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芙丽涅

第39章


抱玫瑰花真是俗气。
  等那男子听到临近的脚步声抬起头,对着她惊喜地挥挥手:“小初!”
  张茜初差点脚下滑一跤:原来这么俗的男人是自己的男朋友。
  其实他们两人半个月前才见过一次面,那时常宁浩刚刚回国,没回家便是先来遇她。这一次看来也是,从B市打完官司回来,迫不及待抱了大束玫瑰讨女朋友欢心。可惜他的女朋友向来与众不同。
  “多少朵?能转卖吗?”张茜初边走边四处张望,“我来的路上看见有人在路上卖花,不然我们也贱价把它们售出去吧。”
  常宁浩可怜巴巴的:“我买了九十九朵,要卖到什么时候?”
  “所以说你笨,买一朵多好,我可以剪剪给大黄当头花插。而且,一朵是一心一意。”张茜初安慰地拍拍她的小笨熊男朋友。
  这自然全是玩笑话。男朋友买来送的,哪怕是买一大车一飞机,哪怕是再俗气的东西,她都会很费心地想方设法让它们全保留下来。
  自从出来工作,张茜初坚持搬出家住,就此搬进了潘雯丽原本就租住的一套两房一厅的房子。
  常宁浩帮她捧着玫瑰,看她打开三楼的房子。这是他第一次进这套房子。
  “雯丽在公司上班,经常要出差。今晚可能不回来。”张茜初摁下灯的开关。
  厅堂顿时亮堂起来。咖啡色的沙发,茶色的玻璃茶几,一排组合柜,有冰箱电视DVD机,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场地宽敞,还有个小食厅。这样的房子,楼层不高,又是在优雅安全的文明小区里,以N市的地价而言,一个月租金没有两三千以上是租不下来的。
  “租金不贵,包水电费,一个月平摊下来每个人五百。”张茜初带着好运的口气说,“是雯丽的同事的房子,他自己不需要,好意租给了雯丽。”
  常宁浩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这套房子其实是谭永树的。当他听说张茜初要自己出来住,便是拜托谭永树通过潘雯丽让女朋友不受委屈地住进套好房子。他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口,傻笑着揉揉女朋友头发说:“每个人总是有好运气的时候。”
  “你说的没错。”张茜初仰起头答他。
  他看见了她脖子上悬挂的蓝石,心中柔情一动,便是低下头来啄她的唇。
  屋子的铁门拉开,接而木门打开,潘雯丽低着头换室内鞋边叫道:“小初,你在家啊。”
  常宁浩的吻就此生生地被女朋友伸来的手阻住。
  张茜初转过脸对潘雯丽笑着介绍:“雯丽,我男朋友,你以前应该见过的。”
  潘雯丽见到常宁浩,像是多年熟络的老朋友神情自如地问候:“早听小初说了好多次,说是以前在老家的车站就见过面。现在一见,果然是见过的。”
  “是。是见过的。”常宁浩的眼睛停顿在她翠绿的荷叶裙子和朴素柔媚的长发上,她这个样子,与他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和谭永树给他看的一些相片里是一样的,但与在车站所见的是不一样的。所以,他终是对她露出了真心的微笑。
  “你们很久没见面了吧。你们谈,我今晚刚好也和朋友有约。”潘雯丽旋身把鞋子重新穿上,便出了家门。
  同桌如此果断地避开,张茜初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跑到门口,她对同桌说一声:“雯丽,记得今晚要回家。他最迟十点左右就会走了。”
  潘雯丽仅笑笑,挥挥手下了楼梯。
  张茜初反身将门关上,说:“你刚下火车,应该饿了,我给你煮条面条吧。”
  “不了。我和李勇哥刚在外面吃过东西。”常宁浩解开西装一排扣子,脱下来披到椅背上面,舒服地坐下来出口长气。
  张茜初站在原地,望着他,微微地笑。其实他人本来就衣架子不错,个子又高,穿西装打领带的样子很好看,显得人俊秀长拔。然后,她便是回想起先前偷偷跑去B市,第一次看他出庭,因为她实在忍不住了。
  那时候,他在法庭上穿戴黑色律师袍,那袍子是宽松的短装,前摆为开放式,竟让她一下子联想起哈利波特里面的巫师袍。
  她躲在旁听席上角落里默默观听。老实说,她对那些辩词对抗听不懂两句,只觉得他忽然站起来挥袖陈述辩词的风范,犹如电视剧里那些衣袂飘飘的仙人,潇洒、有力、迷人。之后,她不得拍拍自己脸上两巴,太没出息了,把男朋友看成在篮球上打篮球的明星了。
  在B市回来后,她有一阵子沉醉在他站住法庭上的那一幕。以致有点后悔,那时为何不与他报同一专业,说不定就能坐在他旁边与他一起努力了。
  她是不懂法庭争辩,但是她从他的语声里可以听出他饱满感情的一颗怜悯生命之心:任何人,即便是国家机关,都没有专制制裁于他人的权利。敢于做无罪辩护的律师不多,可是她的男朋友坚持打这样的仗,哪怕是再无望的案件。
  这就是她的常律师,以另一种方式拯救饱受冤屈的人命,一点也不比她的医生父亲逊色。
  走过去,两只手蒙住他的双眼,她轻声说:“宁浩,我终于知道你送我的那尊塑像代表的是什么了。”
  常宁浩任她捂着双眼。他送她的是蒙蔽双眼的正义女神像,他是借着这希望在任何时候她都能成为提醒他律师职责的身边人。而她,果然是能理解他与支持他的小初。
  她慢慢地俯下身,温柔地在他唇间印下一吻。他便是反手抱住她的头,将这个吻持续。
  走到楼下的潘雯丽,望着三楼敞开的窗户,那掀飞的米色窗帘底下露出一盆栀子花。这盆栀子花是她放到窗台的,却是张净送的。
  她眼神转为幽暗,拨通了对方的手机,道:“哥,常宁浩回来了。”
  “没关系。我和他迟早会在法庭上见面的。”张净传来的声音一样是镇定,或是说更自信了。
  “哥,你怎么能这样自信?”潘雯丽压抑着忧心。
  “因为这世界上,唯有强者为胜。”
  明显有人并不这么想。
  当女方主动结束这个吻,常宁浩恋恋不舍地舔舔唇上她遗留的芳香,想再拉她来上一吻。张茜初已是搬了张椅子坐到他旁边,面色严肃地问:“你和李勇哥谈些什么了?”
