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拿浮生乱流年

“宫主，你怎能将幽冥宫弃之不顾？”青衣女子面露焦躁之色，似有大怒在胸，却又强忍不发。
    “我不想生生世世困在这鬼地方当花农！”红衣盛装面容清丽的女子猛地一甩衣袖，将正拉着自己的青衣女子甩到了地上，语气疏离而冷漠，“舒芜苒，别逼我动手。”
    “宫主——”俯倒在地的女子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动，眼中满是悲戚之色，张了张嘴，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红衣女子再次看了一眼身后成千上万株开得正艳的曼珠沙华，微微弯起嘴角，绝然转身离去。
    前路茫茫，白雾蔼蔼，似乎永远望不到头。红衣女子孑然一身，决绝地踏入那一片茫然雾色之中。唯一与她相伴的，是道路两边隐隐绰绰的妖娆花朵，与空气中那一缕清幽冷寂的引魂香。
    幽玄之途，通往生之彼岸，也是离开永生界的唯一出口。
    浓雾散尽之后，呈现在眼前的却是另一片白茫茫的天地。虚无缥缈的时空中，似乎有声音传来。是谁的脚步声，如此的动听，让人欢喜。
    “哪里来的种子，模样儿倒是可爱的紧。”白衣少年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手心中的红色小球儿，若有所思地自语：“看样子也是修行三百多年了，你我也算有缘，我便帮帮你，助你早日化成人形。”
    “小轩哥哥，这是什么？”一个像极了小包子似的垂髫小儿突然跑了过来，踮起脚尖，拉下白衣少年的手臂探头张望，“哦，原来是只小花妖，啧啧，怎么连个人形都变不了，也太没用了。”
    话音未落，少年手中的小球儿突然红光一闪，如脱弦之箭一般，笔直朝着小包子挺翘的鼻梁上飞去，只听“哎呦“一声，小包子被砸得摔倒在地，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肇事的小球儿红光闪耀地在半空中一跳一跳，滴溜溜地像在跳着回旋舞。
    “死花妖，欺负人！”小包子捂着红通通的鼻子从雪地上站起来，鼓着腮帮子，双手叉腰，气得跳脚骂人。
    “别闹了，谁让你先嘲笑人家的。”白衣少年哭笑不得地将红色小球儿拿回收好，走过去拍了拍小包子的小脑袋，好脾气地安慰他。
    “小轩哥哥，你偏心！”黑衣少年怒气冲冲地指着白衣男子叫嚷，满脸不甘心的样子一如两百年前的那个小包子，只是如今眉眼都稍稍张开了些，原本胖嘟嘟的小脸已然变成了一张俊秀漂亮的少年脸庞。而曾经的白衣少年，也长成了身材颀长瘦削的清俊男子。
    “哼，明明就是自己没用。”容颜俏丽明媚的红衣少女极度鄙视地白了气急败坏的黑衣少年一眼，不屑地嘲笑：“还清虚真人入室弟子呢，连我这等灵力的小花妖都打不过，说出去真真笑死人了。”
    “死妖精！”黑衣少年咬牙切齿，准备再次进攻，却被白衣男子拦了下来，“好了，枢儿，你该回去了，晚了你师父又该急了。”
    “呸，死花妖，今儿小爷就饶了你。”黑衣少年恶狠狠瞪了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女一眼，哼哼唧唧地走了。
    “夭夭，你也别闹了。你天劫将至，该好好修炼才是，怎么还——”
    “哎呀，我知道了，轩哥哥你都说了几百遍了。”红衣少女伸手捂住耳朵，撅着嘴抱怨，“你怎么变得跟清虚老头一般爱唠叨了。”
    “还不是你惹得，乖，好好修炼去。”白衣男子宠溺地笑着，将少女拉进了洞府中。
    “夭夭，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跟我回去。”白衣男子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焦躁之色，声音也变得强硬急切起来，“你的天劫就在这几日里——”
    “知道了知道了，轩哥哥，你等等，待我摘了这枯芒花就走。”红衣少女小半个身子探出悬崖，伸长了手臂去够长在石缝中的白色小花。
    “摘那东西作甚？”白衣男子忧心忡忡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少女，暗自祈祷千万别出事儿。这几日里，他一直心神不宁，不知为什么，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而夭夭这孩子，却依然如故，一点安危意识都没有。
    “哈哈，这回枢小白痴总该输得心服口服了。”红衣少女终于摘到了枯芒花，兴高采烈地站起身来，正想跑回男子身边，却不料一道闪电劈过，瞬时在地上迸裂开灼热银光，随即轰雷乍响，少女只觉身子撕心裂肺一般疼痛，被惊雷击得连连退后，一个趔趄便摔下了浮生崖去。
    “夭夭——”男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迷迷糊糊之间，似乎被人抱在了怀里，熟悉而温热的气息，让人心安。
