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流风

当是如今，他竟然愿意为一个女子开口求他！
  震动的何止皇上，所有人都惊了一惊。
  风凌楚跪在他身旁，清楚地感觉到他略显沉重的呼吸，还有那为她抵挡一切的坚定信心，突然心中一悸，生出莫名的欢喜来。他……不管他是把她当作妻子还是当作朋友这般维护，有他这句话，最后受再大的责罚，她都无怨。
  “景儿……”太后心中一软，向另一个儿子求情，“皇儿，你真的忍心这样伤自己的亲弟吗？他对这丫头如何你也看到了，景儿这十几年来为国家出生入死，立下多少功劳？难道你连他喜欢的人都不能饶恕么？”
  “但是……”
  “皇上，”皇后也跟着求情，“再多的流言蜚语都来不及你们兄弟情谊重要啊！”
  仁举帝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问道：“但是，我们皇家的媳妇应该是个贤慧有礼的大家闺秀才是，你看她……”
  “那又怎么了？”听他有松口的可能，太后急忙道，“凌楚站出来谁能说她失礼？这孩子也就是性情刚烈了一些，至于舞刀弄枪的……景儿身为漠北大营统帅，会武功倒也正好陪他读书习武，正是良配。”说实话，刚开始知道风凌楚的真实面貌，她确实有些不高兴，不过，既然儿子喜欢，仔细想想这也不是很重要的事，便放宽了心。
  话说到这份上，仁举帝也只有退步了，他长叹一声，道：“你们都起来吧，朕不降罪便是。”
  风家二老大喜，连忙磕头谢恩：“谢皇上开恩，谢太后皇后求情。”
  仁举帝淡淡一笑：“九弟，你也不用跪了，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丫头，朕不动她就是。”看到下面跪着的两个人，他心中暗暗感叹。真是羡慕这样的感情哪，想当年，他也曾经……唉，皇家子女，总有很多无奈的事，但愿九弟不会步他的后尘，让皇家体制伤了心中的人，伤了难能可贵的感情。
  朱煦景这才吁出心中积压的那口气，大喜过望：“谢皇兄饶恕之恩，谢母后皇嫂理解。”她终于没事了……
  “凌楚，”他转过头去，见她还愣愣地跪着，忙拉拉她的衣袖，“快谢恩啊！”
  “喔！”她被他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谢皇上不罪之恩，谢两位娘娘求情，凌楚自当铭记于心。”
  太后慈祥地笑了：“你这孩子，现在还叫什么太后，以后跟着景儿叫母后就是。还有，你也不该再叫他昭王殿下了，从今天开始他是你的夫君，明白吗？”这个儿媳虽不是预期所想的那样，但……儿子喜欢就行了！
  “是，凌楚记下了。”她一反常态地安静，点头应声。乱了，她的心乱了，这场婚事真的只是协议吗？真是只是为了自由吗？为什么见到他愿为她以身相替的样子，她会那么……心动……
  正在愣神，仁举帝已站起身来：“今天这事算是完了，九弟，明天记得交奏折请罪，不然朕也不好收拾。”
  “是，臣弟明白。”
  “好了好了，这夜已经过了大半，你们耽误了大半天的新婚之夜也该放你们去过了。”他笑了笑，颇有些调侃的意味，“我们这群人再不走可有人要急了，母后，风卿家，我们走吧。”
  这话说得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就是两个新人尴尬地站在一旁。
  “总管，摆架回宫。”皇帝一声令下，大门被推了开来，众多宫女太监鱼贯而入，一个尖细的嗓音叫道：“皇上回宫——”
  昭王府的大厅外，一个蓝衣少年静静地立在庭中。他衣衫淡雅，黑发飘扬，夜风中张扬出谪仙般出尘的气质，却又优雅高贵如权贵公子，脱俗中暗藏深沉与威势。
  走到他身边，仁举帝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却在那瞬间怔住。这样的容貌……
  同时停住视线的还有太后和皇后，刹那间仿佛被施了魔咒一般，都怔怔地看着他清淡柔雅的容颜。六道历经沧桑的视线透过他年轻的脸庞，穿越时间的迷雾，看到另一个有着同样容貌的人……
  微风拂开他颈侧的发丝，一道火红的北斗星纹映入眼帘，龙颜开始颤动：“你……你叫什么名字？”
  蓝衣少年微微一低首，平平淡淡地回道：“回皇上，草民姓裴，裴行云。”
  一道闷雷轰地在三个人心中敲响，震惊得无以复加。
  “裴……”他呆呆地重复，颤抖地伸出手去，轻轻抚上那张从未忘记过的容颜，一遍遍地重复，“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时间拨开记忆的迷雾，真相一步步显露。等待多年后，谁又看到了昔日的容颜？谁又知道归来的背后，藏着怎样的伤痛？是是非非，对对错错，所有的恩怨，皆在此刻烟消云消，也在此刻重复轮回。
  本来以为公审结束后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结果，风凌楚发现，她的霉运还没结束。