  常宁浩拨拉拨拉额前的刘海,控制住喉咙里透露的渴望,咳咳嗓子说道:“在出火车站的时候无意间遇见的。话说,你是没见过潇潇她哥哥吧?”
  “是没有见过。”张茜初感叹,“潇潇一直崇拜这个哥哥。偏偏我就是没见过。听说他在刑警支队工作。”
  “嗯,是个干部呢。”常宁浩不与女朋友具体说李勇的职位,因为有些事她知道得愈少愈好。
  “我本是想问,他有没有提到潇潇的事?”张茜初一听他口气有所保留,机警地转话题。
  “潇潇的事交给树哥处理就好了。”常宁浩同样听出她的小心翼翼,却是突然斩断潇潇的事,主动出击道,“其实呢,有件事我和李勇哥谈了后,可能需要你帮忙。”
  “我?”张茜初拿指头指指自己,司法的事她一概不懂,能帮什么。
  “你不是在大学里认识我那个张净师弟吗?”常宁浩眼睛笑眯成两条缝。
  “哦,你说台长啊。我是认识。”张茜初坦直地承认。
  常宁浩见她答得过于爽快,心里便不太爽:“小初,你不会表示一下吗?”
  “表示什么?”
  “好歹,当时那么多人在我耳边呱唧你和他的事情。”常宁浩下巴磕着椅背,使劲儿瞪她,像小狗儿期盼她来一句安慰的,最好再来一个愧疚的吻。
  “切。我的心从来就在你这里,你有什么好吃醋的?”张茜初摆明了他这是自作自受的表情。
  常宁浩气恨得牙痒痒的:“你就不会吃醋吗?”
  “你要让我吃醋吗?”张茜初咧开排牙齿,形如威吓的狼牙。
  常宁浩赶紧缩回脖子。如果惹得她吃醋,他绝对是得不偿失。
  “好啦。”张茜初向来是软硬兼施的腹黑人物,拍抚男朋友的肩膀说,“你吃醋也没用。我和他很久没见面,都不知道他上哪里去了。”
  “我知道他在哪里。所以需要你替我走一趟,去看看他。”常宁浩两只眼又是笑眯成一条线。
  张茜初不知常律师在搞什么鬼。
  第二天到公司只是熟悉环境,下午能提前回去便抽了空上常律师所指的法庭瞧热闹。
  这时候她才知道张净如今是在市的检察院工作,刚由助理检查员升任至检查员。走在法院里面,她询问今下午开庭的某刑事庭,向这里的工作人员提到张净,却是挺多人知道他的。想想,以张净的容貌与才华,必是年轻有为的话题人物,她并不出奇他会引人留意。
  此次庭审公开,允许民众聆听。张茜初又得在庭内四处物色个隐秘的地方,静悄悄地观察。
  到此刻为止,她仍摸不着她的男朋友打什么鬼主意。
  即使是吃醋,也不该吃醋到让她来听他假想情敌的庭审吧?说他假想,是由于她一直不以为张净会是他情敌,她这颗心本来就不可能飞到张净那里。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斟酌中,她见着张净走进法庭。
  几年没见,他一样是一身清秀,仿若出污泥不染的尘莲。她忽然想的是:他的腿还犯毛病吗?
  看他站立的姿态,并不是有腿病的人。或是说,即使腿再痛,他也不会表现出来,在这么一个神圣又庄严的地方,在他要表现出压倒性力量的时候。
  他提起的控诉铿锵有力,比起她所见过的所有公诉人都要来得凶猛,像是口吐剑锋,阵阵刀光血影,不仅把犯罪人,也把辩护律师砍得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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