文系。”常宁浩说到这,对戴了副眼镜的女生露出抹笑,“原来就是潇潇常说的小初啊。”
  “你都认得?”刘云蓉也觉惊奇。
  “基本都认得。”常宁浩指向另一女生,“她叫莫茹燕,是在商学院念书,是郭烨楠的表妹。有一回她来找她表哥被我撞见了。唯一只听传闻没见到真人的就剩小初了。”
  “那——”刘云蓉有点难以启齿。
  常宁浩合上相册,笑问:“阿姨是要让我去见小初吗?”
  应说在她认识的一群同龄孩子中,常宁浩的聪明和沉稳素来是大人们交口称赞的。刘云蓉便把话挑明了:“实不相瞒,我和她爸很多年没见到小初了,怕见了不知说什么。她爷爷病的很重。”
  常宁浩边听边应:“好。刘阿姨,我陪你们去。希望我能帮上点什么忙。”
  第六章
  张家夫妇与常家父子连夜搭车前往古城。到达张大爷就医的医院,已是半夜三四点钟。从北方下来的寒流席卷着这里。古城里民宅疏落,飓风横扫街头巷尾。
  常宁浩一下车踏上这块土地,感觉那冷飕飕的风从四面八方过来,冻得他牙齿打颤。小地方医院建设不比大城市,门窗缝隙大,医院大厅四处透风。他等待几个大人去柜台处询问,两手摩擦取暖,眼睛则四处张望起来。
  因是半夜,就诊的病人也少。远远的,左侧横走廊里有个人躺在一张长板凳上,那人穿了一条运动裤。常宁浩一想,照片里的张茜初都是穿运动服。他不敢确定,心里却是有个奇怪的声音告诉他:就是她!
  他是个富有探险精神的小伙子,依从了直觉走向那里。
  走廊静悄悄的,他听得见自己的球鞋踩到地砖发出的微响。或许是由于这种安静,使得他不停地去回想相片里张茜初的样子。她戴了副眼镜,眉毛富有女孩子少有的英气。最特别的是她有个红彤彤的鼻子,李潇潇形容为非常可爱的小丑鼻。
  一步步走近,照片里的她,他人口里的她,逐渐化成了一个清晰具体的形象在他面前完满地呈现出来。她就是小初啊,他在心中仿佛唱咏叹调那般长叹不息。蹲下身,他不由自主对向长椅上像只猫咪缩成一团的女孩微笑。
  睡梦中的张茜初蜷缩的手脚动了动。落在眼睛上的一缕长刘海让她感到不舒服,她挪开了眼皮。光的缝隙里朦朦胧胧见到一个瘦高个头的小伙子。他有一头油黑的头发,脸颊偏瘦,长眉下一双细长的眼睛晶亮亮的。
  她合了下眼再睁开。
  小伙子穿了高领黑毛衣与银灰色运动外套。长袖的运动服拉链拉了半截,便是露出了里边垂挂的一条链坠……是块深蓝色的石头。
  她晃了晃晕晕的脑袋,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轻轻地唤:“小初。”
  她猛地睁大眼,扶正眼镜立即坐起身。迎面的风钻进她的鼻孔,她不及防范打了个喷嚏。
  常宁浩这才意识到她只穿了件单衣,立马脱下外套披到她肩头上。
  张茜初一手推他,一手捂鼻子问:“你是谁?”
  “我是你爸爸朋友的儿子,叫常宁浩。”他反抓她的手,触摸到是冰凉的便没松开。
  她眨眨眼,没从梦里完全清醒:“我爸爸?”
  “对。你爸爸和你妈妈都来了。”常宁浩指了指走廊那头,一名医生带领三名中年人匆匆走来。
  张茜初先认出了刘云蓉,跳起身叫:“刘阿姨!”
  刘云蓉喜形于颜,一过来便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小初啊,你没吓着吧?”
  “我——”张茜初张口。她本性刚强,打了电话立马回医院看守爷爷,不允许自己懦弱。
  刘云蓉摸着她头发,又摸摸她脸和手:“别担心,我和你爸都来了。”
  “爸?”张茜初的大眼珠转了转,望见了刘云蓉背后的张佑清。在她印象里,父亲几年前与几年后都是一样的神情,喜欢板着副面孔。
  张佑清却是没想到女儿长这么高了。记得上次见面女儿的个子不及他胸前的高度,如今是与妻子齐高了。而女大十八变,他没见女儿的几年正是孩子生长发育的阶段,他的女儿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一个姑娘家应该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站在他面前的张茜初像个落魄的假小子。他心头是又酸又涩,出口第一句变成了:“你妈给你买的衣服呢?”
