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芙丽涅

第43章


  她早就知道她挑中的男人是个明白事理之人。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她轻松地说:“没事,有什么事也有你这个常律师给罩着呢。”
  常宁浩一听,不得不合上文件夹揪着眉头:“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这把嘴,至今是所向无敌。”
  “噢,你这是夸我吗?”张茜初用两只手捂住脸,装着不好意思地说。
  然后,常律师发觉自己又输得一塌涂地。只要看她这个样子,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要他罩着就罩着吧,反正他这会儿只想吻她的嘴。
  等他堵住她嫣红的嘴唇,他猛然意识到:原来兄弟们要他把她制得死死的,仅需要这个法子啊。
  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暂时她是不能说话了,等同于不能毒舌了。
  征求了男朋友的同意,张茜初做好学术上的准备上法院找张净。
  “你找张检察官?”与张净同个办公室的一名姓黄的女助理检察官带了好奇询问她。
  在张茜初看来,这个年轻女人有当八卦记者的潜质,眼睛勾勾地望着她脸上充满戏谑的味道。
  “我好像见过你。对了,上次你不是来法院看张检察官上庭吗?而且,坐了他的车离开——”黄助理一副肯定的口气说,那表情明显写着“你逃不掉了”。
  张茜初心想自己男朋友也是司法界的,未来婆婆更是著名法医,这误会可是千万要不得。她慎重其事地说:“我的未婚夫是律师。张检察官只是我在大学时的师兄,我来,是应他邀请来协助庭审的。”
  张净走进来,恰好听见她的话。此刻亲耳听见她摆明与常宁浩的亲密关系,他的心有多酸就有多苦。
  “张师兄。”黄助理诚然只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一见张净乌黑脸,咬着舌头明白自己刚才是多话了,赶紧溜出去避风头。
  张净拉把椅子坐下来,指指另一把椅子要张茜初坐。
  张茜初看他老半天只翻文件不吭声,渐渐忐忑不安。她不由猜想,是出了什么事吗?难道是与常宁浩正要打的那个案子官司有关?
  她伸长脖子眺望他手里的纸张。张净只得咳一声,收起文件。
  “台长,你让我来是需要我做什么?”张茜初记起常宁浩叮嘱的,不敢像往常那样无所顾忌地与他侃话。
  “其实——”张净近距离看她的容颜,脑子里突然混乱起来。一会是她的影子,一会是常宁浩的影子,腿部的隐痛提醒着他其实很虚弱,他最想对她吐说的无非是:留下来,请留下来,他可以为此做任何事情,包括委曲求全于常宁浩……
  但是,那话在喉咙里滚动,由于那血的记忆硬生生地梗住,以至于他几乎是要窒息了。他怎能忘记?他与雯丽两家人的六条人命,不对,还要加上他姐姐肚子里那个刚怀上就夭折了的无辜孩子,总共是七条人命的代价。
  他便是用手不停地搓着腿部的疼痛。
  “台长?你腿上的旧伤又犯痛了吗?”张茜初瞧他神情不对,不禁问起。
  张净站起来,没能立稳。
  她赶忙伸出手去扶他。
  张净却是一只手将她霍然推开。
  他推她的力气有点大,张茜初稍微地讶然了。
  别过脸,张净任发际淌下的汗水滴落在按住桌面的手背上。青色筋条几乎要跃出皮肤,他不清楚自己是在做什么了。她本来就与这件事毫无关系!
  所以,求你,离得远远的,包括离开我,也包括离开常宁浩。他望着敲打窗扉的风倾诉。如果这风,可以带走一切爱恨离别该多好。
  黄助理敲敲门,小心翼翼地旋转门把走进来,说:“张检察官,被告那边,向法院申请自己请法庭口译。”
  张茜初一听有点紧张了:难道会失去这第一份法庭口译工作?
  张净要她不需担心,只是个很小的民事案件。除了被告,原告一方也需要口译。即是说,这是一起发生在中国境内的两个外国人之间的官司。
  外国人和外国人在中国境内打官司?张茜初怎么想就怎么个怪字。然后,当她那天见到被告的口译时,她咧咧嘴,露出口白牙:“你好,路师姐。”
  路菲几年不见人影,愈发潮流了,烫的是金红□浪卷发,穿的拎的是夏奈尔,戴的是卡地亚。她脸上涂的是厚妆,但是用的料子好,就像明星一样清淡可人。看见张茜初,她倒是一反当年,显得温文尔雅,扬扬手顺便向身边的外国朋友介绍:“我大学时的师妹。”
  “美国纽约?”