  “喂！你干什么？”被朱煦景二话不说的抓进即将被两人共享的新房，她皱着眉大叫，想要用力挣脱他的钳制。
  刚才怎么会觉得他好的？这人根本是个疯子！
  他放开她的手臂，一撩衣袍坐到桌旁，眉心微拢，显然有些不悦。
  她看看他的脸色，揉着手臂叽叽咕咕：“有病啊，我又没干什么，整天就知道生气！”
  “砰！”突来的击案声吓了她一跳，忙闭了嘴。
  朱煦景脸色阴沉：“你给我坐下！”
  “干什么？”他的样子好恐怖，看看那眼神，好像在用力砍她似的……
  “坐下！”又是一掌击下，可怜的楠木桌开始摇摇欲坠。
  风凌楚向来嚣张，但今天她已经惹了一大堆麻烦，难免心虚，终于还是乖乖坐下：“什么事？要说快说，我想睡了。”今天打了场架，又被那乱七八糟的礼节操得累死，最后还跪在地上被审了半天，她一碰到桌面就开始犯困了。
  “你……”他气得牙痒痒，瞪了她半天，终于还是决定不要自己气自己，闷声道，“我问你，你到底还惹了多少麻烦？先一个个给我说清楚，免得将来又冒出一大堆事来。”
  “麻烦？”她趴到桌上去，拿个茶杯转着玩，很不认真地想了想，“嗯，好像没什么吧，我当年干的比较轰动一点的也就这件事了，其他的真的没什么。”那些个收拾小流氓的，根本不够瞧。
  “真的没了？”他怀疑。
  “没了没了！”她不耐烦的挥着手，打个呵欠，“够了没？我好困。”
  “你这人……”终于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他暗暗生闷气，为什么在她面前，他总是这么沉不住气？
  那人没良心地趴在桌上半睁睡眼：“我这人怎么了？昭王殿下，反正我们不过混个名分罢了，你管那么多！”哼哼，等他离了京，昭王府还不是她一人的天下？
  心里突然感觉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他禁不住有些黯然。名分，她要的不过是名分而已，娶风凌楚的不是他朱煦景，而是“昭王殿下”。
  “喂，你还有什么事？没事我要上床了。”她的眼皮已经撑不住了。
  他将视线移向她趴在桌上假寐的样子。青丝乌黑，衬得她的脸白皙光洁，一双秋水明瞳似睁还闭，洗去沿华的淡唇透着浅红的色泽，引得他心中一阵骚动。
  “我……想问你一句话。”睡意朦胧的她淡去了犀利的气势，他蠢蠢欲动地想问出已在心中转了一个多月的问题。
  她轻轻哼一声，没有睁眼的打算，模模糊糊地敷衍：“嗯？什么？”
  他垂下目光，心中竟开始惴惴不安：“你真的觉得我除了昭王的头衔什么都不是吗？”无可否认，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骄傲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他从来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但是，她呢？在她眼中他是什么？
  “切！”她懒洋洋地一扬手，顺便再打个呵欠，趴在桌上闭着眼哼道，“我拜托你，不要问这么没意思的问题好不好？堂堂昭王殿下，你不会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吧？谁不知道你允文允武，乃当世奇才？求求你，不要再折腾我了，我想睡觉！”
  虽是不耐烦的语气，她的话却像温泉一样流入他的心中，一直难以安定的心神随之慢慢回温，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原来，在她眼中，他并不是一无是处。
  “那你那天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么说？怎么说？”她半睁开迷蒙的眼，睡意深浓的脑中有片刻的空白，慢慢地从记忆中捞出那么一点印象，“喔，想起来了，你是说那天我们在伯伦楼吵架的事？那个时候我生气嘛！”气急之下，自然出口伤人，不过——她略略偏了偏脑袋，困惑：她好像也没说多伤人的话呀，他到底在气什么？
  “喂，你真的那么生气？”想着想着就问出口了，“我又不是故意的，一时气话而已，再说了，我也没说什么。”
  是没说什么，如果是别人，他听了就算，根本不会去计较，但是，那个人是她……心中悚然一惊，为什么他这么在意是她说的？他到底在乎什么？似乎连自己也迷惑了……
  “可是，你不说一句话就走……”
  “我那时发现花如月了嘛，”她实在困得不行，干脆速战速决，先回答了再说，“我找那个女人找很久了，突然见到她出现在京城，当然就先追出去再说。好了，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快问，我要睡了。”烦人，他到底知不知道皇室婚礼有多麻烦？他习惯了，她可受不了。
  “没有……”
  “那就行。”答案入耳，其他都不重要，困得睁不开眼，站起来往床的方向摸去。
  “扑通”一声，连鞋子都没脱，倒头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