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

我睁大眼睛，痴痴地坐在那里，任凭珠子肆意滚动，刘淇岚脸上的震惊不亚于我，我没想到他的反应这般强烈。
  
  寂静的竹林传来佛珠落地的响声，我与刘淇岚对视，他的眼睛尽是难以置信，直到我看到他重回淡定，他才开口道，“施主，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命比纸薄，多么讽刺的一句话，我不以为命有何贵重，人死去，一抔黄土，散落天间了无痕迹！
  
  但我不抵抗，不学会置敌人于死地，纵然有九条命，也不够韩沐这般折腾。
  
  “静空，我本是清心寡欲之人，但敌不过命运的戏弄，不死我是就是他亡，我们都容不得彼此活于世。”
  
  我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刘淇岚也随我看那月明星稀的夜空。
  
  “阿铭，朗朗乾坤，烟云流转，成为王，败为寇。”刘淇岚垂头，眼睛饱含凄楚，专注地望着我，“但，似乎你又慢了一步。”
  
  “什么意思？”我问道。
  
  刘淇岚的话实在让我不安，慢了一步，莫非韩沐追杀到静安寺来了。
  
  “拉 登大师与平陵帝关系匪浅，刑部侍郎经常替平陵帝添香油钱，你满头华发，我早就警告过你静安寺不是你能待的地方，你却太过固执。”刘淇岚背手而立，暗黄色的僧衣，清朗的嗓音却为我带来惧怕。
  
  我虚步后退几步，不解地问道：“我满头白发怎么了？拉 登大师又为何救我？”
  刘淇岚抿了抿嘴唇，扬起的唇角似乎很无奈。
  
  “阿铭，在乱葬岗时，你身中剑伤，发色也是黑色，出家人本着慈悲为怀，拉 登大师救你纯属巧合。但在静安寺你昏迷的这些日子，头发是白的，在一个月前，刑部侍郎添香油时，就已通告静安寺上下，遇到白发女子，立马去侍郎府邸禀告。纵使拉 登大师清心寡欲，但其他的弟子呢？”
  
  听到刘淇岚的陈述，我怒了，站起，欺身上前，双手指尖嵌入刘淇岚的肩膀，咆哮道：“半个月前你为何不细讲！你也巴不得我早些下地府！”
  
  “半个月来，静安寺没有任何动静，或许是我草木皆兵了，你冷静些。”刘淇岚隐忍着痛，虽是安抚的话，但我知道已经来不急了。隐约间，我似乎听到山间传来的阵阵脚步声，该是左岸来索我的命了。
  
  千算万算，潜伏在静安寺本以为没任何人知晓，却岂料左岸在我还没来白驹国就开始对我展开围剿。
  
  此时，一翩若惊鸿的小白影在我上空掠过，我松开手，双脚蹬地，踏上一细竹，借助柱子的弹力，跃至数丈高，手擒白鸽。
  
  落回地上，我解下鸽子脚上的书信，迅速浏览了长长的书信。
  
  赵旭尧让我投奔李绍，原来李绍是赵旭尧的人，没料到，随木磔严出身入死的李副将，竟然是他国的细作。潜伏木家军长达二十年之久，看来赵旭尧的父亲对白驹国早就虎视眈眈了。
  赵旭尧你带给我的是福音啊，峰回路转，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你救了我两回了。
  
  “哈哈哈，想要我的命，也要看天意！”我似癫似痫仰天长笑，命运就是这般诙谐，谁也拗不过它。
  
  许是我的疯狂吓坏了刘淇岚，只见他张口欲言，神色悉是担忧。
  
  我敛起情绪，直望刘淇岚干净的面容，淡淡道：“阿岚，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为我解蛊，我曾经答应过你会好好地照顾梅霜蓉，她现下一切安好，你安心的修佛吧。”
  
  听到梅霜蓉的名字，刘淇岚明显一怔。无论刘淇岚有没有清心寡欲，看破红尘，但告知他有关梅霜蓉的生死，是我古铭的指责。
  
  和刘淇岚匆匆一别后，我从后山抄小路下山，不曾想在路口拉登大师领着一大一小的人儿等候我，仿佛他早已料到我今夜会从下山。
  
  “施主，请带他们一起离去。”
  
  拉 登大师搀扶着韩淼，了然小圆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齐步向我走来。
  
  拉登大师的语意殷殷，善意相求，让我不得不怀疑他与韩淼和了然小圆球的关系。这大半个月下来，拉 登大师对我冷淡至极，难得几次的谈话也不过是佛家伦理，可这次他的举措着实不是他该有的行为。
  
  “大师，了然可以随我走，但他实在不行。”我手指拉 登身侧病怏怏的韩淼，虽然已尽量缓和自己的语气，但强硬的态度还是表达出来了。
  
  场面有些许沉寂，韩淼也一直没有开口。我紧盯韩淼有棱有角的轮廓，等着他启口。偏偏却让我失望，如若韩淼亲自求我，我或许还会考虑拉登大师的要求，毕竟他救过我一命，但韩淼根本不在乎。
  
