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芙丽涅

第42章


  “这就是司法的严酷性和专制,安抚人心有时比公正更为重要,找个替死鬼,即便是屈打成招。”金曼瑶深长的叹气声在房间里回旋。
  张茜初端着盘子始终站在门旁,聆听,不敢进去。
  老常上医院给妻子拿了药膏回来,看见她杵在房门外边,惊奇地眨眨眼。
  张茜初尴尬地笑笑,嘘声指指门里:他们在谈话。
  老常“哦”的表情。
  张茜初走回来把盘子搁客厅台几上,说:“常叔叔,时间不早,我也要回去了。你和阿姨、宁浩说一声。”
  “行。”老常像对自己家人一样爽声答应。
  张茜初嘻嘻笑着,拎起包自己打开屋门出去。
  于是,常宁浩走出来时候,已经不见女朋友踪影。
  老常招呼儿子坐下,慎重其事地问话:“你和小初年纪也有了,什么时候准备结婚?”
  常宁浩以为这个纠结点不在自己,在于女方。他抓一把头发,代替张茜初说:“爸,我们俩的事业没有稳定下来呢。”
  “我不好向你张叔交代啊。男人年岁不是大问题,女孩子年岁是敏感问题。”老常为难地拍打大腿。
  “这样吧,我和小初商量一下。或许就明后年。”常宁浩不敢说死,给父母一个大概数字。
  老常立刻给儿子鼓劲:“好!”
  然后,这个消息不知怎么传的,不到两天,张净耳闻合作密切的刑警支队法医的儿子明年要娶媳妇。他一霎竟是愣怔,手拿的文书掉了几页纸。弯下腰去捡,伤腿一阵痛到他几乎是站不起身。
  单位不得打电话给他家人来接他。潘雯丽向公司告了假,急忙赶到法院。
  “哥,去医院吧。”潘雯丽扶张净上了一辆的士,主张道。
  “要去,我刚才就去了。”张净只是拿帕巾擦额头淌落的汗珠,不知这痛究竟是伤腿还是心头的。
  “我认得一个医生,我让他上家里看看你的情况。”潘雯丽从包里摸出手机摁拨打。
  “你什么时候认识医生了?”张净表露惊奇。
  “我认识的朋友本来就多。”潘雯丽十分淡定地答话。
  等着那位医生上门,张净见来者面相熟悉。他记忆好,便是记起几年前在急诊的一幕:那个吕夫人想掴女儿的耳光打到了张茜初身上,至于那名始作俑者的男人,躲在楼道里不敢现身。
  当时,同为男性,他实在不耐见这等懦弱的同胞。想象得出,那男人不出面的原因,大概是畏惧于吕夫人的身份,唯恐丢了医院这份铁饭碗吧。
  岂料,竟是在这种情形下再见此人。
  张净不得瞪圆了眼睛望向潘雯丽:“雯丽,他是?”他希望是自己记错了,这个人不是那个人。
  “哥,他叫杨森,在省医工作。你上回体检,不是检查报告里说你的身体有点小毛病吗?我就把你的身体检查报告给他看了一下。”潘雯丽始终表现地非常镇静。
  “你好,张检察官。”杨森友好地伸出一只手。
  张净哑声笑了声:“你好。杨医生。”却是迟迟没去接对方的手。
  杨森只好望望潘雯丽,带了疑惑收回手。
  等杨森走到一旁整理医药箱,张净压抑着焦虑质问表妹:“你知道那男人是什么样的人吗?”
  “知道。”潘雯丽抬了下眼皮,跪下来将条暖和的毛毯盖上他的伤腿,“他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帮你看病,给我们一点专业的建议。”
  “雯丽!”张净喉咙里一声低吼,扼紧她的手腕,“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哥。”潘雯丽轻声安抚他,“这么多年了,你会不知道,我做事能让你有不放心的地方吗?”
  第四十章
  张净一会儿面对潘雯丽说不出一句话,心里隐隐生作的是一抹哥哥对妹妹的怜惜。这么多年来,自他们两家人出事后,可以说,他们俩已在这世上成为相依为命的一对儿。
  杨森给他做完初步体查,收拾药箱时说:“最好到医院再做一次详细检查。”
  “没时间。”张净当场拒绝,“你开点药给我服用就行了。”
  “你的身体毕竟是你自己的——”杨森秉着医生的职责想再说两句,却被潘雯丽拉往房外。
  “哥,我送他出去。”潘雯丽叫喊着,一边帮杨森拎药箱一边推人出门。
  关上屋门,在通风的楼梯口,潘雯丽把药箱递回杨森手里,细声道:“谢谢。”
  “不用谢。只是——”杨森意指放任病人讳疾忌医不好。
  “我会劝说我哥的。”潘雯丽表情语气淡淡的,“我送你下楼吧。”
  “哦,好。”杨森瞎应着,眼睛着迷地跟随她飘曳的翠绿裙带往下走,那就像是七仙女的飘带,在他的心湖里吹起无数涟漪。他向来喜欢这种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因此,至今他依然好像在做梦,这个仙子似的纯朴女子真的是他那时在米线店初见的邋遢女孩吗?
