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大战(第一部)

第12章


而他呢,则是一副病态相,下巴凹下去,头发蓬乱,近乎亚麻色的鬈发低垂在前额,一双淡蓝色的大眼睛茫然凝视。他的目光无神地从我身上移开,劈头劈脑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我呆呆地望着他,无言以对。
  他伸出一只瘦瘦的白手,差不多开始怨天尤人起来。
  “为什么要允许这一切发生?我们究竟造了什么冤孽?今天晨祷结束后,我到公路上散步,清爽一下头脑,下午还要做祷告。突然就发生了大火、地震、死亡!仿佛我们是所多玛所多玛:据《圣经·旧约》中的《创世记》,因居民罪恶深重而被上帝焚毁的古城。和蛾摩拉蛾摩拉:据《圣经·旧约》中的《创世记》,因居民罪恶深重而被上帝焚毁的古城。似的!我们的全部劳动成果付之一炬,全部劳动成果——这些火星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们是什么?”我清了清嗓子问道。
  他用手抓住膝盖,又回头望着我,也许有片刻默默地凝视着。
  “我正在路上散步,清醒一下神智,”他说,“突然之间——大火、地震、死亡!”
  随即他陷入了沉默,下巴几乎耷拉在膝盖上。
  不一会儿,他开始挥起手来。
  “所有的劳动成果——所有的主日学校——我们究竟造了什么孽——韦不里奇究竟造了什么孽?一切都没了,一切都毁于一旦。教堂!一年前我们才新建的。不在了!荡然无存了!这是为什么?”
  稍停片刻,他又唠叨起来,简直像个疯子。
  “教堂燃烧的烟火冒呀冒,永不熄灭!”他吼叫道。
  他的目光迸射出火焰,一根瘦指头指着韦不里奇方向。
  这时候我才开始了解他。原来他亲身经历了那场惨剧——显然他是从韦不里奇死里逃生——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
  “咱们离森伯里远吗?”我不动声色地问道。
  “就在今天早晨我还在主持早祷——”
  “情况变了嘛,”我轻声说,“你要保持理智。还有希望。”
  “希望?”
  “对。大有希望——尽管遭到了这场浩劫!”
  我开始解释我们的处境。刚开始时他还洗耳倾听,但我讲着讲着,他那兴致勃勃的目光却消失了,又回到先前的茫然状态,视线从我身上游离开了。
  “这一定是末日的开始,”他打断我的话,“末日!上帝惩罚人类伟大而又可怕的日子!是人类祈求大山巨岩把他们压住,把他们藏起来以免见到坐在御座上的主之面的日子!”
  我开始明白了他的心态,便打住了我的长篇大论,挣扎着站起来,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
  “拿出男子汉的气概来!”我开导说,“你已经吓糊涂了!如果宗教不堪灾难一击,那有什么用处?想一想吧,以前人类遭受过多少次地震、水灾、火山爆发以及战争!你以为上帝会保护韦不里奇安然无恙吗?他又不是保险商。”
  好一会,他沉默无语,茫然失措。
  “但咱们怎么可能逃出去呢?”他突然问道,“他们是刀枪不入的,他们是铁石心肠的!”
  “既不是刀枪不入,或许也不是铁石心肠,”我回答道,“再说,他们越是强大,我们越要保持理智,越要小心谨慎。还不到三小时之前,他们就被消灭了一个。”
  “消灭了!”他满脸困惑地说,“上帝派出来的天兵天将怎么可能被消灭呢?”
  “我是亲眼目睹的,”我接着说,“咱们不巧遇上最惨烈的战斗。”
  “天上那道闪光是什么?”他猝然问道。
  我说是日光反射信号机发出的信号——天空中表示人类相互援助与努力的信号。
  “尽管一切静悄悄的,”我说,“但咱们处在战争的中心。天空中那道闪光述说着风暴正在积聚力量。在我看来,那边是火星人;伦敦方向,里士满和金斯敦周围群山环抱,树林掩映,那儿正在修筑工事,架上大炮。很快火星人又要从这条路出击了。”
我话音未落,他突然跳起来,用手势止住我。
  “你听!”他说。
  河对面山丘那边传来阵阵轰隆隆的炮声和阵阵鬼哭狼嚎,随即一切又归于沉寂。一只金龟子从树篱、从我们头上方嗡嗡地飞过。西方天空,笼罩韦不里奇和谢泼顿的烟雾之上高高 
地挂着一轮弯月,月光惨淡。晚霞炎热、宁静而又辉煌。
  “咱们最好沿着这条路,”我说,“往北走。”
第十四章 伦敦大恐慌
