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流风

第9章


这人今天疯了,净说疯话!
  “我无理取闹?我多话?”从小被捧得高高在上,朱煦景几时被人用这种语气说过?当下怒火中烧,“风凌楚,看清楚你自己什么身份!再怎么样你也不过是一介臣女,就算今天成了亲,身为妻子的你也没有资格对本王说这样的话!”
  如果换作别人,恐怕早就被他怒目相视之威吓得不敢多说一句,只可惜今天面对这一切的是从来无法无天的风凌楚,他越是发怒,她也越生气:“哼,搬出王爷的身份压人了?朱煦景,除了这个昭王的爵位,你还剩下什么?”
  “你……”他的脸忽然铁青,又渐渐变作惨白。
  除了这个昭王的爵位,你还剩下什么?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么无礼的话,却也从来没有人能说出这么一句让他感到被狠狠敲碎骄傲的话。昭王这个爵位对别人来说,也许已经包括了太多,但是对她来说,却毫无意义——他突然明白,自己在她心中,原来也仅仅如此而已……
  他没有开口反斥,唇线却抿得死紧,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久久不语。
  她也不说话,余怒未退,依然怒目相视。
  一时之间两人身处的小空间安静无比,只听得对面的茶坊轻轻地飘来歌女的曼声唱吟:“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歌声传入耳中,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他深深呼吸,慢慢感觉到心绪随着歌词起伏,刹时有一股陌生的无力感攫住了他,胸口缓缓地酸酸涩涩起来: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多情……却被无情恼……
  见鬼了!他到底是为什么来着?狠狠地一拳击向一旁的方桌,顿时木屑飞洒。
  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停止了喧闹,那边正在酬诗的仕子们个个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当场愣住。就连对面茶坊的歌声也在这一刻停了。
  风凌楚也怔住了,看到他狂怒的样子,她生平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你……”
  他却在这时露出苦笑,充满自嘲:“我知道我在你心中从来都不算什么,我……不过是你达到目的的一个选择罢了。”他抬头看她,目光在这一切是从来没有过的迷茫与……忧伤。
  她陡然震惊!这……不,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他在她心中是……是……
  慌乱地移开视线,转向对面的茶坊,想要平定一下情绪,却在无意摄入眼底的一抹身影时呆住。
  那……那是……
  她脸上乍然变色,啪地一收折扇,当即丢下一句话:“我有事先走了,有话明天再跟你说。”再也顾不得别的,矫龙般地跃起,白衣消失在街市中。
  酒楼里,是一堆呆住的仕子,还有……一个一脸忧伤的男子。
  她……在她心中,他终究还是一点也不重要……
  第五章
  仁举十七年四月初八,大吉,昭王朱煦景大婚,迎娶当朝首辅风允之女。
  迎亲的队伍走在北京城的大道上,啰鼓喧天,热闹非凡;喜气洋洋的正红色妆饰着迤俪而行的长队,临近夏日的柔风扬起火一样热烈的欣喜。整个京城为之沸腾。
  风凌楚一身嫁衣,红盖遮面,稳稳地坐在轿中,然而,心却随着轿子的一沉一降而起起落落、忐忑难安。
  透过轿帘的缝隙,可以看到街上看热闹的百姓在欢呼,这热烈的气氛让她暗暗叹了口气。
  她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再过一会儿,等轿子到昭王府再行了礼,她就是名正言顺的昭王妃了,这一生,将与那个从漠北战场上走出来的男子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纤长的指节用力地握住袖口,红帕下妆点过的容颜泛起微微的苦笑,这样美好的词句,谁知道背地里只不过是场协议而已?或者,连场协议都不是,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威胁他。
  是啊,这个昭王妃的名号,不过是她威胁来的,也许他根本就不承认……
  他……想到那个就在轿子前方的人,她的心倏然沉了下去。
  自从那天伯伦楼不欢而散,她因事离去后,他就不肯再见她了,不管她是上门求见还是半夜爬墙,都无法让他再见她一面。这样的情况一度让她怀疑,他是不是要退婚了,然而,婚事依然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花轿依然在这一天到了风府的大门。事到如今,他是要娶她了吧?花轿都已经上了,他不是那种会故意在婚礼上弃婚的人,这场婚事应该已是定局。
  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那一天会那么激动,为什么这一个多月会见也不见她?唉,本来以为他们互相之间已经够了解了,现在才知道,她还是不够了解他。他究竟在生气什么?到底在乎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个样子?
  乱了乱了,连她也搞不清自己心里那股郁闷不欢从哪里来了。这种情况,她不禁要想,嫁给他真的是对的吗?也许,他们还是维持随意的朋友关系比较好吧?
