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拿浮生乱流年

69 Chapter 31 不如归去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自争吵的那日起,一向天气晴和的即墨突然飘起了绵绵细丝,百姓天官皆以为祥瑞,举国同庆。以即墨梓轩为首的朝廷更是趁热打铁、乘胜追击,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对宇文的征战。
    这便结束了吧,陶夭自嘲地笑了笑,已经半月有余,梓轩却再也没有出现。虽然重锦殿里的小丫头隔日就会带来那人的亲笔信笺,但陶夭总是看都不看,随手丢弃。
    天已微明,又是一夜无眠。雨声淅沥,宛如长久缠绵病榻的女子,低声啜泣。听人说,十日前即墨的大军就已出师,若是连夜行军,怕现在已是军临城下了。而这一次,是即墨的帝王首次带兵亲征上阵。
    心中隐痛,陶夭突然感到一种永生永世的寂寥感,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与凄苦,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莫名却熟悉。微微皱起眉头,陶夭再也躺不住,起身向外走去。
    睡在外间的小丫头听到声音正要起来,却被陶夭一把按回床上。随手取了一柄绸伞,独自一人前去院子里的古井中打水梳洗。
    或许是小时候鬼片看的多了,陶夭对于古井总有些许不适意,所以之前在宫里,能避就避,尽量不靠近井边。但现在因为胸中发闷,只想着出门透透气,脑子一热,便鬼使神差地决定自己出门打水。
    听着井轱辘规律的节奏声,陶夭忍不住探身向井下望去。会不会真有个人头从里边升上来,注视着幽深不见底的井面,脑海中下意识地冒出惊悚的画面。陶夭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直觉得背脊发凉,正要缩回脑袋,只听哗的一声,一股巨流如激光光柱猛地射上来,陶夭只觉地有一种无形而强大的力量瞬间攫住了自己,眨眼之间,整个身子就被扯进了古井里。
    身子像是陷进了巨大的风暴之中,几股强大的气压不停地挤压着自己,陶夭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被气流撕裂。好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附在身上的压力才渐渐消失,直到整个人掉进一泓清水中。
    本以为自己不是被摔得四分五裂,就是被恶鬼吓得魂飞魄散,却没料想到结果不仅是软着陆,而且还看到了相识之人。
    只是曾经熟悉的女子却在自己眼前渐渐变得稀薄,像是被水洗掉的色彩,慢慢变浅,变淡,最终似是化为一缕青烟,风轻轻一吹,便消散了。陶夭呆呆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脑海里始终盘旋着女子消失前轻启的薄唇,像是一直一直地说着“对不起”。
    正在此时,门突然被撞开,首先跑进来的是一个惊慌失措的小丫头,浅蓝色衣衫一如既往的熟悉。紧随其后的是一身龙袍的男子,即使多日未见,又变了装束,但陶夭依然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呵呵,又见面了。”男子环顾了一圈房内的祭坛与凌乱飘扬的蓝色符纸,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正跌坐在一池清泉中的陶夭身上。
    “你——”陶夭正待发问,却被那个唤作思儿的丫头的厉声尖呼打断。
    “主子,主子——”思儿趴在祭坛上哀嚎,不断地用头撞击坚硬的桃木桌角,额上已是殷红一片。
    “你见到她了。”宇文言熠微蹙眉头扫了一眼悲痛欲绝的丫头,复又将视线转向陶夭,“真是个傻女人。”
    “你什么意思?”陶夭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的恐惧,狠狠地瞪着男子。
    “你瞪我也没用,我可没想过要把你弄来这里。”宇文言熠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微笑地解释:“是蓝心璃将你带来的。恩,水霰魂葬之法,以灵魂为祭,打开时空中的某个通道,将人或者物瞬间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这可是蓝曜国最古老的禁秘之术啊,没看到施术过程可真是可惜了。”
    “以灵魂为祭?”陶夭喃喃重复。
    “是啊,意思就是魂飞魄散,永不得入轮回。”宇文言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竟带着几丝快意与狠毒。
    “宇文言熠,你,你怎能如此?”思儿突然面露狰狞,扑向笑容满面的男子,“主子,主子是为了你,才牺牲自己,你——”
