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芙丽涅

第29章


  张茜初心想:高考也没这么难啊。虽然有小小的苦恼,她还是迅速将材料浏览了一眼,嘴里琢磨语句通顺后,便是抽出了口袋里的钢笔,在硬纸板衬托的白纸上疾速挥毫。
  待考官喊时间到,她正好检查完一遍稿子。这时,她才发觉,全场只有她一人使用自己带来的钢笔。
  几位考官凑在一起,把几份稿子稍微比较,马上分出了高低。有些人字体写得工整,却没能写完。有些人写得快,却是字体粗糙。所以综合来看,词语略显粗糙,但是语句通顺、要义到位,字体工整秀丽的张茜初明显拔得头筹,当然主要是由于她用了自己最习惯的一支钢笔。
  “张茜初同学,你怎么会想到自带了钢笔呢?”秦雨问。
  “我想我是来面试记者的,记者最重要的不就是文才与口才吗?而且最终完成作品时是笔代口述,所以我以为笔对于记者有一层特殊的含义。”张茜初大胆地从这个问题出发,道出对于记者这个职位的看法。
  因此她的文才刚才在笔试中验证了,口才也在这答话中体现了。秦雨等人对她露出赞赏的神色。此次记者团面试需要招纳两名新成员,张茜初自然成为了其中之一。
  记者团的潘组长是个较急性子的师姐,马上带这两位新成员熟悉广播台的内部环境。张茜初啧啧赞叹一遍那些眼花缭乱的广播设备,天色也渐晚。到了晚自修时间,潘组长才放了他们两个走。
  这时候饭堂肯定是要关门了,张茜初踏出广播台的编辑室,急匆匆要往饭堂冲过去。走不到两步,听一声磁性的嗓音低叫“张茜初”,她生生地刹住脚跟。
  旁儿,张净抱着胳膊肘背靠着墙,好像专程在这等了她许久。
  张茜初想想:也是,这个买通关系不送礼是不行的。她要摆出非常真诚的笑脸说:“张副台长可否赏个脸到二楼学生餐厅,我请客。”
  “我刚吃过饭,下次吧。”张净道,两条眉往上撇。
  张茜初这才发现他看的是哪里,是她今天头一次穿上的银灰色西裙。
  “咳。”张净重咳一声,说,“我只是想先声明一下,免得你之后对雯丽抱怨。我是提醒你注意穿着,但是也没有叫你把自己打扮得……像三四十岁奋斗在革命一线的妇女同志。”
  火倏倏地蹿到头顶。哪个女孩是不爱美的?张茜初眉毛斜横,眼睛斜横,嘴巴斜横:“革命一线的妇女同志有穿裙子的吗?”紧接不等他说话,她立即再讽一句:“张副台长不愧是先进分子,坚定不移地追随老一辈工作干部的朴实作风,天天只穿白衬衣和黑裤子。我建议一下您老,为了贯彻到底,记得下次里面穿破洞的背心。”
  张净一下是拧了眉毛,暂时歇口。
  她张茜初的可是好欺负的?话说,她不觉得他这是故意要欺压她。往前走几步,她认为以后既然要在一个台工作,有些事情应该先挑明白,便是转回身再说:“还有,张副台长,你知道什么叫做苍蝇吗?”
  张净阴森森的眼色扫过她的脸。
  “我张茜初从来对付飞到我眼前扰个不停的苍蝇,都是一掌拍死!”张茜初扶扶两片椭圆的眼镜片,“雯丽应该和你说了,我有男朋友。”
  看她说完这话转身回去那副潇洒的劲头,他眸中的神色愈加深沉,是深不见底的幽潭:她是不知道,如果不是她的男朋友,她压根入不了他的眼。
  “哥,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小初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我知道,她吃软不吃硬。”
  “那你还这么做?”
