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守候

第68章


他走了过来,晓飞一眼认出他是阮老师,向他打招呼。阮老师瞧瞧晓飞,说:“瞅着你眼熟,你是谁呀?”晓飞说:“我是晓飞。”阮老师大惊道:“唉,晓飞,真的是你!多年不见了,你变得又高又大,跟以前不一样了,哈——”他利落地打开大门,要晓飞进来,问他来干什么?晓飞说:“家里的牛缺了吃的,去池塘边割些草,没想到校门关了。”阮老师说:“孩子们到处跑,外面机动车又多,只有吃饭时间才开门。”晓飞说:“七年多没有见到阮老师了,真的不敢想象。”他问老师近况如何?阮老师一边关门一边说:“我们一家人早就搬到学校来住了,一直很好——你先去割草,过会儿来我的办公室聊聊。”
从小学四年级到六年级,阮老师一直是晓飞的班主任。他钦点晓飞当班长、学习委员和课代表。晓飞的母亲姓阮,与阮老师是一个家族。亲戚关系,师徒之情,阮老师一直视勤奋刻苦的晓飞为自己的孩子。
晓飞放下一筐子草,进了阮老师办公室,老师给他倒了一杯水说:“我问过你舅舅,他说你考上了师范大学,还是国家出钱的,真为你高兴。”晓飞说:“以前一直忙于学习,没时间看望你,让你挂怀,着实不安。”
阮老师说:“我是当老师的,能体会到学生忙的滋味;很为你感到自豪哦,你是那些学生堆里唯一一个凭自己真本事考上正经学校的,咱这儿几个村子,谁没听说过你的名字呀?大家夸你有出息,你爸你娘甭提多高兴了,因为你是我的学生,大家顺便把我也给夸了,哈——”
晓飞笑道:“爸妈倒没有跟我提及这些。”他问阮老师,现在学校干什么?阮老师说:“自从素质教育大张旗鼓地推行以来,我这老脑筋赶不上趟,上头提倡教学方法,让孩子做学习的主人,我只能退居到后面,抓抓日常教学管理喽。”
晓飞说:“老师辛苦这么多年,应该轻松轻松了。”阮老师说:“现在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孩子,学生明显比以前少了,班级没有以前那么大,家长们也重视起教育来,上边的制度卡得严,随便打学生开除学生,学校就得吃官司。”
晓飞点头道:“这是好事。”
阮老师叹:“不过,咱们村子里的学校,设备差,学生英语学不好;虽然这些年来一直涨工资,还是吸引不来好学校的毕业生,只有一些专科学校的人来教,可也教不了多长时间,有的考上了研究生,有的找到更好的工作。总的来说,没有好的老师,跟城市的学校还差好大一截。”他问晓飞:“听说你们毕业要分配回来,知道分配到哪里吗?”
晓飞玩笑道:“就是我们这儿啊。”
阮老师笑了,说:“咋可能的?我们可接不下——不!你若来的话,我把副校长的位子让给你。”晓飞嘿嘿笑道:“那我就不敢来了。”
阮老师说:“哼,你这孩子。”晓飞正经道:“其实以后去哪里,现在还说不清,我也不在乎地方好坏,挑肥拣瘦,我觉得越是穷苦的地方,受到的锻炼机会就越多,可以施展的空间就越大,也可以造就英雄。”
阮老师说:“说得对,目前你只要在大学好好地过就行了,倘若毕业后别不到更穷地方,你再回来也不迟。”
晓飞哈哈笑。他指着窗外草坪中的大杨树道:“阮老师,你还记得不?这是我毕业那年的春天,你要我带着班里几个同学栽的,几年功夫,它变得这么高大了。”阮老师摇摇头,说:“我只记得一个雨后,你在操场趟水玩,丢了只鞋子,急得抹眼泪,怕回家挨你娘骂,当时我发动全班的人给你找鞋子,最终从泥巴里捞了出来。哈——”
晓飞和阮老师回味着他童年求学时的点滴记忆,晶莹的雨点拍打在窗外的瓦片上,发出啪啪声,与屋子里的笑声融汇在一起……
尾声 为汝守候
收枣子、玉米,种小麦,浇水施肥……晓飞在地里滚爬了一段农村最忙碌时期,眼看还有三天,“十一”长假就结束了,母亲不住地对儿子说:“家里的活永远干不完,尽快回学校,别耽误了上课。”十月五日早上,晓飞恋恋不舍地离开家,临行前朱父叮咛:“过年时回来。”望着他额角给岁月冲蚀的道道皱纹,晓飞强笑道:“过年前回来。”
路过村口的郊野,他远远地看见光棍三伯起了大早,趁玉米秸秆潮乎,打了捆,往地头攒,准备种小麦。一缕缕晨曦的光芒映照着他佝偻的腰,他负重般缓缓前行,如同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晓飞扭过头来,不忍多看,迈大步向三里外的小站台走去。
等车时候,晓飞打了王老师的手机,那边传来软绵绵的问话,晓飞猜她是西子的母亲,说:“伯母,我是朱晓飞,想去拜访王老师,她在家吗?”伯母惊喜道:“她在——在屋里喂孩子呢;晓飞,刚刚回来吗?”晓飞说:“不是,正想回学校,原本赶着回来奔丧的,又在家忙完秋收,趁回校时看看王老师一家人。”伯母说:“好,好,我们在家等你来。”
中午过后,晓飞出了德州汽车站,路过新湖拱桥时,碧波万顷,秋风拂面,吹乱了他的头发,水面闪耀层层波光,柔和而明亮。往事历历在目,晓飞内心百感交集,就要见到西子他们一家人了,心中产生莫名的激动,仿佛他又回到了高中那段激情燃烧着的、像苍蓝色火苗一样单纯而焦灼的岁月,那里有西子给他温柔甜蜜的呵护与坚定不移的鼓励,朦胧中,他好像看到了王老师擒满泪珠的双眼,纯净忧伤的面庞……
