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芙丽涅

第40章


配合着外边雷声轰轰落下的雷阵雨,审判长揉了揉眉角,做出最终判决:死——刑。
  是的,张净不止是要定人罪,而且是再三要求从重量刑。当如他所愿,最高刑罚从审判长口里落出来时,他稀薄的唇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就像凯撒征服他国凯旋归来的荣耀。
  张茜初的心是寒了一阵,看不见那些受害者家属大呼正义万岁,却是隐约注意着死刑犯家人的痛哭流涕。
  哎,到底她是一个医生的女儿,不想承认也得承认,老爸某些观点她是继承了下来。人命,终是人命一条,虽然她十分清楚杀人需偿命的道理。
  别人都走光了,她方是像是梦醒一般,忽地站起来往外走。
  到了楼梯口拐角处,遇见抱着公文包的张净。
  他外面是一件黑色西装,里面是人民检察官的制服,打了条领带,本是英俊小生的容貌,因过于严肃的举止,给人感觉是一位严厉得不近情理的——阎罗王。
  确实是阎罗王,他刚才动动嘴,便致了一个人于死地,即便那人是罪犯。
  于是张茜初本想叫台长,后一想转念:“张检察官。”
  “张茜初,好久不见。”张净嘴角弯弯,走上来一巴像是好兄弟拍到她肩头上,“你还是没变,在穿着打扮上。”
  张茜初嫌弃西装裙子不好跑着追公车,从公司出来时换上运动衣和牛仔裤,几乎没有一点女人样。
  然而在张净看来,这样自然清新的她,才是他所欣赏的张茜初。
  “台长,你现在是住在哪里?”张茜初陪他一块走去大门口时,没话找话说着,心思最好出了门,他往右,她往左,南辕北辙。
  “老地方啊。你也不来坐坐,自从大黄和雯丽都走了后。”张净说,口气夹带酸酸的责备。
  年前由于谭永树的强烈要求,考虑到潇潇,张茜初便把大黄寄养到了谭永树那里。
  “哈哈。”张茜初干笑两声打迷糊眼。说起来,他自己怎不到她那里坐呢?毕竟雯丽与她住一起呢。
  只能说,两人心里都有鬼。
  “我送你回去吧。”张净要她在门口等着,自己去开车出来。
  张茜初两手插着牛仔裤裤袋眺望,他跟人借的小型面包车升级了,变成一辆白色东风驶出停车场。
  “检察官大人就是有钱耶。”她啧啧出声,拉开车门不客气地坐进去。
  “我们的工作是稳定,兼有保障的福利。这是为了防止内部腐败产生。因此拿的钱,绝对没有律师多。”张净嘴边浮现的笑像是自嘲的富兰克林,从前座的车前镜望着她,“你男朋友不是律师吗?开的应该是雪佛龙还是劳斯莱斯?”
  “哦。他与张检察官你是在同一间大学毕业。”张茜初仍捏着鼻子在张望他车里的物品,就怕有香水。
  “我知道,他是我师兄。所以,我好奇你怎么会在法院里出现?他今天在这里的庭审担任辩护吗?”张净好像若无其事地问,一个师兄的身份。
  张茜初哑巴,总不能说常宁浩让她来看的是他的庭审。她只好继续捏着鼻子说:“是的,张检察官。只不过法庭很多,我一时找不到他在哪里。或许我找错地方了,又不想他知道。”
  “张茜初,可以提个要求吗?”
  ?
  “还是叫我台长吧。”张净笑笑,把车里那瓶香水放到下面的小匣子里关上。
  夜色渐浓,从大厦四十六的高层放眼眺望,万家灯火,妆点没有星星的夜空,奢华,一点不需惭愧。
  转眼,潘雯丽在这家公司工作已是有五年之久。她常常回想第一次在这里办公室见谭永树的情景,谭永树独具慧眼,挖掘出她天生对潮流的鉴赏力。她以进公司时一个高中毕业生的低等学历,却最终在公司里坐上了一主管的位置。她的好学、她的忍苦耐劳、她的努力,全是为了得到他,好像是这样的……她其实已经分不清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论起来,她与谭永树在公司里接触的机会真的很少很少。他是公司最高层决策者之一,她是底下碌碌人生的小员工。天差地别的地位,又是公司里原则上禁止员工在办公室发生私情,他与她基本没有交集的可能性。
  但是,她知道,没有谭永树,她进不了这家待遇丰厚前途光明的大公司,更无法摆脱贫苦的生活和被人鄙视的地位。
  谭永树先有恩于她。
  而到底,她如张大爷所说的,不是个坏到底的女孩子。
  拎起手提袋走出部门的办公楼层,此时办公大楼的人应是差不多走光了。乘坐电梯到一半,电梯门叮当打开,迎面走进来谭永树。
  “你好,谭顾问。”她低头望着他的黑皮鞋,一直在猜想,他穿的是什么牌子的鞋子。几年来,她与他寥寥可数的见面次数,每次留给她最深印象的,是困惑——她永远猜不出他身上衣物的来源。
  有人说,他全身的每一样均是他精心挑选出的设计师为他专门裁制。
  他的品味,他的独道,渐渐成为公司里的人广为相传的传奇。
