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大战(第一部)

第13章


我兄弟从他们口里得不到什么确切情况。他们能告诉的就只是“韦不里奇一带在打仗”。
铁路运输一片混乱。许多人在车站附近徘徊,一直等待接从西南铁路网络地区来的朋友。一位灰头发的绅士模样老头走到我兄弟跟前,咒骂西南铁路公司:
  “它想出丑吧。”
  一两列从里士满、普特纳和金斯顿开来的火车进站了,车上载满了出去划船游玩一天归 
来的人们,他们发现车站乱哄哄的,人心恐慌。一位男子身穿黑白相间的鲜艳衣服,招呼我兄弟,他带来了一股脑儿新奇消息。
  “很多人驾着双轮轻便马车呀,大马车呀,以及其他车辆呀,载着贵重物品、家什之类的,进入金斯顿,”他说,“他们是从莫莱西、韦不里奇和沃尔顿来的,说是在彻特塞听到了炮声,猛烈的炮火声,轻骑兵催促他们立刻撤离,说火星人就要来了。我们在汉普顿王宫火车站听见了炮声,还以为是雷声呢。究竟出了什么事?不是说火星人呆在巨坑里出不来了吗?”
  我兄弟无言以对。
  随后,我兄弟发现那隐约的惊恐感在地铁人群中蔓延,星期日郊游者纷纷从西南郊外空气清新的空旷地带——巴利斯、温布勒登、里士满公园和丘等地——比平时提前返回。然而,除了道听途说外,没有一个人带来了新消息。终点站里,每个人的脾气都显得火暴暴的,一触即发。
  5点左右,车站积聚的人群沸腾了,原来东南站与西南站之间的通讯线路开通了(现在几乎一直关闭着),满载大炮的货车和挤满士兵的客车开进了车站。大炮是从伍尔维奇和查塔姆运来保卫金斯顿的。人们彼此开玩笑:“你会被吃掉的!”“我们是专门驯兽的!”等等,不一而足。不一会儿,一队警察开进车站,开始清走站台上的人群,我兄弟再次离开车站,来到街上。
  教堂敲响了晚祷的钟声,一队救世军少女唱着歌走下滑铁卢路。桥上站了不少流浪汉,正在观看一块奇特的褐色浮渣随波逐流,时隐时现。夕阳西沉,钟楼与议会大厦巍然矗立,衬映着宁静得出奇的天空,那是一方金色的天空,一道道紫红色的长虹横贯其中。有人在议论一个漂浮的物体,其中一人自称是个保守主义者,他告诉我兄弟,他看见了西方天空那日光反射信号机发出的闪烁信号。
  我兄弟在惠灵顿街遇上几个莽汉,刚刚从舰队街舰队街:伦敦报馆一条街。冲出来,手上拿着湿报纸和醒目的告示牌。“特大灾难!”他们沿着惠灵顿街彼此吆喝,“韦不里奇打起来了!详细报道!凶恶的火星人!伦敦危在旦夕!”他花了三便士才买到一份报纸。
  这时候,也仅仅是这时候,我兄弟才多少意识到那些怪物的威力与恐怖。他了解到,他们并非一小撮笨拙的小怪物,他们是控制着硕大机械身躯的智慧生命;他们行动敏捷,威力无穷,就连火力最强的枪炮都不是对手。
  他们被描绘成“硕大无朋的蜘蛛状机器,将近100英尺高,行动疾如特快列车,能够发射一种强光束”。披上伪装的大炮,主要是野战炮,被架在霍塞尔公地周围的乡村,尤其是沃金地区与伦敦之间。人们看见五台火星人机器向泰晤士河移动,其中一台碰巧被摧毁。其他战事:炮弹没有击中目标,所有炮台被“热光”一锅端。报纸还提到部队伤亡惨重,但基调还是乐观的。
  火星人被击退了;他们并非不可战胜的。他们退回到在沃金周围圆圈里排成三角阵形的圆筒。携带日光发射信号机的通信兵从四面八方逼近火星人。与此同时,大炮从温莎、朴次茅斯、奥尔德肖特、伍尔维奇——甚至从北方——迅速运来;其中有从伍尔维奇运来的95吨重的缠丝炮。总共有116吨的大炮已经到位,或正在仓促到位,主要用于保卫伦敦。重武器积聚量之大,速度之快,这在英国是史无前例的。
  人们希望,一旦再有圆筒落下,就立即被正在火速赶制并部署的烈性炸药摧毁。据报道称,形势无疑是最离奇、最严峻的,但要劝说公众不必恐慌。毋庸置疑,火星人怪异可怕之极,然而毕竟只有20来个火星人对抗我们数百万人。
  从圆筒的大小看来,当局有理由推测,每只圆筒至多载5个火星人——总共15人。而且其中至少一个被消灭了——或许更多。要提醒公众危险正在逼近,要采取周密措施保护受到威胁的西南郊区人民。这篇准告示报道结尾时一再保证伦敦安全无恙,政府有能力对付危机。
该报道是大字印刷,墨迹尚未干呢,连一个字的评论都来不及添上。据我兄弟讲,报纸通常登载的内容都被无情地挖掉,让位于这篇报道,真是异乎寻常。
  整个惠灵顿街上处处可见人们在翻阅粉红色报纸,斯特兰德大街斯特兰德大街:伦敦中西部,与泰晤士河平行,以其旅馆和戏院著称。突然闹哄哄的,一大群报贩子沿街叫卖,人们从公共汽车上跳下来,争抢报纸。无论人们先前多么淡漠,这消息都使他们兴奋不已。我 
