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窗雾阁春迟

第60章:不胜人生一场醉


第十五章
    “混帐东西!”
    “咣啷”--
    案台上的东西悉数被拂到了青砖地上,雍正一声怒吼贯穿我的双耳。他发怒了,真真正正的发怒了,我虽微低着头,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他冒着怒火的双眼灼在了我的身上,似乎要将我烧成灰烬。
    “这么些年来,朕是如何待你,你会不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着说:“得、不、到?朕若想得到你,比得到什么都容易!你居然说朕得不到你?”
    “那么这么些年来,皇上又做了什么?皇上想得到我,当然容易,但当您还只是贝勒、亲王的时候,为何不轻易的得到我呢?”我桀骜的抬头看向他:“在您心中,最重要的,是现在身份。不是我不让您得到,是您不能得到我。”
    “说得好!”他冷笑:“早知道你一张嘴利害!你刚才不是说不知道有没有那碗药吗?朕如今告诉你……”
    “皇上!”我飞快的打断了他:“皇城内外谣言不休,皇上难道还要任其肆意漫延下去吗?”
    “你以为朕会在意那些流言?”他阴鸷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我,面色铁青。
    “若真是不在意,何以晓尘如今在宁寿宫?”我亦是冷笑,右手在袖子里攒紧了那道密诏。
    “看样子,你知道的比朕想像的还要多。”他冷嗤,神色却是阴睛不定。
    “臣妇不敢。”我垂下眸,不想再多过牵扯不清。“皇上若真是体怜小格格,就请皇上恩准小格格与亲身额娘同聚。”
    “朕当然不会令小格格与额娘分离……只不过,”他顿了顿,“皇家血统不容有丝毫差池,小格格自打出生就是你兆佳氏名下的孩子,那么想更改过来,只怕是难。”
    听了这话,我的胸口不由的血气翻腾,他就是不肯放过我?
    “既是如此,请皇上收回成命。”我抬眼瞪向他:“无论在京朝堂上的臣子还是官家府第,哪家不知道咱大清国怡亲王与他的福晋情深不愉?皇上大可以去打听打听,怡亲王在府中是不是对嫡福晋所出的女子格外的偏爱有加?菡萏小格格是最得怡亲王夫妇二人疼爱,皇上若真是不顾臣弟爱女情切非要拆散的话,日后且不说史官如何记载,只怕世人口中的雍正爷没了脸面那就不太好了。”
    “你……”他被我一番唇枪舌剑给激得无话可说,脸色只是由青转黑,额间青筋突突直跳。
    “……四哥!”我顿了顿,将语气尽量的软化了下来:“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每个人都有他不得不面对的选择。当年的苏勒爱过胤禛,但是……”
    在听得我喊他一声四哥的时候,他的身形就为之一震,后面的话更是令他变了脸色,但我也只能孤注一掷:“我不能去比较当年究竟爱谁更多?毕竟年少轻狂……但当初若不是因为苏勒爱胤禛,苏勒便不会在指婚的旨意下来后大病一场以致于失去了记忆。”
    “……到现在你还不愿说实话?你当年失去了记忆……”雍正摆明了根本不信,或许以前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相信过。
    “失忆是真的……”我幽幽道:“可是失忆后,我还是再度爱上了胤祥……您可知当年胤祥是如何的挣扎?他不想负了四哥您,更不愿我有朝一日恢复记忆后有可能的后悔,最初那些日子,十三爷府的嫡福晋,不过只是摆设……”
    “如今你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博朕的……”他依然冷着脸,驳斥着我的话。
    “没有。”我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的话:“四哥,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三人之间种种纠葛欲理还乱,谁也说不清其中的对与错。可是,任谁想抓紧自己的命运,终究逃不开天的安排。我兆佳氏苏勒注定是康熙朝的皇十三福晋、雍正朝的怡亲王妃,正如同四哥您注定是继千古大帝康熙爷之后的一代明君,这是谁也无法更改的命运,正因为如此,先帝才恕了我的欺天之罪,更正是因为如此,先帝才会备下那样一碗汤!”
