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

  
  话落身坠，凌昇佑摇晃着走进我。
  
  声声入骨，刺的不仅是我的心，也是他的心。唯一不同的是，我知道整件事的经过，而他却被蒙骗了三年。
  
  “难怪三年前父亲那夜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连尸首也不复存在。可韩沐却骗我说，父亲死于抢匪刀下，表姐自缢。三年来，我也怀疑过韩沐。事情哪有这般戏剧化，可他整整骗了我三年。最疼我的表姐，善解人意的父亲，原来都因他而死。”凌昇佑嘴角上扬，讥笑一声，问道：“我是不是很可悲？”
  
  说完，他炯炯有神地望着我，等待我的答案。
  
  其实，淑德皇后是自缢而死，韩沐没说错，但我需要添油加醋，要把一切的责任归咎于韩沐的身上。
  
  主意已定，我说道：“你是很可悲，但世上可悲的不尽你一人。我想要报仇雪恨，却缺乏资源。而你有资源，却不知真相。韩沐的那把火，可是活生生烧去我将军府，烧去你表姐的寝宫。只因，你表姐是他的杀母仇人，我木家是他踏上帝位的绊脚石。”
  
  凌昇佑蹙眉半饷，似做了然，轻声低喃道：“原来如此。”
  
  听到他的轻声，我不知道他到底明了多少，也不知道他能否加入我的计划里。扔下手中的瓦砾，起身，与凌昇佑站在同一高度，我喜欢看尽人脸上任何的神情。
  
  “凌大人，我有一计划，可需要你的帮忙，才能推动。不知你是否愿意促动这事态的发展？”
  
  试探的问话，语气真诚，成则好，不成也为韩沐与凌昇佑间的感情划开了一道裂缝。
  
  凌昇佑肃然瞥向我，脸上闪过一丝惊愕，望着他眼中的平静，我捏了把汗，他该不会看破红尘，放下世间的恩恩怨怨吧。
  
  “王妃，往后见面我该怎么称呼你。”白雪下，他背着手，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一直沉浸在凌昇佑的态度不明中，当重新回味他的话时，心中窃喜。看这境况，凌昇佑应该选择和我合作了。
  
  “往后喊我古铭即可。并且，从今日起，我要在你府内避避风头，因为左岸与方子辰在京城里大肆寻我。”
  
  我徐徐说道，话还未完，凌昇佑一脸隐晦莫测地盯着我，看到我慢慢噤声，他问道：“前朝太子也和你在一起？”
  
  他三百六十度的转变，着实让我的心提到嗓子里。既然与凌昇佑成为合作伙伴，有些事情也要坦诚相待。我望着夜空中飞舞的白雪，傻傻地点点头，反问他道：“你怎么知道太子的行踪？”
  
  我定在瓦砾上，北风猖狂吹乱雪花飘落的轨道。
  
  “我与方子辰、左岸同为朝廷官员，且私下交往密切，方子辰说过你在护营外，劫走了太子殿下。”
  
  谈及左岸与方子辰，我听到凌昇佑有些悲苦的声音。甚是无语，可也因凌昇佑的提点，我明了小圆球和韩淼不能在李绍府邸待下去了。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麻烦凌大人把我的儿子从李府带出，而太子殿下能救则救，救不了就杀之！”说完最后一句，我的心犹如刀割，很痛。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在这个世上，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有多少人在暗地里谋取我的小命，木芷云，小姚，韩沐，韩淼，左岸，方子辰……
  
  风雪无情，那纷纷落下的雪花，碰地化成一摊雪水，隐入地里。仿佛是我善良的心，跌碎了我的良知，摔得我已经麻木。
  
  凌昇佑静了许久，见我不说话，盯着我的眼睛，神色苍白，道：“你的心还有温度吗？”
  
  听到凌昇佑的指控，我的心咔噔一声。回望他还夹有情感的眼睛，我只能默默无言。他不是我，感受不到我的痛苦。他有友情，有亲情，而我呢？有的尽是这世间的背叛。
  
  我抬起头，平静地对着凌昇佑那双灰冷的眼睛，面不改色地说道：“你在害怕，害怕成为我这般没心没肺！”
  
  许是我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坏了他，又或许是我猜中了他的心里所想。只见凌昇佑右脚迈开小步时，踏空砖瓦，跌落在废墟上。
  
  在俯身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他散发热气的眼泪。装作什么也没瞧见，我立马起身，背朝向他。这该是凌昇佑最后一次带有温度的泪珠，今夜垂泪后，他与我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平陵帝这些年来，表面上对朝廷运筹帷幄，将士百出，但军事上与紫辉国悬殊颇大，并且一些元老及宗家氏族不喜韩沐称帝，暗地里与韩沐相较。白驹国虽富，但不及紫辉国团结。如若白驹国出现危及韩沐声誉的波动，那白驹国也该易主了。”
  