  思绪烦乱地拧眉,她正烦得不知怎么才好,这时轿子突然一颤,差点将她摔了下去。
  扶住自己,她心中疑惑。怎么回事?这些轿夫全是训练有素的,怎么可能会抬不住轿子?正在意测间,听到了轿外传来女子的呼痛声:“哎哟,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迎亲队伍行经大道时,忽然有一个妇人被拥挤的人群撞了出来,正好碰到了花轿,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骚乱。
  朱煦景停马,回头问侍卫:“怎么回事?”
  侍卫看看后方,回禀:“禀王爷,有人撞到花轿了。”
  撞了花轿?他眉心蹙紧,原来就沉凝的脸色更是不悦,向后望去:“你去看看,撞伤的话赔了医药费就是。”
  花轿就要临门,却出这样的事,难道他们之间的这场婚礼当真如此不吉利吗?
  侍卫领命而去。
  不用他说,跟在一旁的喜娘已经要让护卫上去拉人了:“你干什么?知不知道今天娶亲的是谁?要是误了吉时你十个脑袋都赔不起!”
  风凌楚在轿上听了不禁皱眉,这喜娘的语气未免太不客气了。
  “哎哟,我的骨子都撞散了!”那妇人却不管,还趴在地上叫,“风小姐,民妇不是故意要撞花轿的,实在是被人给推出来的。现在民妇真的是撞伤了,站不起来呀!”
  “你……”喜娘正欲再斥,花轿里已经传出她清冷的嗓音,“青衣。”
  陪侍在侧的青衣立刻上前:“小姐。”
  “把这位大嫂扶起来,要是严重的话让侍卫送她去医馆,其他人各司其职,不要误了吉时。”
  冰冰凉凉的语调入耳清明,众人皆被那股威势震住了,谁都不敢说话,惟听青衣应了一声:“是,小姐。”
  青衣上前,扶起那妇人正要出口相问,却突然被一股猛烈的力道冲开,踉跄往后退去,不自禁地惊叫出声:“啊——”
  刚才还在哀叫的妇人突然面露凶光,袖中白光一闪,便往花轿冲去。
  这一场剧变来得突然,众人全都愣在当场。
  朱煦景听到那一声尖叫,猛然回头,乍见那道白光没入轿中,脸色瞬间惨白。“凌楚!”他嘶声狂喊,身影如鹰,直扑花轿。
  直到这一刻,保护迎亲队伍的侍卫们才反应过来,跟着冲上前去。
  他的手刚刚触到花轿边缘,花轿却在这一刻突然从内爆了开来,片片木板抛向四周,削成薄片的红绫犹如天女散花般飞洒,一红一灰两道影子冲天而出!
  灰影凌空一跃,落在街旁酒楼的招牌上,轻轻巧巧,如立平地——身上的衣物正是方才那位撞到花轿的妇人,然而,却变了一张脸,竟是个貌美少妇!
  在场的众人都愣愣地看着这一场剧变,等反应过来,顿时开始骚乱。
  新娘子呢?新娘子哪里去了?
  一道红色的影子从高处抛了下来,正好落到跌倒在地惊魂未定的青衣怀里,仔细一看,竟是喜帕裹着凤冠!
  朱煦景吃了一惊,抬头望向凤冠抛下之处。
  街道另一边的屋顶上,穿着大红嫁衣的修挺身影迎风而立,青丝随风而舞,冷冷地负手傲立。
  当那抹身影落入眼底,他的心在那一刻倏然回复知觉,混合着宽心与无力的笑浮上嘴角。她没事,她好好地站着,真是……太好了。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满怀虔诚地感谢上苍,让她平平安安……
  风凌楚目光锐利如剑,直刺向另一侧的少妇,冷冷开口:“花如月,你终于出现了!”
  那少妇身形绵软,眼神媚得入骨,浑身上下却有一股与这柔媚完全不相符的妖异。闻言,她娇声狂笑,一时之间,听得众人都受不住地伸手去捂耳朵——这声音听似娇媚,竟仿佛锯子一般尖锐刺人。
  朱煦景皱了皱眉,看向那少妇,不由地一惊。他常年驻守边疆,自然不识得这些江湖中人,但他看得出来,这少妇分明身怀极诡异的邪功!
  他凌空而起,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侧:“凌楚……”
  话音未落,那头笑声已歇,少妇狠毒的目光狠狠地盯着对面屋顶上的那人,讽道:“风小姐,或者我该叫你楚少侠?五年了,没想到五年前那俊秀的小男孩今日竟然成了人人称颂的首辅千金,真是世事难料!”
  风凌楚冷冷一笑,昂然挺立:“确实世事难料,当年没将你斩杀,是我的疏失,今日既然你送上门来,就正好让我弥补这个错误。”
  此话一出,花如月陡然变色,恨道:“你以为今日你还杀得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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