  这么一个优秀非凡的人,她不理解李潇潇为何会看不上眼。论李潇潇私下勾搭的那位医生情人,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肤浅的公子爷,远远无法与谭永树相提并论。
  谭永树在电梯到达底层的时候,望望表,说:“潘主管,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去喝一杯。”
  他对任何人说话,都会带着礼貌的笑容。
  潘雯丽低声应好。
  他向来绅士,为她拉开通用别克车门。她一只脚先伸入车里时,一道清风拂起她的翠绿荷叶长裙子,露出一双玲珑有致的小腿。略感羞涩,她赶紧坐进车里,用双手收拢裙子盖住腿部。
  然而,他似乎始终没有注意到。帮她关上门,走回自己的驾驶位,动作一如的规矩、刻板,像是个从未动情的男子。
  她则是知道的。
  曾一次无意在大街撞遇,心血来潮跟踪他来到某个地下酒吧。结果,他到那是为了李潇潇。李潇潇在酒吧里喝得烂醉如泥。他立刻脱下西装外套轻柔地披到李潇潇的身上,不管李潇潇如何冷嘲热讽,他一概只是宽容地宠溺。
  当时她遥远地站在角落里凝望,心里的酸涩为他静悄悄地泛开去。之后,她做了一个重要决定。
  白色别克进入市中心一豪华住宅小区。
  他带她来到一家地下酒吧,介绍说:“我在美国的朋友自己开的,在大陆几大重要城市都设有分店,统一叫做‘Planet’。”
  行星,一个富蕴寓意的名字。怎么想,酒店老板汤姆都必是一个不凡的人。
  看起来,也是。格局清新的清吧,装潢以黑白为主调,吧里悠荡的是雅致的吉他乐。老板汤姆是一名英俊潇洒的金发男子,穿着酒保的黑色燕尾服,手里摇晃一银色调酒壶。见到谭永树带人来,他立马放下活儿走过来,欢声道:“好久不见,詹姆斯。”
  詹姆斯是谭永树的英文名。
  “好久不见,老朋友。”谭永树同样伸开双臂,与汤姆热烈拥抱了一下。
  潘雯丽默默地在旁观看:他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带着满丛的迷迭香。
  “这位是?”汤姆笑呵呵与谭永树再握了握手,望向潘雯丽问。
  “我的公司同事潘雯丽主管。有点话想与她说,想来想去,在你这个清净地方最好。”谭永树边向汤姆解释,一边招呼潘雯丽坐下。
  潘雯丽小心地在他身旁对着吧台的高脚转椅上坐下。
  汤姆马上先给她端上杯柠檬水,说:“请不要感到拘束,这里就是让人放松的地方。”
  或许是汤姆的笑容让人感到很亲切,潘雯丽轻轻开了口:“你的中文说的很好。”
  “因为我在美国就有不少朋友是华人。”汤姆坦率地回答她,转而对谭永树道,“如果你是想找晓生的话,他今晚刚好在家。我让他过来一趟。”
  “不用了,不到找林牧师的时候。”谭永树笑着摆摆手,“如果我真是要找他,会直接去教堂的。不过,他应该不在教堂吧?”
  “他很忙。”汤姆叹口长气,“我想帮他,也帮不上忙。毕竟我离开医院工作已经很久了。”
  “嗯。上次他与我通过电话,询问我是否有朋友精通德语,急需要一个德语的口译。”谭永树说。
  找小初吧。潘雯丽一听立即在心里说。张茜初由于进了学校主教学英语课程,更烦恼自己大学费力学习的小语种没有发挥之地。
  “潘小姐,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汤姆是发觉了她的欲言表情,笑眯眯地邀请道。
  “我想我有个朋友或许合适。”为了张茜初,潘雯丽尽情地建言。
  谭永树却是笑了出来,说:“汤姆,不需了。我推荐的人与她是一样的。”
  “哦,是你们俩的朋友。”汤姆聪明地悟道,继而对潘雯丽幽默地挤挤眼,“我会把你的推荐转告过去,相信你的朋友一定会获得这份工作的。”
  潘雯丽连声答谢,心想回去不仅要告诉张茜初,还要买个蛋糕回家庆祝。
  “你们谈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声。”汤姆走开时,不忘指指员工休息室的方向嘱咐。
  是谁说商人尽是狡猾之流,不会有真心朋友。潘雯丽觉得,谭永树交的朋友都不是泛泛之辈,也绝不是敷衍了事的朋友。虽然她以为,在商场上确实极难有朋友之义。
  酒吧里的吉他声舒缓得仿佛是蜻蜓点水,沙沙沙,是酒保摇摆调酒器的舒心美乐。
  男男女女靠卧在舒适的沙发里,多数人只是迷醉地望着天花板垂吊下来的五彩灯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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