  在话筒对面传过来的是张净的笑声,低沉的,激烈的,就好像是风雨雷电下从电台里放出的命运交响曲。
  潘雯丽听着听着,那声音跟着从温暖的地面坠入无底的冰谷:“我今天也要去见那人了。”
  “好。”
  潘雯丽离开家。在去谭永树的公司之前,她要先买个头饰,便是绕道去了市中心繁华的商业街。
  今天非周末,商业街里的游人并不多。潘雯丽穿的是那天见小初的翠绿碎花连衣裙子,哪怕在大街上偶然遇到见过的人,也必然像张茜初一样把她当成了另一个人。于是,她在寥寥的几个游人里头看见了杨森。
  杨森也见到了她。她清楚地见着他眼眸里闪过一抹惊艳。
  杨森认不出她是自己之前见过的人。
  想到当初他在米线店那副厌恶的表情,潘雯丽笑得愈加含蓄,仿佛是一朵羞涩的睡莲。
  “怎么了?”李潇潇回头发现杨森没跟上,诧异地问。
  “没有什么。”杨森急忙收回视线。
  他们俩,今天一个趁着学校没课一个正好医院轮班休息,相约出来走走。
  走走是李潇潇给出的说法,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是隐秘的地下恋人,必然是要在全世界里瞒住那个唯一不能知道的人。
  当然,李潇潇如此坦然地说是“走走”,还有一个原因,她和杨森每次约会确实都是在走路聊天。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安慰她心灵寂寞的倾听者,杨森扮演了这个角色。
  可以肯定的是,她和杨森之间至今没有做出任何出轨的男女动作,连牵个手也没有。
  走到一家婚纱店,李潇潇驻步。橱窗里的女模特儿罩着的那身洁白的婚纱,一层层散开,好像是一朵花儿,她蓦地想到一个词“□”。
  也确实,她对于男女之间的理解,就是从谭永树向她求婚那一刻开始。
  “要进去看看吗?”杨森体贴地问。他其实对婚纱没有任何概念,但是他知道,他陪着的女人里百分之百都会喜欢婚纱。即便是个讨厌婚姻的女人,对于婚纱也会抱有莫名的幻想。
  李潇潇穿过店员打开的玻璃门,在一片欢迎声中走进了婚纱店。杨森跟在她后面,手里帮她拎着把小阳伞。
  看着他们两个人都进了店,潘雯丽走上来。她站在李潇潇刚才的位置,同样仰目橱窗里的女模特儿。
  在她眼里,这垂落下来的层层婚纱,像的是那一片片凋零的花瓣,由鲜美的颜色褪变为苍白。冬日降临,万木皆枯,曾经充满丽色的春天一去不再复返。只是,她仍能从这美丽的事物上,回忆起那个时候一些美好的东西。
  当年幼小的时候,她是那么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由于个子矮看不见橱窗里的玩具,便是在大街上嚷嚷叫。父亲只好把她背到自己肩膀上,让她能高瞻远瞩。
  “哎呀。我的小公主,这下你看清楚了吗?”父亲疼她,说每一句话都是“小公主”,满是宠溺。
  然后那些店员就会急急忙忙走出来,对他们父女哈着腰,脸上挂着阿谀奉承,盛情邀请他们进店里看一眼。仿佛只要是她潘雯丽垂帘一眼,便是天大的恩赐。因为父亲只听她的话。
  是的,那时候她的穿戴就像是个小公主。一套几百块的小洋裙,一双几百块的童鞋,她细小的脖子上挂戴的粉珍珠项链是上千块的真货。
  现在呢,站在门口准备迎宾的店员慵懒地扫了扫她,便把她归入可有可无的顾客之列。
  这是一家名牌婚纱店,这里的每件婚纱都是享誉世界的奢侈品。懂得奢侈品的含义吗?那是有钱人才能享受的东西,没有钱的人只能远观不能拥有。
  李潇潇穿的是名牌衣服。她潘雯丽现在穿的是一件几十块的裙子,无牌货。档次在那里分明的标示着呢。人在社会上地位的高低,仅凭店员火眼金睛的一眼,便是可以分得一清二楚。
  潘雯丽把手伸入拎包里摸到干瘪的钱包,这时候她会十分想念起张茜初和去世的张大爷。如果那时候不是遇到了张茜初和张大爷,她潘雯丽的日子不知要怎么过下去……这世上,她最不能伤害的就是这两个人。但是,张大爷走了,张茜初回到了李潇潇身边。
  她定住神,透过玻璃门望到李潇潇。看见李潇潇与杨森两人脸贴脸亲密地说话,她心里平静了些。想到张大爷常说的一句话“万事要拿得起放得下”,她转过身朝对面一摆地摊的走去。
  去到谭永树所在公司,已是下午三点钟。
  这个时刻拿捏得准,潘雯丽的自信心倍增,直接报出谭永树和张茜初的姓名。
  服务台的小姐打电话给谭永树后,对她说:“谭顾问让你去办公室见他。这边请。”
  潘雯丽跟着前面引路的小姐走去谭永树的办公室,一边走一边观察。
  这家公司的写字楼位于黄金地段,公司内的格局也很规整,一个个部门的格子间是按照欧美公司的标准设置。于是更能显出,谭永树在这家公司里的位置颇为微妙。仅凭公司为他专设的豪华办公室就可看出,此人非一般的能人。
  相较之下,杨森不过是一个口上抹点蜜糖的风流毛头小子。
  李潇潇选择杨森不喜谭永树,只能说明,谭永树看上李潇潇,不是因李潇潇的美貌,也不是因李潇潇的才华,而是因李潇潇的单纯。
  潘雯丽心里头琢磨到这,对自己身上这件几十块钱的裙子是满意极了。
  谭永树见走进来的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女,着实是微怔了下。他的目光从她微风里飘飘的裙襕,到她双脚穿的廉价凉鞋,最终在她一侧头发上别致的蝴蝶发卡稍微停驻。
  这发卡应该是从名牌店流落到街边摊的货色,花色布料制成两片碟翼,中间镶有一颗星钻。
  如果说这女孩懂得简朴,倒不如说很会买东西,用商业里的话来说,便是眼光很好。
  本是想把潘雯丽安排在前台服务处的念头,就此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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