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血画眉

第45章


  
  他一笔带过,慕容晞捧着金色诏书,只觉满纸辛酸。
  
  对盛南昶来说,承认先皇的过失,已是极为难得。慕容晞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却从未有一刻如这般的不快乐。她亦明白,盛南昶这纸诏书一下,便意味着从今以后,他们要执手并肩,不论天下壮烈江山,抑或兴衰荣辱,他们都将一起面对。
  
  千万人马在历史的车辙上轰轰烈烈地跑过去,耳旁风声呼啸,一时失了言语。
  
  “南昶,多谢。”慕容晞看着盛南昶朝她走来的微笑,深深俯首。一直以为自己的给予胜过得到,到了这一刻,才明白,自己又何尝不是在他的微笑里获得了勇气?
  
  单薄帘幕,隔绝了两人的脸,只因为想着下一次的重逢,才有了不回头的勇气。
  
  慕容晞回到府邸,门匾已经换了,处处染红裹绿的,像是拼了命也要挤出几分喜气。慕容晞问明所以,随行来的嬷嬷说是一定要装点的,她只是皱了皱眉头,望向身前早就出来迎着自己的许多宫女,便也由了去了。
  
第十七章 欲饮琵琶马上催(上)
  水映月华,湖面万千细碎波纹,满是柔和波光,坐在久违的长廊里,凉风习习吹散乱发,和月而来。湖面似又响起婉转调子,未成曲却先有情。蓦然降下一阵空灵冷风,令人眼前一花,执杯的手顿了一顿,琥珀杯在白玉几案上缀成风铃般的脆响。
  
  盛南昶挥手散去了欲要朝向自己施礼的众人,示意切莫声张。慕容晞在拽着他的衣袖:“怎么又来了?”
  
  “怕你闷得慌。”结果来的不仅是盛南昶,沈惊飞与盛夕颜都是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来的,只有盛南昶是翻墙越院,说是怕被宫里人看见了四处乱嚼舌根总不好。也算是难为他,慕容晞使劲憋住笑。倒是沈惊飞一根指头弹了弹她的脑袋:“还笑呢。”
  
  慕容晞倒是一本正经惆怅起来,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南昶,我可以不可以不要做你的皇后啊?”
  
  盛南昶还没出声,沈惊飞就已经作势又要敲她:“这种混账话真的只有你敢随便说出口!”
  
  “可是看我怎么样也不能把我跟皇后这个词联系起来啊。”怕就怕慕容晞认真。
  
  “我觉得慕容姐姐这样就很好啊。”盛夕颜头微微一偏,笑得可爱。盛南昶也附和着点头:“一天没见你就开始胡思乱想么,你就是你,这一点不会因为是我的皇后发生改变。”
  
  算了算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背负着慕容的姓氏晞龙潭虎穴也闯过了,如何不能就再勇敢这一回?
  
  看沈惊飞与盛夕颜的融洽,慕容晞欣然微笑:“听说南昶不准你们二人的婚事,如今看着情形,可是准了?”
  
  沈惊飞只望住她,盛夕颜抢道:“没有,所以才来找慕容姐姐说说好话,慕容姐姐若是肯帮忙说话,我皇兄一定会准的。”
  
  “哪有自己这么急着要出嫁的丫头!”盛南昶一把将盛夕颜拽回来,不许她靠近慕容晞。
  
  慕容晞这次也不一个劲儿帮盛夕颜说话,只促狭望着沈惊飞。沈惊飞恍然察觉慕容晞的目光,不紧不慢地从容一笑:“我下个月去一趟秦淮,等你们完婚后我们再说也不急。”盛夕颜听了这话就不再说什么,整个人闷闷的。
  
  慕容晞知道这些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出来打圆场:“我能回来,真的还得多谢沈大哥,只是一直没时间去看你。”
  
  “我们之间,用得着谢字么?”
  
  盛南昶对沈惊飞本也感激不尽,然而沈惊飞这话一出,盛南昶心里就不舒服起来,放开了盛夕颜,将慕容晞拥进怀里:“当然用得着!你是你她是她,凭什么不谢?”
  
  慕容晞跟沈惊飞哪里料到他会有这种举动,俱扑哧一笑。
  
  这天沈惊飞与盛夕颜都识趣地先行离开,留下盛南昶与慕容晞独处。慕容晞下定决心,条分缕析地言明自己心里所想,表明自己仍有亲自征战的意愿,她言辞恳切,不再迟疑忸怩。令盛南昶感觉到她的强大气场,只好按着脑袋说:“你容我想两天。”
  
  不能不说慕容晞是有一句话打动了盛南昶,当她说她必须去面对慕容渊惹下的麻烦,必须亲手斩断他们兄妹之间的羁绊的时候,盛南昶看到她眼内似有星光闪动。若不让她去,相比会抱憾许久。
  
