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芙丽涅

第30章


谭永树拨了采购部的电话:“你那里不是缺人吗?我这里有个人,可以在你那里试试。”
  这么一次简短的会面,潘雯丽始终没有与谭永树交谈上任何一句。但是,她进了他所在的公司,成了一名采购员。
  应说她进的这家公司是一家大型国内外知名公司。每日应聘的人是成千上百,没见到面试官而石沉大海的应聘简历是历历可数。所以说,能进到这家公司的不是精英,就是最遭人骂的狗熊。
  靠关系进门的人,总是免不了在背后被人唾骂,扔小石子。
  潘雯丽的情况,正好与忽然被招进广播台的张茜初有点像。这个事李潇潇安慰不了张茜初,潘雯丽与张茜初同病相怜,几句话是说到张茜初的心里去:“小初,你爷爷不是说了吗?行得正,站得直,何必怕人说。”
  张茜初听到这话,想的却是他们这对表兄妹的问题。
  自那天她向张净摆明态度之后,两人在广播台倒是相安无事。张净不再在她面前笨拙地表演苍蝇的角色,她希望他这是知难而退了。
  岂料到,他如今是把她当成了苍蝇,远远见着她就绕道而走。搞得全广播台的人都知道,张副台长像是很讨厌她。
  古今往来,看皇帝面色办事的规矩只能变通不能违抗。现今广播台里的老大是张净。由此,张茜初在广播台里的人际关系变得岌岌可危。
  张茜初初次体会到了,领导同志的屁股只能拍不能打,即便道理在她这边也是不能的。这回变成她去主动找张净谈和。
  那天,在记者的工作结束后,她留下来等张净。
  刚好当天广播台的某位干事貌似闯了点小祸,张净和秦雨出去处理事情。张净回来的时候广播台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张净随随便便叫住一个出门要走的女生,说:“帮我打个饭。”饭卡交到那女生手里之后,他独自走进广播室关上门。
  张茜初知道,他是要一个人安静地写报告。
  想必这时候找他谈话并不合适。她正想走,那名拿着饭卡左右为难的女生发现了她,跑过来向她请求道:“小初,我有事,你帮帮我,给张副台长打个饭。对了,他只去第二学生饭堂打饭菜。”
  张茜初向来是乐于助人,见对方真是有急事,便应承了下来。拿着张净的饭卡走去学生第二饭堂时,她心里啧儿叹:这张净的嘴真是挑,不愧是领导同志。
  因为学生第二饭堂明显离广播台地里位置远了点,中间隔着还有一个学生第三饭堂。而且学生第二饭堂上面二楼安设有一个学生餐厅,那里的饭菜是全校最好最贵的。
  经这一番考虑后,担心领导同志吃不惯粗茶淡饭,张茜初跑上二楼的学生餐厅为张净打了份豪华饭盒。
  将饭盒放到编辑室的桌上,张茜初走去敲广播室的门。强调一下,这会广播台只剩他们两个。张茜初是勉为其难,轻声细语地隔着门板对里面的人说:“张副台长,饭已经帮你打好了。”
  “嗯,我知道了。”张净也可能是刚好写完了稿子,速速起身走出来。
  张茜初来不及撤退,只好闪一边站。
  张净直走到那唯一放着饭盒的桌边,看到豪华饭盒面色是哗地一青:“你在哪里给我打的饭?!”
  “小蔡说了,是去学生第二饭堂打的饭菜。”张茜初愈说愈谦虚,蠢蛋才能不注意到气氛不对劲,她好像办错事了。
  “二楼打的?”张净面色依然青白,声音苦笑,“怪不得一餐就打掉我几天的伙食费。”
  “可是小蔡指明,您是要学生第二饭堂的菜。”张茜初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辩护。
  “那是因为学生第二饭堂的菜不像第三饭堂都是些川菜,而且一菜一肉价格平均下来,较为便宜。”
  他本意是节俭,她误会为奢靡。
  张茜初是个敢作敢当的人。既然是自己做错事,她立马说:“我帮您去重打一份,这一份我自己吃。”
  “不用了。”张净挡住她要去拿饭盒的手,回头一看,仿佛这才发觉是她,两眼珠子圆瞪了会儿,“张茜初?”
  “是的,请您千万不要误会,我这不是要刁难你。”张茜初一本正经地说,“张副台长您慢慢吃,我先走,下次我会把饭钱直接换成饭票还给你。”
  “等等。”张净喊住她要往外迈的步子,拉了张椅子坐下,又指指另一张椅子,“你坐。”
  这派头显摆着领导同志要训话。
  张茜初左右衡量,把门关上后走回来坐下。反正迟早这场对话都是要的,如果她还想在广播台呆下去的话。
  “你想在广播台干吗?”张净第一句话便是开门见山,让人感觉他演这场戏也就是要故意等她找上门认错。
  事实是张茜初已认定是这样了,不如“老实”认错:“想。”
  张净道:“既然想,有些话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是我必须得说。”
  “您说。”张茜初已是决心“乖乖”地听取领导的意见,不然怎么会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像小学生在这儿坐着。
  张净一只胳膊肘搁在桌台上,另一只手拍拍大腿,那股子姿态气势是电视里老革命家的风格。
  张茜初不得不猜疑他的家世。潘雯丽没提,她自然也不好问。
  “你这人就是嘴巴不好。”张净说话的腔调带有诗人文艺批判的气质,“别人说你一句,你为什么偏要顶人家十句呢?你在口头上胜了,别人心里不高兴了,你就舒服了?”
