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世,为奴

34 三十三、是非


宁绯一身官服未褪,明晃晃的官袍上绣彩的飞鱼张纹甚是嚣张。他特意穿了官服来见宁夜,只为的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所是之人。
    郎奚不认得这朝中品阶,不知这是飞鱼服,但宁夜却是知道的。想不到,月余不见,他一路青云直上,已官至如此高位。只是,他此时神色可惧,身子微向前倾,就如同倾城之云黑黑欲压,很让人不舒服。
    “奚奴!你给我再说一遍?!”宁绯又惊又怒,伸手就要来夺郎奚的手腕。
    郎奚身子略略一欠,躲在了宁夜背后。
    “绯儿,这种事情也能勉强的吗?我自是纵你惯了,但郎奚这件事,我却不纵着你。”宁夜见郎奚在背后悄悄拉住了他的衣服,心内暗喜,看向宁绯的眼神却还是冷静的。
    宁绯见拉他不着,悻悻地缩回手,背在身后,挺了身子道,“奚奴你心心念念的那个邺绯如今可就站在你面前,你怎的还不过来?”
    宁绯十分自负地说了这一句,本来甚是笃定郎奚会过来的,结果郎奚只是颤了颤嘴唇,眼里露出疑惑的神色来,身子反倒是更加往宁夜身后躲去。
    “你!”宁绯一怒,便往那门柱上一脚踹去,“你不信我的话还是怎的?你当真以为你看到的我哥吗?爱穿绯衣的人,是我!”
    郎奚低头看了看自己微鼓的小腹,喃喃道:“我、我不管你们谁是谁,我只要孩子平安就好……”
    “孩子?什么孩子?”宁绯大惊。
    “你不要这么对他大呼小叫,郎奚现在对他腹中的孩子宝贝得紧。连我都碰不得。”宁夜起身,把郎奚往身后一护,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宁绯被这突如其来的“孩子”弄昏了头,在屋里团团转了两圈,全当是宁夜他们推搪的借口,一时间慌乱起来。
    如果他们谁都不当前世一回事,那自己还有什么筹码?还有什么可能把郎奚从哥哥的手中夺过来?哥哥自小便那么优秀,连做鬼都做得那么优秀……是了,哥哥是鬼!
    于是他脱口而出:“我哥是鬼,奚奴你不过是个人而已,你们人鬼殊途!”
    郎奚缓缓道:“我已经不是人了。我是半鬼,所以才有了孩子……”说着,脸上便涨红了。
    在往日,要宁绯看来,郎奚红着脸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也不过了。可此时,郎奚可爱归可爱,这可爱,终究是为的另一个人,心境便大大地不同起来。
    宁绯哪里还管得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冲过去一把搂住郎奚,哭道:“奚奴,我想你念你,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过得可都是什么劳什子的日子,比下了阿鼻地狱还不如!”
    郎奚被宁绯搂着,见他像个孩子一般地哭着,什么脾气也没了。此时他腹中怀胎,母性大发,只把宁绯当成疼爱的孩子哄了起来。
    “奚奴,我一路追着南下,就是知道你们要找三生石。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这儿的,我便在这里等了三天……你可算来了……”
    宁夜在一旁平复气息,此时绯儿卸去了满身的盛气凌人,只如同孩子一般委屈,便也放心让他抱着郎奚。但猛然间听到“三生石”三个字,还听得绯儿说他早先便知了,还在此特地等候了三天,心下咯噔一跳。
    “绯儿,你怎么知道三生石在这里?”宁夜猛地把宁绯一拉,从郎奚怀里拉出,问道。
    宁绯恨恨地看着宁夜,僵持片刻,忽然,脸上凝起一副笑容道:“哥,也有你不知道的事?哈哈……你答应不再见奚奴我便告诉你。”
    “胡闹什么?我问你你怎么知道三生石的下落!”
    “我不仅知道三生石在哪儿,还知道三生石里的秘密,哥,你想不想知道?”说着,宁绯忽而灿然一笑,“哥,我说给你听好不好?”
    “骆宁夜啊骆宁夜,你现在可是觉得经络不通,全身堵塞呢?”宁绯咯咯笑了几声,话语里渐显得意之色,对着他哥直呼其名起来。
    “你到底知道了些什么?那清虚子告诉你了什么?!”
    “原来你知道我已投入国师门下啊?不过你也原当知道,似乎国师总在嘴边挂着你的名字呢……我的哥哥神勇无比,当今国师也对你是念念不忘,就如我对奚奴一般。”
    宁夜听了这话,不屑一顾;而郎奚听了却往心里去了,当初他离开,就是为的这一件事……而且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师父。
    虽然宁夜说那是师父的诡计,可他们毕竟是真刀实枪地干上了……
    还有师父……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师父……
    爱,是和身体分开的吗?
    可以毫不在乎的吗?