  潘雯丽拉开楼道的铁门,说:“我送你到这吧。”
  外面离几步远,停放了一辆米黄东风,是他的车。
  杨森是舍不得的,犹犹豫豫在门口站着:“你还没吃饭吧?这样,我带你去吃东西,顺便到医院药房给你哥拿药。”
  潘雯丽本想拒绝,因为今天张净对杨森的意见很大。自然她是比张净更清楚,这人是个多么不靠谱的多情男。
  杨森看她默默不说话,只好悻悻地走向东风。
  潘雯丽目送他上了车子,才拉上铁门爬楼梯回到家。没来得及换上室内拖鞋呢,她眼尖地发现他遗落在台上的手机。她无奈地叹口气,探到窗外看他尚未走,抓起手机跑下楼。
  下到二楼,他的手机响,原来是一条手机短信。无意触中开锁键,短信内容展开在她眼里:
  “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见你,很想。”
  来信人名是李潇潇。
  仅一霎的迟疑,潘雯丽毫不犹豫地删除这条短信,气喘吁吁地冲出楼道口,喊:“等等。”
  正要倒车的杨森立马刹住车子,并打开车窗。
  潘雯丽面对他疑惑的目光,递上手机,笑容灿烂地说:“我刚想,还是与你一起去药房拿药比较妥当。”
  美女的笑容如沐春风,杨森喜出望外立刻打开车门,殷勤道:“我知道哪里有一家地道的砂锅粥店,这个闷热的天气,喝粥最降火了。”
  张净掀开窗帘,望着潘雯丽上了杨森的东风车,五指无力地收紧,让帘布耷拉下来盖住视野。静听车轮的声音,东风应该是愉快地离开了小区。
  有时候,他确实是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虽然潘雯丽一开始便称自己是心甘情愿的,他总是以为,把她卷进来是不太应该的,毕竟她是个女孩子。
  再说,当他真正踏入司法界,成为了代表国家公正的检察官,他方是领会到自己原本的天真。比如他现在所接手的这起案件,一再触动他过往的伤疤。
  司法,比爷爷在世时告诉他的还要复杂,是个泥沼,一个能让人越陷越深,最终没有人能洗得清。无论是他,还是常宁浩。
  于是,想起那个常宁浩要结婚的风声,他的心再次不好受了。扶着桌椅,瘸着腿他走到张茜初曾在这里坐过的沙发。他阴阴地苦笑:这叫做什么,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无疑,张茜初算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心善人,才故意疏远与他的距离。
  可是,无意中失陷的感情,岂是说收就能收起来吗?覆水难收,说的正是男女之间的感情事儿。即便分了、散了、拒了,那个伤痛一辈子仍然会存在,每次回忆,只能更加难忍的不甘。
  揉揉眉心,他拿起话机拨打号码。一遍遍无比耐心地重复摁那个刻在心中的号码,直到张茜初的声音传过来:“台长,你不用吃晚饭吗?”
  一听她那带了调皮的嗓调,他的心情立即转阴为晴。只要她不和他断绝关系,他怎样都能接受的,他想,便是恢复了平常的语声说话:“张茜初,我这里有件工作,你要不要试试?”
  自从常宁浩知道张净的存在,张茜初现在是与张净之间有什么事儿,都会主动向男朋友通报。
  “张检察官说法院里有件案子,需要一名法庭口译,问我有没有兴趣。”张茜初在律师事务所给男朋友收拾案头文件时,像是口皮上地说说。
  “你自己觉得呢?”常宁浩把文件举得高高的,遮自己的脸。
  张茜初一揪眉,拍打下他的手。
  常宁浩弯腰喊痛,仿佛是被谁给捅了一刀,要死似地哇哇大喊。
  “有你这样的吗?不想我去就直说。”张茜初撇撇嘴:你装啊,你继续装啊,装到死也不会有人睬你。
  常宁浩装不下去了,两只手举得高高地投降:“我没有被你打到骨折。既然上诉也要不到什么,我就不上诉了。”
  张茜初翻白眼:有你的,常律师。
  “你该庆幸。”常律师用专业知识继续阐述自己的宽宏大量,“我没有想到要告你赔偿精神损伤费。”
  “你也该庆幸。我没有想到告你诬告兼赔偿精神损伤费。”律师的女朋友不是白当的,张茜初那貌似专业的话儿一溜儿就从口里吐出来,滥竽充数也是响当当的。
  常律师啧啧声,抹抹鼻子:认了,当初他就认识到她这把嘴不当律师是造福众生。把掉落的文件夹捡起来重新翻看,他收起调侃的声音正儿八经地说教道:“有机会去锻炼是好事。但是,记得法庭不是平常的地方,尤其是言辞上注意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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