  接到父亲怒气冲冲的问话,张茜初脑子一下转不过弯来。为什么父亲劈头不是问爷爷的事,而是问起她的衣服。“衣服——”她喉头吞噎唾沫,“爸,你不是该先问爷爷怎样了吗?”
  “是啊,老张。”刘云蓉插话说,“你和老常先进去看爸,我们一边等主治医生来。”
  张佑清对女儿叹了口气,便与老常尾随值班医生进了病房。张茜初也要跟进去看爷爷,被刘云蓉拉住。
  “小初,你坐这里。”刘云蓉把她摁回板凳上。他们之所以不让张茜初看老人家,是因为老人家插了管已是不能言语,担心张茜初见了受刺激。接下来刘云蓉要去办理手续,便是交代常宁浩:“你帮我看着小初。”
  “好的,阿姨。”常宁浩答应。等刘云蓉走开,他坐到张茜初旁边。
  张茜初两只眼睛像是钉子钉在病房的门板上。
  常宁浩拉起家常话:“你现在读高三?”她不应他。他只好重新想法子,问:“你认识李潇潇吧。”
  她转了头:“潇潇?”
  “是。潇潇要保送到我们大学的中文系,你知道吧?”
  “我——还没收到她的信。”
  “正常,这事前天才定下来。她是特招生,内部特招,与一般的保送生不太一样。”
  潇潇果然很厉害。张茜初为朋友高兴。
  “本来北大和上海复旦也抢着要她,可她不去。”
  “为什么?”
  “她说和朋友约好了上同一间大学。”常宁浩笑了笑,“所以我们笑称她为李女王,她到任何地方都掩盖不住女王的天生气质。要知道,她读的那所高中不是我们那里最好的一间,但是在几次统一模拟考中她是稳拿文科第一。”
  这她知道,潇潇就是这样一个才华横溢又有点负才任气的女生。她打从心底钦佩潇潇的那股潇洒劲。张茜初兴致冲冲追问:“你怎么认得潇潇的?”
  “潇潇,被我们大学广播台、学生会、游泳队、艺术团都网罗了,所以我不知道也不行。后来我跟我妈一说,我妈告诉我。原来她是我妈老同学的女儿,就这么认识上了。”
  张茜初第一次听大学里的人说大学里的事,便是全神贯注地聆听。常宁浩称自己只参加了游泳队,对其它社团不感兴趣。张茜初再次留意他胸前挂的那块蓝石,像是深海的纹色。
  “你喜欢吗?”常宁浩把石头取下来,拉过她一只手放到她掌心,“我有一天去海边捡到的,你拿着。”
  她抚摸这块圆圆扁扁指头大小的石头。可能因常年挂在他身上,石头表面摸来是温热的。她叹:“海,我还没见过。”
  “下次我带你去看。”常宁浩道。
  她眯了眯眼。她未遇过他这样的男生。长得不是很帅,可常常笑着。轻松的笑容浮现于他深迥的眼窝鱼尾般的漂亮眼角,隐现于他嘴角边的两个浅酒窝。在这寒冷的日子里他的笑仿佛是一束阳光撒在了浩瀚的海平面上,散发明亮沉稳的气息。
  “我不会游泳。”她握了握石头道。
  “你得学。游泳是我们大学体育课必修项目,女子至少要过五十米。”
  张茜初拉出一张愁眉苦脸。说来可笑,她怕水。缘起于她小时候在河边玩溺过水。当时水不断地涌进口鼻,她无法呼吸,形同于她鼻炎严重时的频死感。回忆起往事,她不觉地搓鼻子。他摸出口袋里的纸巾递给她。
  “谢谢。”她道。
  ……
  天发亮了。
  线状的光缕穿破雾气敲打窗扉,带来温暖洒落人间。常宁浩一只手放上窗条,掉头放眼窗外。街道边的小报摊直起了条纹棚顶,一个大妈手推餐车停住在院里的空地叫卖豆浆包子。摆摊的人越来越多,寥寂的街路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食物的热气漫天飘溢,真是引人饥肠辘辘。
  常宁浩头一次到乡村来,第一次观看乡村风情,竟觉得惊奇又温热。回头再看张茜初的土气校服,一股微妙的感觉由他心底浮生。
  刘云蓉抽空来叫两个孩子去吃早餐。张茜初不想离开爷爷的病房,刘云蓉着急。常宁浩向刘云蓉打保票:“阿姨去忙吧。”刘云蓉一走,他说:“小初,你不吃,可你爸爸妈妈和我爸爸要吃啊。”
  “喔?”张茜初不解其意。
  “我第一次来这里,不认得路。你带我去买吃的,给你爸爸妈妈和我爸爸买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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