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流风

坚定的语气、颤抖的身躯，还有那义无反顾的眼神……那一刻，她可以感觉到，他甚至愿意为她以命相代。
  他……愿意如此待她，为什么她不能勇敢一点，与他坦诚一切？也许他真的可以……
  想到这里，她睁开眼，提起袖子胡乱擦掉泪水，目光已由颓丧变为坚定。不管怎样，她还没有问过他，何必如此颓然放弃？昨夜之事，想必是张尚书那老狐狸设的套。她真是太蠢了，竟然因为心绪烦乱而给了他机会，更蠢的是，那个白痴居然也上当！不行，她先把人弄回来再说！
  “青衣！”她大声唤道。
  青衣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来，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小、小姐……”
  “帮我更衣梳洗！”哼，张绪啊张绪，既然你犯到我头上，就别怪我回敬你！
  片刻后一袭白衣飘然，翩然俊雅的少年踏出昭王府的内院，往大门走去。
  “吱呀——”昭王府朱红色的大门先一步打开，接着喧闹传来。
  “王爷！”总管迎上前。
  朱煦景淡淡点头，此刻的他已恢复平日冷静的模样，跨进门来。
  “王爷，等等妾身！”熏人欲醉的香风拂过，总管瞪着那头，看着那娇艳美丽的女子绕过他，攀附上前头昂然的身躯。
  朱煦景停住脚步，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侧身对她淡淡地道：“是不是累了？让总管给你收拾个院子，先住着。”
  那女子欣喜若狂，连忙福身：“若雪谢王爷恩典。”
  “嗯。”他转头，“总管，去把梅园整理一下，给她住吧。”
  “是。”总管暗自皱眉，应声。看样子，这女人应该是王爷带回来的侍妾了——真是奇怪，王爷从来不会接受外面的女人，这回怎么会……
  正想着，总管一抬头，看到前头脸色苍白的那人，惊愕地叫出声。“啊，王妃？”
  这一声惊叫，让那两个人也望向那边。
  风凌楚握着折扇，怔怔地立在原地，脸色苍白似雪，目光呆滞无神。当他锐利的视线扫来时，她手上的折扇“啪”地掉地。胸口在这一刻陡然麻痹，再无感觉。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快得来不及抓住的光芒，随即消逝。
  “你穿成这样做什么？”冷冷的声调，不带任何感情地指向她。
  她依然呆呆地站着，木然的视线动也不曾动过。
  “王妃。”总管见她这模样，惊慌不已。虽然她任性妄为，却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对这个王妃，虽然尊敬不起来，却很难不去喜爱。“王妃，王爷他是……”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在主子的感情中，哪轮得到他说什么？况且，事实摆在眼前……
  她的眼神终于动了，垂下眼，慢慢蹲下身捡起折扇，漠然道：“我出去了。”说罢，从他身侧走过，再也不去看那一幕，再也不肯看他一眼。
  “凌楚！”
  她恍若未闻，他的冷静终于松动，几乎控制不住要冲上去抓住她——
  “王爷，这位就是王妃姐姐？”若雪抬头，柔声轻问。
  他正要回答，那将要走出大门的白衣人影倏然回头，怒声喝道：“放肆！姐姐也是你叫的？”
  那股无形的威势散发开来，惊得若雪骇然后退，结结巴巴地开口：“我……妾身……”
  她立在原地，锐利清亮的视线扫过那两人，冷哼道：“朱煦景，我告诉你，你爱怎样就怎样，但是，最好别让你的女人来惹我！姐姐？哼，不要污了我的耳！”话音一落，她冷冷拂袖，转身离去。
  朱煦景，算你狠！你让她叫我姐姐，你把我置于何地？就算得不到惟一，我也不屑成为你的女人之一！
  胸口一把手机火狂烧，她站在昭王府大门外抬眼望去，阳光刺目得让她几乎睁不开眼。脑中仅存的那一点理智在此刻轰然一声——灰飞烟灭……
  “姐！”一道急促的声音传来，有人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朦胧中，风凌齐焦急的脸映入眼帘，终于安心地闭上眼。
  朱门内，极力克制的那人用力握紧掌心，心在这一刻又痛又喜。她……她伤心了……
  夜深人静，尚书府早已入定，惟有书房内还亮着灯。
  一个轻盈如羽的黑影斜刺里穿出，轻飘飘地落到院中，再一跃，双脚勾住横梁，倒挂垂帘。
  轻轻戳穿糊纸，书房中的场景纳入眼中。
  “爹，孩儿这个计策高明吧？您别总说孩儿不中用，要是真的用起来孩儿不会比那个风凌齐差！”说话的人正是张公子，得意洋洋的口吻。
  门外如玉的脸庞浮起冷笑：就你这德性还想比过凌齐？做梦！
  张尚书挺着个大肚子，满意的点头：“这件事你做得好，这下子风家那个不知好歹的丫头该吃吃苦头了。”
  “就是，早该教训教训她了，竟然让我们丢了面子！”想起这件事，张公子恼怒不已，愤愤不平地叫道。