  张茜初在心里说:那要看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对方是与人和善的人,她怎会去口舌相对?
  “当然,我知道,你心里是觉得这种人不骂会憋屈。可是,这世上多的是憋屈的人。不憋屈的人迟早得进监狱,你信不信?”
  张茜初干涩地噎了噎口水。她自然是信的,不信她就不会主动回来找他了。
  张净一只手搭在了她肩膀上,两只眼眯凑过来,像是要在她脸上挖掘出什么:“作领导的就喜欢这样和下属开玩笑,你得学会习惯。人家没动手动脚,你就要把人家告到廉政部门去,别说告不成,你自个吞委屈,还得成了众人的笑柄。”
  张茜初幸运自己是戴了双眼镜,隔着有点反光的眼镜她反而不能对准他的眼。但是她感觉得到他这双眼睛是很可怕的,好像那天与他看的那部电影《兵临城下》里狙击手的眼睛,在伺机,在瞄准……
  摁一摁她的肩头,张净收回手摆摆:“好了,你走吧。我还要吃饭,吃完饭还得去学校领地那里交报告和谈话。”
  “我能帮上什么吗?”张茜初认真地问。
  张净抬眉看了她一眼,也认真地说:“你先学会怎么和领导同志相处吧。不解风情的女同志,向来最惹领导讨厌。”
  张茜初能感受到他这话不是在讽刺,便是起身道回去。
  张净在她背后又加了一句:“如果你不是雯丽重视的人,我不会这么说你。也看得出来,你是被宠大的。”
  这后面一句话绝对是刺激到张茜初的自尊心了。她一路恼怒一路回想,必是要从他的话里找出能驳倒的地方。当她走回到宿舍,拿起手机却不得承认他说的没错。
  大伙儿和父母都宠着她这一点,那是因为亲人朋友都爱她,能把她的缺点看成是优点。然而对于陌生人而言,如张净所说的,她的这个缺点往往就是得罪人的致命处,包括一些她万万不能得罪的人。
  她心情复杂,在走廊上扶着阑干踱步。望着城市里没有星星的夜空,她会念起乡情淳朴的祖屋、去世的爷爷、和大黄。带她离开家乡的说是父母,倒不如说是常宁浩。如果这个城市里没有常宁浩,没有潇潇和雯丽,她必是会带着大黄执意回去老家。
  手机打了一次,常宁浩关机。她知道他是在上补习课。
  第二次她打去给李潇潇。
  李潇潇在话筒那边传过来的声音嘈杂,听起来像是吆喝、激情的音乐、杯酒的相碰、很多杂乱不堪的声音……
  张茜初呼吸屏住:“潇潇,你是在哪里?”
  李潇潇在电话里愉快地畅笑:“我和朋友们在贵都。我本想找你一块来的,但是你们宿舍的人说你在广播台没回来。你要不要现在过来?”
  三年,将近三年的她们两个分开的空白期,在这个城市里,培养出一个她有时候会觉得很陌生的李潇潇。
  在人口稀少的老家的时候,她从不觉得李潇潇寂寞;在这个住了几百万人的拥挤的大城市里,李潇潇常挂在嘴边露在脸上的,就是寂寞。
  只有感到寂寞的人,才会不停地寻找热闹的地儿。空旷无人的地方,反倒是真空,会让人呼吸不到生存的空气。
  张茜初从喉咙深处噎出一口气,那像是要拼命伸出手去抓一个溺水的人。明知李潇潇是游泳好手,明知自己只是个半吊子的旱鸭子。
  “潇潇,你别喝酒。”她听得出自己的声音有点儿发抖。
  或许也一样听出来了,在对面的李潇潇刹那嗓子变哑。
  然后,李潇潇的手机应是落入了另一人手里,代替李潇潇说话:“小初,你别担心,潇潇是和我们在一起。我等会儿会送潇潇回去。”
  这是杨森的声音。张茜初听了老不高兴。她不清楚为什么杨森要来凑这个热闹。明知谭永树对潇潇有情,谭永树对潇潇又不是不好,而且向常宁浩等人说明了不会抢潇潇,还为何纠缠潇潇不放?
  杨森不仅是个怪人,且是个作孽的怪人。
  “请你尽早送潇潇回来!”张茜初夹带了怒气说,紧接断掉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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