    雍正一脸震惊的瞪着我,嘴角紧抿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果您还不信,大可以去宁寿宫问问晓尘姑娘,当初决定我们命运的一部札记,想必她有可能是看过。”闭了闭眼,我咬牙说出了更大的秘密。
    “札记?”雍正一脸疑问,眸中却迸出了杀意。
    杀意?是啊,登上九五之尊的他居然还有不知道的秘密,而这秘密先帝知、我知甚至晓尘都知,想必晓尘是没有透露这些给他知道,是以他内心的多疑激发了这股杀意。
    “那是一部禁忌,如有必要,应该让所有得知的人都长埋于地下永久的保住这个秘密。”我无所畏惧的看着他:“这当然包括臣妇和晓尘姑娘。不过,这部札记出自臣妇额娘之手,且如今已经更替帝君,如今看来还算不算一部禁忌,权看皇上的意思了。”
    “还有什么是朕所不知道的?”他铁青着脸,神色莫测。
    我攒了攒手心里的密诏,思忖着要不要把它给拿出来?不拿,我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微忽其微;拿出来的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同样是不可能抽得出身。先帝爷,您可真是给了我一道难题啊……这是您给我的报复吗?抑或是说,您这是对额娘的报复?
    “看样子是有……”他居然笑了,是怒极反笑吧,我甚至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眸。
    “札记是否还在臣妇不得知,但札记上所记录的事件已一一应验。先帝顺应天命的原因,也是因为先帝诸子之中,能守住这大清帝国的人唯您而已。国家政事,臣妇无权干涉,臣妇只知,先帝之所以顺应天命,也是怕逆天而行会变了大清国的国运。”我谨慎的对应,“臣妇……命中注定只能是怡亲王妃。”
    “顺应天命?”他冷冷的噙着这四个字:“你的意思是,若朕非要逆天而为,则这大清国的命数也会产生变数?”
    我微颔首,不敢过于张扬。
    “可谁来证明,你真正的身份该是何人?”他冷笑:“若天命书上注明‘兆佳氏苏勒’必为怡亲王妃的话,只要有这么一个人,一个名叫兆佳氏苏勒人,背着这身份去当怡亲王妃的话,那么此人是谁又有何关系?”
    他说得淡如轻风,我却听得惊心肉跳。他居然能想到用其它人代替我去当这个怡亲王妃?他居然连我的身份都想敕夺?我深深的吸着气,努力平复着身体的颤栗,空着一只手紧紧的握紧,指甲都要嵌到肉里面去了。他在逼我,他非要逼我……
    “我……苏勒,无意于伤害任何一个爱我的或是爱过我的人……谁都好,我不愿意那样去做……”我逼着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往肚子里咽,尽量用无惧的目光正视着眼前的帝王:“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去到头,我不过是变了命数提前与胤祥天上人间别离,但是皇上,你能将我们生离或是死别,却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我们上、穷、碧、落、下、黄、泉!”
    最后的誓言,我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我指天立誓,无论前世今生还是生生世世,我上天下地只寻此一人。爱新觉罗·胤祥,他只是我的良人。
    到最后,我看不清帝王眼中的复杂情绪,也不看懂。我只当这是诀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不愿用先帝的一纸密诏去逼他,他却逼得我不得不选择与胤祥生离死别。罢了,我本就无惧死,怕的只是与胤祥生生被割离。我甚至能预料得到,我若是去了,胤祥便不会再死心塌地的跟随着他,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七个字,便是他在阴间寻得我后要对我说的。
    我只是想知道,当我甚至胤祥冲破了命数之后,他这个帝位,是否还能坐得牢靠?
    雍正三年九月二十。江南。
    “格格。”乌布里忧心的看着我,手中的磨石也停了下来。
    我怔忡的看着手中的信笺,内心一阵踌躇。允禟就这么走了,来年便是曾经的廉亲王命石陨落,历史依旧朝着它继定的轮印在走,只是我……
    信笺上说,九月初七的时候,晓尘产下一子,取名绶恩……绶恩啊……我的绶恩……
    紧紧的闭上眸,我的心一阵阵的缩紧。我那无缘的孩子,虽然有了正名儿,我却依然怀念这个乳名。胤祥是知道我的心吧,所以给了这孩子这个名儿……
    只有我的命运被雍正生生的给改写了。他真是那样的人,硬是要与人斗的人,他不敢也不会为我而拿他好不容易到手的江山作赌,所以他放过了我,不再想着要把我收编入后宫。但是他仍是拆散了我与胤祥,他令我远离京城,终生不得归去;他甚至让人顶了我的名、我的身份,入主了我的位置,顶着我怡亲王妃的身份、兆佳氏苏勒的身份,堂而皇之的让晓尘变成了我。
    我相信他有的是手段让史官去写正这段丑恶的真相,历史的记载中,兆佳氏依旧是怡亲王的正妃。甚至,怡亲王的第八子,依然是出自于嫡福晋兆佳氏,兆佳氏的专宠依旧未变。
    胤祥如何能不从?这是他换取我活着的筹码。雍正,硬是要我们承受生离的痛苦,他居然用皇权令胤祥继续荣宠他的嫡福晋。
    可是,我终究是舍不得烧了这信笺,我与他的通信极为难得,若不是重大的事情,他是不会甘于冒险与我通信。他终究是该信了我所说的一切吧?雍正想知道的,我终究没有告诉他,甚至晓尘也因为不肯说出来而被雍正以残忍的方式将她放在了胤祥的身边;而那部札记,想来先帝早就毁了,雍正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些秘密。
    或许到来年,或许等到雍正因为当年之事所加诸的报复一一做到的时候,胤祥便会真正放下一切,答应我的要求。或许吧,为了这个或许,我顾及不了任何人。
    将信笺收入匣中,却由最底层里抽出那张密诏。如今这密诏已经没有任何的用处,我与胤祥已经分别了这两年,最坏便是今生永不得相见,至死都不相见。有时候,心碎了,便不在乎生死。若是心累了,活着,不见,也无不可。
    我看向乌布里,她居然明了我的意思。我的手案边已经点了一烛台,不理会心头仍有着丝丝的扯痛,一扬手,我将这道关乎我命运的密诏彻底的毁灭。
    先帝爷,不要怪我不拿出这道密诏。您若真是想保我、保胤祥,又为何要在密诏中加入足以令我们毁灭的请求?您是在请求我吗?非要我保了老八、老九和老十,您才肯放过您的胤祥?