    还未等陷入疯狂的少女近身,男子身上的侍卫便将她一掌扇飞了出去。宇文言熠轻蔑地哼了一声,看都不看她一眼,残忍地说道:“你家主子的恩情我可是承不起。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她这些年竟是越活越蠢了,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这么幼稚,以前的那些手段都跑哪去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陶夭心思一转,稍稍有些明白过来,但又不敢确定。
    “咦,你跟蓝心璃关系那么好,她都不曾跟你提过么?”宇文言熠夸张地反问,轻佻地说:“我可是她的旧情人了。让我想想,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
    “你是那个小文!”陶夭脱口惊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小文?”宇文言熠眼眸一闪,但随即又恢复正常,轻轻摇着头笑说:“那个小傻瓜啊,早在多年前中了相思蛊后就死了。
    “为什么?”陶夭情不自禁地问道,但旋即就发现自己的问题问得丝毫没有意义。人与人之间相处,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更何况是彼此相爱的人之间的误会,而他们,又同是生在帝王之家。此间情缘,如人饮水,也只有冷暖自知了。
    “你是说蓝心璃为什么要将你带来这里么?”莫名其妙地,宇文言熠转移了话题,“那不是很简单么,即墨大军兵临城下,宇文国危在旦夕,蓝心璃以为你是唯一能压制住即墨梓轩的人,而她对我又余情未了,于是便将你带来这里当人质好威胁即墨梓轩退兵。怎么样,再次被曾经信任的姐姐背叛的感觉如何?”
    男子说的很快,好像是在逃避什么。陶夭听得仔细,一句一句地消化,待完全理解之后,才平静地问道:“你准备拿我当人质?”
    “你们女人是不是都这么蠢啊?”宇文言熠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俊不禁,待笑够了,男子才认真地看向陶夭,语气中却依旧带着嘲讽,“现在坐镇军中的皇帝可不是即墨枢燃,为了你可以连命都不要,也不是以前那个书呆子即墨梓轩,任打任骂由着你闹。”
    “是么?”陶夭眼眸一黯,心下绞痛。虽然自己早已清楚这个事实,但由别人说出来时,还是难以承受。
    “哼,他连冥煞都用的出来,还有什么不会做的。”宇文言熠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继续嘲笑说:“哦,忘了解释,冥煞是一种毒蛊,中蛊者便会魂魄离体,如同行尸走兽,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们只听命于下蛊之人。这种蛊毒因为太过阴毒而在上百年前被废除,也不知道现在即墨梓轩是怎么搞到手的。”
    看着陶夭即将崩溃的面容,宇文言熠更是得意了,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想不到吧,书呆子居然会变得这么恶毒。不过也怪不了他,谁让眠醉的反噬这么强劲呢。”
    “你还有时间高兴,你就不怕亡国?”陶夭再听不下去,突然截断男子的话语。
    “该来的总会来,大不了玉石俱焚。”宇文言熠无所谓地笑着,“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怎样?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们在劫难逃。”
    话音未落,宇文言熠仰天大笑,拂袖而去。
    眼看着黄袍掠影,近将消失不见,忽而殿外鼓声大作,振聋发聩。宇文言熠身形一顿,又探回身来,微微一笑:“没想到来的这么快。都说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反正都是要死了,难得我们相识一场,陶姑娘是否有兴趣上城观战?”
    陶夭一愣,随即起身,湿了的衣衫居然在瞬间散去水迹,隐隐间竟透出金光来。
    “呵呵,这可是我国圣潭,世人难得一见。”宇文言熠见陶夭诧异万分,脸上浮现出无比自豪的神色,第一次没有用讥讽的口气说话。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远远地跟着宇文言熠上了城墙,陶夭孤身站在最隐蔽的角落向下看去。两军交战,此时城下已是一片惨不忍睹。
    号角声响,兵刃相接。血流漂杵,苍生涂炭。只是短短一瞬,这天地间却已成了修罗战场。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殷红,铺天盖地地向自己涌来。如此熟悉而炽烈的气息,又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城下大朵大朵绽开的血色,宛如梦中的曼珠沙华,妖艳盛放。
    陡然生出万念俱灰的绝望,却又像是超脱万物的飘逸,一切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世人弃我,我弃世人。永生永世的寂寥又何如?既然已失所爱,不若绝然离去。
    凡尘纷扰,世俗嘈杂,只愿就此放开,再不为人。
    他们说,世间种种,终必,终必成空。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