  火星人降落在沃金时,我的兄弟正在伦敦。他是医科大学的学生,正在准备临近的考试,直到星期六上午才听说火星人到来的消息。星期六的晨报满是长篇累牍的专稿,什么火星呀,行星上的生命呀,如此等等。只登了一封措辞暧昧的简短电报,由于它简短,因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据电报称,由于人群接近,火星人感到惊恐,便用一种快速射击枪打死了许多人。电报 
的结论是:“火星人似乎很强大,但他们落进巨坑后一直没有出来过,事实上他们无法出来。很可能是由于地球重力的缘故,”该报评论员又根据电报内容加以发挥,语气十分乐观。
  那天,我兄弟去上填鸭式生物课,不用说班上沸腾了,但街上却没有任何异常兴奋的迹象。下午的报纸只是拼凑了一些零乱的消息,冠以大字标题,以此渲染。除了“炒”公地周围军事行动以及沃金与韦不里奇之间松树林燃烧“陈饭”外,报纸没有新内容,要到晚上八点钟才出现新闻。晚上,《圣杰姆斯报》新增专版,宣布电话通讯中断这一实打实的事实。这被认为是因为燃烧的松树倒在电话线上所致。那天夜晚,即我驱车到达皮头又返回那个夜晚,关于战斗的消息,仅有上述一则。
  我兄弟从报上得知,圆筒离我家足足有两英里,所以他对我们并不担忧。不过,他打算那天夜里赶到我家,据他后来讲,是想赶在那些“东西”被消灭之前,亲眼目睹一番。于是,下午四点他拍了一封如石沉大海的电报给我,晚上在一家音乐厅度过。
  星期六夜里,伦敦也出现了一场雷暴。我兄弟搭公共马车赶到滑铁卢,他站在月台上等了一会儿,深夜列车通常从那里发车。随后得知,出了事故,火车无法当夜到达沃金。至于事故性质,他弄不明白,就连铁路局当时也不大清楚。火车站风平浪静,铁路官员们只知道拜弗里特与沃金之间铁路线已瘫痪,并没有意识到还发生了更可怕的事,因此他们还在发出剧团专列,取道弗吉尼亚·沃特或吉尔福德,而平时那些专列是要经过沃金的。他们忙着调整线路,以改变南安普敦南安普敦:英国英格兰南部港市。——朴次茅斯朴次茅斯:英国英格兰南部港市,海军基地。星期日一日旅游线。由于我兄弟长得略像车务主任,一名晚报记者便张冠李戴,拦住他采访。除了铁路官员外,将铁路中断同火星人联系起来的人寥若晨星。
  我从另一篇关于这些事件的报道中读到,星期天早晨“来自沃金的消息震惊整个伦敦”。事实上,那不过是危言耸听而已。在星期一早晨大恐慌到来之前,许许多多的伦敦人并没有听说关于火星人的消息;一些人倒是听说了,但迟迟没有领会星期日报上那封措辞仓促的电报的含义。要命的是,伦敦人大都不看星期日的报纸。
  伦敦人的个人安全感根深蒂固,对报纸上耸人听闻的消息司空见惯,因而能够从容不迫地阅读下述消息:“昨晚七点左右,火星人爬出圆筒,身穿金属铠甲,彻底摧毁了沃金火车站及其周围的房屋建筑,并且,消灭了卡迪根纵队整整一个营。详细情况不清楚。马克泌重机枪对火星人的铠甲无可奈何;野战炮被他们打哑了。一队轻骑兵马不停蹄地开入彻特塞。火星人似乎在向彻特塞和温莎地区缓慢挺进。萨里郡萨里郡:英国英格兰郡名。西部一片恐慌,正在紧张地修筑工事,以遏止火星人朝伦敦方向进逼。”《星期日太阳报》如是说。《仲裁者》刊登了一篇机智、神速的“便览式”文章,将该事件比做兽笼突然打开,野兽跑进了村庄里。
  在伦敦,谁也不清楚浑身铠甲的火星人究竟有多厉害,人们依然固守成见,认为那些怪物一定是笨手笨脚的。“爬行”、“吃力地爬行”,这些措词几乎成为所有早期报道的陈词滥调。没有一封电报是由火星人挺进的目击者发出的。一有消息,星期日报就专版报道,有些专版甚至空洞无物也在出版。然而,几乎没有任何新消息告诉公众,要到下午晚些时候政府当局才举行新闻发布会,宣布他们所掌握的信息。只是说沃尔顿和韦不里奇一带整个地区,人们正沿着公路向伦敦涌来,如此而已。
  上午,我兄弟上育婴堂的教堂去,对头天夜里发生的一切仍然蒙在鼓里。在教堂他听到有人提及火星人的入侵,还有人特地祈祷和平。他走出教堂,买了一份《仲裁者》,对该消息深感震惊,便又到滑铁卢火车站去看一看通讯是否恢复。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到处是公共汽车、马车、自行车、人流。人们穿着星期日盛装,安闲踱步,似乎对卖报人叫喊的特大新闻泰然自若。人们感兴趣,但并不惊恐;即使惊恐,也是出于对当地居民安危的关心。到了车站我兄弟第一次听说温莎与彻特塞之间的通讯线路中断了。人们告诉他,早上收到从拜弗里特和彻特塞两车站发来的重要电报,但现在猝然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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