  “师父，我不想离开寺里。”位于韩淼身后的小圆球哑声道，抽泣打断了黑夜的静谧，看得我都不忍。
  
  拉 登大师脸上有些许痛苦，他掰开小圆球紧拽自己的小手。
  
  “施主，贫僧私底下有话要说。”
  
  我点了点头，跟着拉 登大师走至一树下。
  
  “大师，有何事？”我问道，其实心里感觉到是有关韩淼的事或者是关于小圆球的。
  
  “施主，太子是贫僧的侄子，还望你保住韩家最后的命脉。”拉 登大师慢吞吞说道，但他的话却犹如晴天霹雳，让我颇有些无措。
  
  淑德皇后、宣言帝口中的四郎许是拉 登大师，但拉 登大师未免太残忍了，让淑德皇后整整等了他二十多年之久，我心中对拉 登大师的形象瞬间跌落。
  
  许是动作、表情太过，了然小圆球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这边。我冷眼扫了韩淼，压低声音，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是宣言帝的四弟？”
  
  拉 登大师艰难地点头，接着说道：“了然与施主颇有缘分，还望你抚养他长大成人。”
  听到了然小圆球与他没任何关系，我松了口气。可一想到韩淼与拉 登大师的背信弃义，我的脸色沉了沉。
  
  “韩家出得都是废材，逃避的逃避，忘恩负义的一大片，这江山改朝换代也是迟早的事情。”
  
  拉 登大师听到我尖酸刻薄的话，苦笑了一番，随后拂袖离去，也不顾我是否答应他的请求，还真是狂妄自大的人。
  
  在拉 登大师转身之际，我拎起小圆球朝山下奔去。
  
  听到后面韩淼的喘气声，我微微放慢了脚步。韩淼啊韩淼，你硬的是心，软的是骨头。
  
  “阿铭，你不能扔下我爹爹。”
  
  在我碎碎念着韩淼时，手上的小圆球大吼道，唯恐我不知。望着他涨红的脸，我旋转小圆球的身子，令他舒适些，脚步却仍旧一如既往前行。
  
  “阿铭！”身下再一次传来小圆球怒吼声，随后对我又是一阵捶打。
  
  在我的斜睨下，小圆球收起无礼，却露出委屈的表情。
  
  “你爹爹有腿，在后面跟着呢！”我没好气地回道。了然小圆球算准了我不能耐他何，对我软硬兼施。罢了罢了，看在我是长辈的份上，和小屁孩计较，显得我太小家子气了。
  
  下山还算畅顺，没有碰到左岸与韩沐的人。但介于现时昔蒿城处于封城状态，我们三人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等候天明。
  
零泪无道
  天蒙蒙亮，晨露甚重，我实在忍受不了夜宿外天的寒冷，扔下蜷缩在韩淼怀里的了然小圆球，来到城门查探情况。看到城门突增的守卫，我重新返回原处。待一回到原处，看到的便是了然小圆球紧抿着嘴，眼睛里充盈着泪花，而韩淼的手正放下，似乎刚虐待完这孩子。
  
  我冲过去，一把抱回了然小圆球，嘘寒问暖一番，顺便给了韩淼冷言冷语，而韩淼自动地屏蔽我的臭脸和犀语，拍拍身上的黄草，独自朝城门方向走去。
  
  我默默念叨了几许，但小圆球却一直为韩淼辩解，总之，事情并非是我所想。小圆球哭鼻子，只不过是醒来寻不到我的身影而已。
  
  来到城门口，我们掺和在赶集的人群中，中间虽有些波折，但最终还是混入城内。
  
  本以为韩淼混入城内，便会和我分道扬镳，没料到韩淼一直默默跟随我至李府，有个落脚处，总比东躲西藏要强。追杀他的人不必追杀我的人少，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又何苦为难他人。
  
  今天恰好是朝中大臣不必上朝之日，李绍也没外出。在家丁的通告后，李绍大步朝我们走来，眉开眼笑与我挥手道：“二小姐，没想到还能再见啊！”
  
  没有诧异，没有激动，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在我的印象中，将士大都为冷冽刚硬之人，但木书容和李绍却除外。李绍容貌不出众，在军营中颇受爱戴。当年随木书容前往军营游玩时，和他的交情也从那次开始，也成为了每次受家训时，他是执鞭人，亦是训诫后，对我关怀备至的长辈。
  
  招呼完我后，李绍便转向韩淼，行太子礼，而韩淼仿佛自己还是前朝太子，没有谦虚之态，毅然接收李绍的行礼。
  
  其实我最痛恨韩淼这种落魄却卖弄身份的人，他以为自己是谁，连我和木磔严都从没给过李绍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