  在碎片碰撞声，凌昇佑已站起，当我转身时，他的脸上少了很多东西。良知，暖意，却到底少了多少呢？亦或者是演戏？
  
  可凌昇佑所说的，李绍也全盘告诉我。危及韩沐声誉的东西，在李绍的手里。但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玉玺和密旨是万不能搬出，这是我们手里最后的胜券，在还没确定凌昇佑的忠心，我不能把自己与李绍的命陪进去，万事都留一个心眼。
  
  我想了想，沉吟道：“听你这么说，你已有良策。”
  
  他思虑良久，续道：“三年前，白驹国都知韩沐诞下一子，可那孩子却是你姐姐木芷云与韩淼的子嗣。并且，韩沐这一世都将不能有孩子。”
  
  我蓦地瞪眼看向凌昇佑，他脸上平淡无奇，让我揪不出任何破绽，心里瞬时泛起无数疑问。
  
  “那现在后宫唯一的龙子是木芷云的儿子？”心底的疑问脱口而出。
  
  凌昇佑摇摇头，拨弄着手指，觑了觑我，静站许久，方说道：“三年前，木芷云被韩沐安排我府里待产，在孩子降临之时，我暗地里把韩淼的儿子送去静安寺了，这件事除去我，没人知道。”
  
  我望着眼前形销骨立的男人，极力稳住声音，却还是有几许颤抖。
  
  “这几年来，你还见过那孩子吗？”
  
  凌昇佑摇摇头头，叹了口气道：“这孩子一直跟随拉 登大师修行，现下应该不在京城了。”
  
  拉 登大师坐下弟子，记忆中，了然小圆球是拉 登大师唯一的弟子，亦是静安寺里唯一三岁孩童。不禁酸楚浮上心头，了然小圆球竟然是我的外甥，竟然是韩淼的子嗣。难怪第一次相见，对小圆球有一股莫名的熟稔；难怪小圆球对韩淼极其亲热，原来这是血的羁绊。
  
  可是，小圆球，你的父亲不应该扔下我，他多年前口口声声对木安白的承诺，终究敌不过玉玺和密旨。
  
  “凌大人，如若拿我的孩子充当龙子，并且那孩子也是韩沐的，你可愿辅佐他？”我不确定的问道，但小圆球现下也只能当我的儿子了。
  
  风雪依旧，昔日宫殿，断壁残垣，满目荒凉。
  
  凌昇佑微动的喉咙，仰天长笑道：“没想到韩沐还有种留下，”他话锋一转，冷然说道：“那你凭什么要我帮助你，这天下翻来覆去还不是你一家的！”
  
  “那倘若是我哥，木书容来掌管这天下，你可满意！”怒气浮起，但我却也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凌昇佑不会支持韩沐。
  
  “既然你已经布好了局，哪日我见到木书容，便答应与你合作。”声音虽坚定不已，却没有对我莫名怒气的怪罪。
  最后凌昇佑朝着废墟躬身，挥袖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给自己找难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木书容，这个关键人物，我该向何处寻觅？
  
  
昔日姐妹
  再回到李绍府邸时，已是深夜。我把寻找木书容的计划告知李绍，飞鸽传书于赵旭尧，便携着了然小圆球从清风镇前往紫辉国的小镇，我与木书容曾经居住的地方。而韩淼，我不想他死，亦不想他毁去我精心的谋划。便把韩淼囚禁在李绍府邸的秘密地牢，永世不见天日。
  
  前些时日在静安寺的休养，同我与小圆球的走得亲切。当我对了然小圆球撒谎说韩淼离去时，他眼里虽伤心，但却从没怀疑过我的话。
  
  前几日，因赶路匆忙，加之小圆球对韩淼的思念，他没来由地突发高烧。着实把我给累了，小圆球，我唯一的外甥，让我爱恨交加。直到昨日，小圆球才有所好转。
  
  今日我有些嗜睡，当马车停留在清风镇，我才有些许清醒。小圆球不过是个孩子，童心重。还没寻到落脚处，硬是央求我带他转悠。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又何必曾相识。难得的转悠，竟然碰见了苏慕容。
  
  我委实愣住了，朋友再见，本该是一件好事。但看到她手牵着林懿，我想起了赵旭尧说过的话，“你姐妹在我后宫好好照顾着林懿”。
  
  茫茫人海，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该来的总会来。可苏慕容也不是简单的女子，想来六年前，她或许是故意与我亲近，在采花楼安家落户。赵旭尧啊赵旭尧，他到底派了多少细作潜伏在白驹国。
  
  腰下的小圆球重重扯着我的手，灼灼地看了我好一会儿，说道：“姨，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