    宁绯见郎奚神色一暗,心中气焰更盛,便接着道:“你们要找圆通和尚是不是?圆泽和尚虽是个出家人,可惜六根未净啊……哈哈……”
    **
    原来这圆泽和尚当年竟是爱上了李源,两人说茶论禅,彼此趣意相投,一半是因为两人惺惺相惜,互生情愫。
    当年在禅房里,李源时常劝得圆泽出寺还俗,圆泽一时间难以相决,李源便骗了他去佛殿背后,在佛主的眼皮子底下逼得圆泽和尚犯了淫戒。
    两人袒衣而对之时,圆泽羞愤欲死。
    李源只道他心生恼意,却不料圆泽竟然还会答应自己一同入蜀。
    李源一心只想和圆泽携手相游,圆泽却道,要去那蜀山峨嵋拜谒一下,那即便是还了俗,此生也无悔了。
    道行中途,李源便提议要走水路。圆泽微微一笑,大叹三声:“天意如此!”便应允了。
    李源只道他叹出寺还俗是天意,心下也不多疑。
    在泯江上行了三日,一日早上,圆泽在船头做早课,听得江畔有妇人哼着小调捣衣声阵阵。忽的,圆泽和尚手里的佛珠就哗啦一下散去,骨碌骨碌地在甲板上蹦跳不停。
    李源听得动静出舱一看,只见圆泽一个人怔怔地坐在船头,佛珠洒了一地。他正要开口问,就见圆泽忽然就拉住他,指着那妇人道:“那是我母亲。”
    李源大奇,那明明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妇,如何便是圆泽的母亲了?
    却听圆泽道:“前世我欠下这妇人一命,这一世,我便要投胎做他的儿子了。今夜,我便会死去。三日后,你去那江边茅屋里,我以一笑相示。”
    李源大骇,耳里满是“今夜我便要死去”,当下紧紧搂住圆泽道:“我不许!”
    圆泽宛然一笑,道:“李郎……缘起缘灭,都是天意。如若我们走的陆路,我便不会遇见这妇人,我也不用去投胎做他的儿子……都是天意啊……”
    “你,你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我们就走陆路啊!”
    “李郎,万事都是你选的……我尘缘未了,此生得遇你也是我甘愿选的路……只是,来生再见吧。”
    说着,圆泽头一次主动开始宽衣解带。
    此生,只余这一日。
    **
    “圆泽口口声声道他不悔,实际还是悔了。因而,他投胎做人,在这下天竺做一个小小牧童,如何也不肯与李源相聚。这屋子便是当年李源入居之处了。这里,有诅咒的……哈哈……”
    宁绯说完,得意地大笑起来。
    “只有缘订三生的人,才能招唤出三生石。”宁绯身子往后一退,走到院中,拍了拍那口井道:“奥秘就在这井中,只要是前世的恋人,喝下这井水,便能招唤出三生石来了。”
    三生石放在阴司之时,是判判用法力镇住的。那盗石之人把三生石带到阳间后,三生石便受了当年圆泽李源旧气息的影响,化入虚无。
    “来来来,奚奴,我们一起喝了这井水,招出三生石来,由不得你不信!”
    郎奚回头看了一眼宁夜,轻轻在他耳边道:“我取了三生石就回来。”
    说着,竟不容宁夜应允,径直接过宁绯手里的井水喝了下去。
    而宁夜之所以一时没来得及拦住他,全是因为那时他注意全在清虚子身上。
    那清虚子原来早就躲在一旁观望,宁绯讲那三生石的故事时,清虚子便用秘音传入宁夜之耳,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宁夜,你不能让你弟弟去喝那井水。他不是真正的邺绯转世,喝了那井水,非但招不出三生石,反而会把自己陪进去。倒时,三生石反噬起来,连你那阴司都找不到他的魂。”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一耽搁,郎奚已经喝下了井水,宁绯正仰头要喝。
    宁夜见状,飞身而去,手上一股气劲已发,直中宁绯的手腕,那杯子一倾,井水从宁绯的脸侧洒了下去。
    “你做什么?哥,你害怕了是不是?你怕奚奴一旦知道你不是真正的邺绯,便不随你去了是不是?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哈哈……”
    宁夜气他不明事理,反手一巴掌,抽得他脸上一片酥红。
    “郎奚随不随我,哪里是这么儿戏的事情。前世的事,到了今世,又有什么不好放下的?圆泽的三生石,自也是放下之物。”
    “前世的事,放下?哥,你不会见到你的前世吗?如果没有前世,你又为什么看上这个呆瓜?如果不是前世,哥,你原先最爱的不是我吗?难道不是我吗!”
    宁绯忽地大吼起来。
    那一声声“不是我吗”刺入了每个人的心。
    “可是,到如今,为什么一切都变了?我要知道前世,我要知道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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