那所熟悉的以至于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庭院映入眼帘,秋日的阳光铺满院子,一派温馨与祥和,玉兰树亭亭玉立,跟叶子表面跳跃的阳光碎片交相辉映,透露出成熟的金黄与生命的殷实,空气中似乎还弥留着玉兰花淡淡的幽香;红橡树又长大了。枝干粗壮,叶色如血,树冠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炬。晓飞走到楼门前,意外地发现它是锁着的,很纳闷:伯母不是说好一家人等他,怎么没了人?他大喊“王老师”,“伯母”,无人响应,显然他们亦不在附近。晓飞打王老师的电话,关机了,他把东西放在台阶上,坐下来慢慢等候。
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下午四点,还有四十分钟,火车就要出发了,晓飞等不及,在台阶上踱了两圈,俯身,提行李出了大门。他回望这所素雅的院子,王老师说过“我们还会见面的”,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会相见?对于王老师的牵恋使他的脑海中冷不丁掠过一阵恐慌,莫非西子家出了事?晓飞越想越觉得这有很大的可能性,自己不能悄悄地走开。他再次回到楼门口,继续坐下来等。
太阳快落山了,花树的影子拖得长长的,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大门口传来脚步声,晓飞看到了伯母、王老师和她怀中沉睡在红色襁褓中的孩子,欣喜地站了起来。伯母边走边埋怨:“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宁,晓飞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看我们,你竟忍心躲开他,飞儿是孩子的爸爸,临行前看看你们母子,又咋啦?只是搞不懂,你这是何苦,唉——”西子只顾对母亲说:“妈,你别说了,我——”伯母抬头看见晓飞,惊喊:“晓飞!”
晓飞听到她们的谈话,顷刻间仿佛明白了一切,两眼热泪喷薄而出,他木木地站住,凝视西子,她穿了长长的雪白外套,素雅而风韵,夕阳的余辉撒在她的身上,明媚而温柔,晶莹而纯净的面庞,隔了泪水变得朦胧了,仿佛一直沉睡在梦境里。晓飞感觉到了西子那双从未离开过的充满期待与爱怨的眼神,以及她脸上浮现的惊慌与欣喜之色,她悲泣道:“晓飞,你还没有走?”她的话如春风化雨,浇灌和滋润了晓飞的心田。晓飞迎上前:“告诉我,你一直都没有结婚,你是为我生下来了孩子,以前你一直在骗我?”西子的泪珠在眼圈打转。伯母糊涂地问:“到底怎么回事?西子,飞儿咋啥都不知道?”
西子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到母亲手中,迅速拉住晓飞,开门进了她的房间,她的眼泪肆无忌惮地流出,笑道:“晓飞,能见到你真好,我真的想天天看到你,却又希望你心无旁贷地过完大学,别怪我瞒住了你。”
晓飞要西子坐下,擦着他的眼泪说:“见不到你,我是不会走的。”西子道:“晓飞,你早已进入我的生命,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有了孩子和你的信,时时刻刻,我都感觉到你在我的身旁。”
晓飞感动地抱住西子说:“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想你,念你,梦中挥之不去的是你的影子,有时候甚至恨你,恨你跟别人结了婚;西子,你好傻,为什么要为我承担这一切?我不忍心你这样受苦,我的心好痛好痛。”晓飞一边哭,一边吻着西子眼角滚落的泪水。
西子哭诉道:“晓飞,你救了我的命,是你给了我生活的勇气和希望,我刚来学校教书时,一天晚上被教导主任那个畜生凌辱,以后半年,我郁郁寡欢,伤心悲痛到了极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校园的一方净土中还充斥着肮脏污浊的空气?我无法承受那浑浊污秽的空气,想闷毙自己,可那天我读了你的文章,你告诉了我空气还有别的颜色,还有香甜的味道。于是,我打消了结束生命的念头,渐渐地被你的坚强和弘毅感染,你给了我青春真纯爱恋的感觉,让老师确信,一辈子也不会再有。我早已深深地喜欢上你,在一旁默默地注视你,关心你;那个晚上——后来,我发现怀孕了,我打算独自生下这个孩子,即使飞儿不与我在一起,有曾经我们的相恋,有我们的孩子,我会无怨无悔地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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