  “不,在这间城市的。”
  张茜初嘴角抽搐。这路菲压根没变。路菲亮出自己的身份,张茜初服务的原告立刻着急地要申请更换法庭口译。
  “来不及换了。”张净明白地告诉原告。
  本来就是一场民事纠纷的小官司,双方争的也就是几个钱,没有这种过度紧张的必要。
  张茜初与原告坐一边,被告与路菲坐另一边。两个外国人看来都不打算请律师出庭。张茜初别扭地想,他们就像是要把吵架场所搬到法庭里来。
  原告说到激动处,咕噜噜一大串骂人的话直接喷出来。当然被告的风度也好不到哪里去,对面骂一串,我这边骂两串。而且两方说的都不是正统的欧美英语,是印度英语。
  法庭的审判长头疼地揉额头,根本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
  所以如果说是这两个外国人打官司,还不如说是张茜初和路菲代替他们打官司。
  幸好,在翻译公司接触过一两个印度人的生意,张茜初能基本理解原告想要表达的意思进而向法庭陈述。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事情并不是只有翻译这么简单。
  被告说话的声音很大,好像外国人情绪被调动起来后都会用很大的力气开声,以致张茜初也能听到一大半。结果,她明显发现路菲的翻译里面有几句与原意南辕北辙的歧义。
  被告说:这份合同的修改是在我出差时,没经过我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
  路菲翻译说:这份合同的修改是在我当事人出差时,但是经过了我当事人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
  张茜初心里矛盾了。一是自己只是负责原告口译,常宁浩曾严正警告过她,不该她分内的事绝对不能在法庭上多嘴,以免被控诉扰乱法庭秩序。二是,路菲的翻译显然有利于原告,她若出声,有点像是临阵倒戈。事后原告追究起来,坏名声传出去,她这法庭口译的铁饭碗肯定是要砸了。
  未出庭前,想的多么美好,能为公正贡献一份力量。庭审判决后,原告胜了,张茜初郁闷了。只觉得这个胜利是一点都不光彩,因为她既不能光明磊落地在法庭上正面纠正路菲错误,还得把这个秘密往肚子里私吞。
  原告打赢官司,对她是再三感谢,给她手里塞了一笔小费。
  她掂掂这笔不小的小费,一口闷气出不来。她不解的是,以路菲在美国混了那么久的专业水平,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翻译错误呢?路菲就不怕对不起人家高薪的聘请?
  张净已经在法院门口等她,见到她自然是要问两声:“怎样?有意思吗?”
  张茜初直率,瘪了下嘴巴:“考虑一下,以后还做不做这种活。”
  一听便听出不对的苗头,张净仔细盘问:“怎么了?”
  张茜初不好说实话,只得打个比方:“要是人家不小心把中了奖的彩球放回箱子里,轮到你下个抽,你想你会出声吗?”
  张净眨了眼:“那是他运气差一点。”
  “对啊。”张茜初拍手掌,一副大悟的表情,“我今天总算明白了,庭审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大智若愚。张净一直都这么在心里评价张茜初的某些言辞表现。
  “台长,你的腿要好好保养。”走下法院大楼的楼梯,张茜初阻住张净,“我们又不是不熟,陌生人才需要你这样大费周章地送到门口吧。”
  张净听她这两句话,真是有时候挺气恨她这张八面玲珑的嘴。她把什么都说到了,他又能说什么呢?
  望着她独自向法院大门走去,他心里一片默然。他抚抚膝盖,走回去要继续工作,不料接到路菲的电话。
  “哈罗,张台长,能在这里再次遇见你,可以说一点也不意外。”路菲说,声音里透着愉悦。
  张净站在法院门外的空场地里,机警地一仰头,便望见三楼俯瞰底下的路菲。
  俨然,路菲见得清楚他刚才送张茜初的一幕。
  迟早这个面总得会一会的,在他当年怂恿她去美国追常宁浩时。
  张净没有犹豫,走上三楼。
  “我那时正觉奇怪呢,为什么你会忽然找到我,给我分析一大堆要我去美国的原因。原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路菲笑容盈盈地坐在幽静的办公室里,与他单独对话。
  “我在想——”张净给自己的茶杯里斟满水才坐了下来,像是拉家常话那么寻常地说,“你从原告那里拿的钱,比起被告付给你的费用是要高出多少?”
  路菲玩转着手腕上的卡地亚手表,似笑非笑的:“你从哪里听说的?张茜初?我量她没有这个胆子。常宁浩知道这个世界是个泥沼,不会让她陷进来玩的。”
  张净指指那边的饮水机,顾自喝茶:如果你想喝水,自己倒。
  “哈哈。”路菲笑了起来,笑得差点掉眼泪,“张检察官,你真以为你是公正的检察官吗?”
  张净道:“我可以控告你妨碍司法公正,为庭审提供假证词。”
  “有证据吗?”路菲觉得是无聊地轻慢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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