  张尚书拈着胡须沉吟，道：“教训她倒是小事，重要的是，若雪一定要把任务完成，不然，我们无法向可汗交待。”
  可汗？门外那人眉心一拢，沉思。
  张公子连忙点头：“没错，等到把朱家那个什么天命将才摞倒，我看他们怎么抵挡得了可汗百万大军。”
  “嗯，这件事万万不可有所疏漏，要是失败了，我们不旦无法留在中原，连关外也容不下我们。”想当年，他与风允同榜进士，他哪里及不上那个脾气又臭又硬的老古板？偏偏皇上却一力提拔偏袒他！现在他总算明白，有风允一天，就没有他张绪出头之日，那倒不如干脆一点，另谋出路！
  “爹，你放心，那天晚上只不过是春药加迷药，昭王就乖乖跳进我们的陷阱，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有若雪在他身边，他还不中招？”
  张尚书毕竟是老狐狸，谨慎得多：“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凡事还是小心为妙，能统领整个漠北大营，昭王本事不小，我们还是得谨慎行事。”
  “本事不小？”张公子嗤道，“他的本事也就是舞刀弄枪打打仗吧？玩阴的他怎么可能玩得过我们？爹，你收了那么多银子也没人知道，想玩过那个昭王又有什么难的？”
  被儿子这么一说，张尚书想想颇有些得意：“说的不错。等这件事了了，我们马上就离开京城，越快越好。”
  “那若雪呢？”
  张尚书不耐烦地一挥手：“一个棋子而已，要是再管她我们就该危险了。”
  想到若雪那美艳的容貌和妖娆的体态，张公子舔了舔嘴唇：“爹，孩儿想带若雪一起走。”
  “嗯？”严厉的目光一扫，张尚书皱眉斥道，“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你在乎什么？若雪是我们送给昭王的，要是昭王出了事，若雪必然是疑犯之一，我们要是想带她走，会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可是……”
  “还可是！儿子，女人再漂亮也只是个消遣，有了钱跟权，什么女人没有？想找个比若雪漂亮的也不是问题。”
  “喔！”不敢跟父亲再说什么，张公子只有妥协，心里可惜自己再也碰不了那个美人，白白送了昭王。
  “好了好了，回去睡吧，接下来一定小心行事，不要露了马脚。”
  “知道了。”
  一阵响动后，书房的灯熄了，重归黑暗。
  等人走远了，风凌楚轻轻跳下，掌心握着小刀，挑开门闩进去。
  贪污受贿、谋害亲王、通敌叛国，够这对父子砍一百次头了！哼，没想到那个白痴居然真的中计！
  想到那个混蛋，心口又是一滞，她皱眉，让自己集中精力于正事上。
  月华的功夫果然没白做，她轻易地从中找到帐册，恢复原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
  没有惊动一个护院，她轻巧地跃出高墙，下面风凌齐正在等着。一见到她，迎了上来：“姐，怎么样了？”
  她勾起笑容：“此行不虚，大大丰收了！”
  “那我们快点回去看看。”
  “好，这些罪证一呈上去，张绪那老家伙，给他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真惹火了她，她决不会给他留什么余地，更何况张家父子本就死有余辜。
  风凌齐在她的感染下，也兴致勃勃，握拳道：“对，咱们把他们扳倒，姐夫就该清醒清醒了！”话一说完，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他赶紧捂上嘴，偷眼去看风凌楚。
  她脸色一黯，低落道：“算了，他爱怎样就怎样吧！”错了吗？是不是真的错了？她本来以为她可以该去问清楚，但是，在看到他冷漠的眼神时，所有的勇气都无影无踪。呵，原来她也有如此胆小的一天……
  察言观色之后，风凌齐惴惴不安地开口：“姐……”
  “什么都不用说了。”她一脸漠然，“就算没有他朱煦景，风凌楚还是风凌楚，我跟他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诺言，我如何管他？如果他真的对我无意，我又何必为他伤心？”
  “可是……”你不正在伤心？
  “我们回去吧，干正事了。”她淡淡地打断小弟的话，率先离开。
  等这事完结，她还是会对他坦白，如果……如果他始终对她无意，那么，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只是，可惜了这段始于漠北的交情，可能要就此中断……
  夜风微凉，大街上黑暗冷清。
  她突然停下脚步，往侧边望去。
  “姐，怎么了？”风凌齐疑惑地问。
  她冷冷一笑，喝道：“到底是谁？再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一道身影从黑暗中浮现，瞬间站到她的眼前，深深地看着她，轻轻地叫道：“凌楚……”
  时光飞逝，转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