兄弟讲,斯特兰德大街上一家地图店的百叶窗被打开了,窗户里面可见一个身穿假日盛装、戴着橘黄色手套的男子手忙脚乱地将萨里地图系到玻璃窗上。
  我兄弟手里拿着报纸,沿着斯特兰德大街向特拉法尔加广场走去,他看见一些从西萨里来的逃难者。一个男子赶了一辆大车从威斯敏斯特威斯敏斯特:伦敦西部的贵族居住区,在泰晤士河北岸,区内有白金汉宫、议会大厦、首相官邸、政府各部和威斯敏斯特教堂。大桥方向而来,车上坐着他的妻子和两个男孩,载着一些家具,就像卖蔬菜水果用的家什;他后面紧跟着一辆运干草的马车,上面坐着五六位绅士模样的人,装了些箱子、包袱。个个都是蓬头垢面的,衣衫不整,与公共汽车上穿安息日盛装的乘客们形成鲜明对照。衣着时髦的人们从公共马车探出头来窥视他们。他们在广场停了下来,似乎不知道该走哪条路,最后还是向东沿着斯特兰德大街去了。他们后面不远跟着一个身穿工作服的男子,骑着一辆前轮小的老式三轮车,一张脸肮脏而惨白。
  我兄弟转身向维多利亚大街走去,沿途遇到许多类似的逃难者。他心存侥幸,指望或许能巧遇我。他注意到指挥交通的警察多于往常。一些逃难者在与公共汽车上的人交换消息。有个人自称亲眼目睹了火星人。“听我说,锅炉踩着高跷,像人一样大踏步走”。听了逃难者的奇特经历,许多人都感到格外激动,活跃起来。
  过了维多利亚大街,看见酒楼生意红火,逃难者源源不断地到来。街头巷尾,处处都是人群,或看报纸,或七嘴八舌地议论,或注视这些星期日的不速之客。夜色愈来愈浓,逃难者也愈聚愈多,据我兄弟讲,最后以至于路上水泄不通,犹如德比马赛日德比马赛日:英国萨里郡埃普索姆唐斯一年一度的赛马日。的埃普索姆赛马场埃普索姆赛马场:在伦敦西南,以每年举行赛马而著名。。我兄弟向好几位逃难者打听情况,但大都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
  被问者对沃金情况一问三不知,只有其中一人肯定地告诉他,沃金在头天夜里遭到彻底毁灭。
 “我是从拜弗里特来的,”那人说,“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一早就赶到我们那里,挨家挨户地警告我们赶快离开。接着士兵又来了。我们走出去一看,哟,南边烟雾迷漫——除了烟雾外,什么都看不到,南边没有一个人过来。随即我们听见从彻特塞传来的炮声,从韦不里奇过来了很多老百姓。于是,我就锁上家门,出来了。”
  当时,街上人们怨声载道,责备政府无能,没有消灭侵略者,才造成这一切麻烦。
  约8点光景,炮声大作,伦敦南边整个地区都能清晰听见。我兄弟滞留在大街上,由于交通喧哗,听不见炮声,他便穿过僻静的小街小巷朝河边走去,这时炮声就清晰入耳了。
  他从威斯敏斯特徒步走回位于摄政王公园附近的公寓时,已经凌晨两点左右了。此时他开始担忧起我来,对风雨欲满楼的危险忧心忡忡。就和我在星期六那天一样,他浮想联翩,一股脑儿的战争形势。他想到那些默默待命开火的大炮,想到一夜之间就离乡背井的农民;他竭力想像100英尺高的“踩高跷锅炉”究竟有多厉害。
  有一两车难民沿着牛津大街经过,好几车难民从玛丽勒本路驶过。然而,消息传播得太慢,摄政王大街和波特兰广场同平时星期日夜晚一样,依然熙熙攘攘,人们漫步街头,尽管有人群在议论;摄政王公园边缘,一如既往;许多情侣静静地徜徉在东一盏西一盏的煤气灯下。夜色融融,宁静,略带沉闷;炮声隆隆,断断续续,午夜后南方天空似乎出现片状闪电。
  我兄弟反复咀嚼那份报纸,担心我遭难了。他坐立不安,晚饭后又出门四处游荡。回家后,想复习应考,却心猿意马。半夜过一点上床睡觉,老做噩梦,星期一凌晨就被敲门声、街上的跑步声、远方的锣鼓声以及铃当声惊醒。只见天花板上红影跳跃。他躺在床上,一时惊呆了,不知是天亮了,还是世界发疯了。随即,他翻身跳下床,冲到窗前。
他的房间在阁楼。他头伸出窗外时,窗扇格格响,在左邻右舍引起十多个回响,也引得无数睡眼惺忪、蓬乱的头出现在窗口,大声询问出了什么事。“他们来了!”一名警察一面猛敲门,一面大喊,“火星人来了!”接着又匆忙去敲另一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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