    您是千古一帝,您洞察世人之心,却料不到您的继承人有着这般死拧的心性,也料不到我这个儿媳妇宁死也不愿拉胤祥下水,这算不算是您人生中的一大败笔?
    身为皇家妇,是幸之或不幸,真真只是个人心中的体会。可是皇上,无论是先帝还是现今的皇上,我,兆佳氏苏勒,不再陪你们玩儿了。既然我的命运能被他人改写,那么主动权,我就要不客气的抢回到自己的手中了。
    雍正八年五月初五。
    我执满手的琼花于墓前撒下,乌勒丹终究是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入宫不过数年,却因忧心落下心绞痛的绝症,终是于去年的今天香消玉殒。雍正残酷,不给她正名,不给她入椁,入宫数年,只是安在养心殿做了个女官。
    他终究是残忍的,虽然接了乌勒丹入宫,却令她与菡萏终不得相见。菡萏虽是以养女身份入宫且唯一在出嫁前被册封的公主,但胤祥说,九岁以后的她,却并不快乐。
    胤祥伴在我身旁,神情淡然。我以为他终是会有所不舍,却不料就连我们亲生的孩子,他也不曾流露出一丝不舍。乌勒丹得以入椁,也是他在走之前力争而来的。他不想我有所遗憾,所以才争了这一回。
    大清的怡亲王已经薨逝,这不过是一个局,从我离京开始就设好的局。廉亲王的死,是推动这场局的最终力量,而背后的推手,正是雍正。
    身在这局中的人,不仅有我,还有胤祥、晓尘。我想晓尘大概是对雍正真正的死了心,他可以将自己的女人推入兄弟的府中,只为报复,我想任何一个女人,也不会再死心塌地的追随其后。尤其因为他,晓尘已经负了先帝。
    “走吧。”最终看得透彻的,居然是胤祥。“留在那里的,不过是如梦似醒的过往。尘归尘,土归土……”
    “我们所能改变的,也只是这些吧?”我闭目叹息,最终只是成全了我们俩。
    孩子们都大了,这才是胤祥放心离去的原因吧?
    蓦然回首,岁月已然蹉跎,胤祥两鬓已有丝丝白霜,他亦是四十五岁的人了……我叹息的抚上他的鬓角,不禁笑叹自己。我不过比他小了两岁,鬓角也该有冰霜了吧?
    “你看上去依然美丽。”胤祥俯首轻吻上我的额角,手指轻轻的沿着我的脸廓游走:“你有多久没有对镜相顾了?”
    我抑首,迎上他的唇,细细的呢喃:“只待为君添红妆……不觉岁月已老……却只顾望良人厮暮间……”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为谁憔悴损芳姿,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
    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管休吹。浓香吹尽有谁知,暖风迟日也,别到杏花肥。------全文完------结局得有点快,其实还有细节没有写完。但是真的很忙,忙得几乎连电脑都摸不上。今天是年初七,想到还有一篇未完结的文,心里纠结了好久,与其空在这里,不如补上一个结局。其实本文不想写政治,只关风月。无奈万事不由人,而本人文笔也确实强差人意。所以此文写得不甚满意,但总归是一场梦吧,看多了康熙年间的文,心中总有一个梦,如果是自己活在那个年代,会选择什么样的命运?就这么完了,甚至不再写番外。新年快乐了,大大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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