    “他为了救你掉下浮生崖了。” 老人沧桑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响，那种揪心的疼痛让人生不如死。
    “不——”女子凄厉的叫声响彻整个内殿，悲戚得令人绝望。
    “宫主！”青衣女子从外殿的小榻上跳起，心急如焚地冲进内殿中。
    “你,颜姐姐？”陶夭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宫主，我是舒芜苒，幽冥宫四大护法之一。”青衣女子有些尴尬地朝陶夭笑了笑，“有些事情还需等宫主记忆恢复了再说。”
    “你说什么？”陶夭迟疑地看着青衣女子，脑海中突然想到了方才的那些梦，那个被推倒在地的青衣女子，不就是眼前之人，而这个人，不正是自己熟悉的颜姐姐。
    而那个红衣女子，好像长得跟自己又有几分相似。难道刚才的梦都是真的，而自己从小到大所做的坠崖之梦也是真的，如此说来，难道自己的前生就是那个所谓的宫主?
    “确如宫主所想。”青衣护法仿佛看穿了陶夭的想法，肯定地点了点头，“当初宫主你离开幽冥宫后，进入重生界成为一颗曼珠沙华的花种，后来修炼成妖，与即墨梓轩的前生相遇。
    一番波折后，坠入浮生崖经过六道轮回转世为人，我们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找到宫主，所以我便化为宫主身边亲近之人，加以保护。”
    “你是说我上辈子就跟梓轩相遇了？”陶夭的眼神黯了黯，如果真的如梦中所见，那么都是自己害了他，自己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
    “是，即墨梓轩的前生就是救了宫主的那一只竹妖。”舒芜苒担忧地看了陶夭一眼，斟酌良久，还是狠下心肠说道：“其实，宫主无需自责，这都是天命，谁都改变不了。幽冥宫宫主的职责就是生生世世守护永生界，绝不能离开半步。”
    “那，已经离开了呢？”陶夭下意识地问道，眼底有掩不住的害怕与痛苦。
    “宫主那么聪明，应该早已觉察了吧。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凡在宫主身边的亲密之人，都没有什么好结果。”舒芜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爱怜地看着陶夭，“永生界的人，生性缘薄，就连月老的姻缘簿上，也没有我们的名儿。”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在找到我时，便将我带走。”陶夭心中愧意愈深，不禁双眼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
    “因为宫主曾在离去前施下血咒，只有在自己心无挂碍、万念俱灰之时，才能重返永生界。”舒芜苒无奈地叹息，苦涩地笑了笑，“而且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预料到枢燃真人竟然会逆天违命，强行让你与梓轩相见。”
    “什么真人？”陶夭大惊，一时理不清头绪，即墨枢燃怎么跟真人扯上关系了。
    “即墨枢燃，其实便是宫主前生相遇的那个枢儿所化。”舒芜苒将陶夭拥进自己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当年你随梓轩跳入浮生崖这一心结，他一直都未解开。羽化成仙后，也都不曾忘却。
    本来按照宫主的命格，是不该与任何人有所牵挂，所以，那一生，也是宫主与梓轩的唯一一次相遇。此后轮回转世，就如这曼珠沙华，生生交错，永不得见。其实不止是梓轩，他人亦是如此。
    只不过枢燃真人不甘心，便强行逆转了时空，让你与梓轩相见。可是他自己都不曾料到，在看着你们彼此相爱的时候，自己竟也是爱上了。或许，在他年少时，就已是爱上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执念起，心魔生，一切都已无可挽回。”
    “那么——”
    “属下知道宫主一定还有许多问题，只是想先让宫主见一个人，因为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舒芜苒恭敬地俯下身子对陶夭屈膝行礼，语气甚是谦卑。
    “你快起来。”陶夭赶紧跳下床去扶她，“见谁都好，只要你别再跪我就成。”
    “宫主，那个人叫颜骏。”舒芜苒定定地看着陶夭，眼底有一抹光亮一闪而过。
    “那谁？”陶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右手下意识地去摸衣襟里寒陌城给的那一颗明珠。
    “颜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