  两天后慕容晞不顾众人反对,进宫去找盛南昶。
  
  殿内只有日影散乱,宫人仓皇而出,喧嚣过后,满室沉寂若水。
  
  盛南昶食指竖在眼前,面色冷峻:“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慕容晞颔首,默然不语。
  
  她转身离开,盛南昶说:“我等你回来。”慕容晞脚步顿了顿,轻轻颔首,却不曾回头。
  
  如此简单的交谈,却是牵一发动全身的约定,宫里全然乱了套。原先准备好的仪仗全都用不上了,所有的布置都戛然而止,就像一首曲子到了高音却断了琴弦,银瓶乍破,一地风流无人拾,空余余音绕梁。
  
  自打慕容晞公然露了面,想将女儿送进皇宫的皇亲国戚们一听了这事儿没有不眉花眼笑的。正恨慕容晞魅惑君王独宠,没想到遇上了这大好时机。私底下嗤笑慕容晞傻,纷纷将自己女儿往太后面前推荐。
  
  太后虽没权直接调遣将领,却也对此颇有微词,只觉得这偌大皇宫没了个规矩,都被慕容晞这目无规矩的姑娘坏了。可是转念一想,慕容晞这番折腾却也是为了盛朝着想,即使想要劝阻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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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草滋生,浩瀚原野上寒风冷冽如霜,脸上觉得冷,鼻腔里却是绿荫淡淡的芬芳。犹记得那日天朗气清,云层高远,她换了红锦战袍,马背上脊背笔直,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一路出了皇城,不曾回头。
  
  行军已经半月,与秦穆歌一起北征,慕容晞没料想会比想象的艰难。起初只是不大适应北方的气候,却也不愿被人看轻,只得暗自叹一声是这段时间自己变得娇气了。
  
  这倒也难怪,秦穆歌等人是早就预备要会边疆,慕容晞却是临时整装准备得仓促,加上这些天来养尊处优地,一时间哪里适应得了?好在此番是秦穆歌奉皇令出征,拜大将军,慕容晞只是随扈。盛南昶让秦穆歌看护着慕容晞的意图明显,明眼人一看即知,慕容晞却也对此颇为满足。
  
  到了晚上营地里驻扎下来,秦穆歌与几位将军在营帐里对山水舆图进行讨论,慕容晞坐在台前静静地听,时不时呵两口气,搓着双手取暖。想盛朝这个季节早就是春暖花开,木兰满洲,文人墨客诗赋满江了。被环境给逼住,难怪这蛮夷民族要进犯,却是无可奈何的事。
  
  众人商讨已毕,秦穆歌不着生息地走到慕容晞旁边,替她披了件大麾,轻声问:“可是冷得慌?”
  
  慕容晞就坐在炭火旁,却还是觉得冷,背后凉飕飕地,总觉着风直往衣内灌,上下牙轻轻打颤,第一反应就是要矢口否认。秦穆歌道了一句“失礼”便伸手探了探她额头,一触即回,指掌上的些微凉意传导到慕容晞的额头上,慕容晞又是冷得颤了一下。
  
  “怎么还撑着?”秦穆歌小声责备了一句,也不讲究那许多,命人将自己用的床榻清了清,让慕容晞躺上去。又请来随行军医熬过汤药,劝慕容晞喝下。
  
  慕容晞躺在他弯臂里,逼迫自己灌下汤药,秦穆歌替她盖了厚厚的被褥:“我还有些事就在外面处理一下,你好好休息,闷一身汗就好了。”慕容晞表示要换回自己的营帐避嫌,秦穆歌回绝道:“这军营里不方便,没有人方便照料你,你在我这里至少有个什么我还可以伸把手。”慕容晞这才不再执拗。
  
  捂着厚厚的锦衾,脑子里嗡嗡嗡地钝痛,迷迷糊糊地睡着,一个梦连接着一个梦,总也睡不好,可是总算是闷出了一身汗,感觉好受了些,才有了些精神坐起身来,发觉月已中天。发现身边空无一人,裹着被子步行出门。隔间有微弱的灯光透过来,人影投在帐幕上,秦穆歌似是仍在读着什么。
  
  慕容晞问道:“秦将军,你还不睡么?”
  
  秦穆歌朝她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慕容晞恨不能将自己舌头咬掉:“我没有别的意思!”秦穆歌收敛了玩笑神色:“好些了么?”慕容晞点了点头,秦穆歌又道:“那便再去休息休息,没全好就别出来吹风,北方的风,烈着呢!营里只有这些膏药,比不了皇宫,抱歉了。”
  
  慕容晞道:“秦将军明明帮了大忙了,为什么还要给我道歉?”
  
  秦穆歌兀自摇了摇头,桌上茶水已经冷透,他却无所谓地端起来饮了下去,答非所问:“要我说你啊,真是会自找苦吃,放着好好地皇后不做,跑来这里受苦。”
  
  慕容晞摇了摇头,自古喃喃道:“大概我是有些傻吧!我若是不傻,当初就不该喜欢盛南昶,也不该再见到慕容晞。”
  
  却是不等秦穆歌回答,自己又回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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