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拿浮生乱流年

楚云殿，听风楼。
    雕梁画柱，飞金走银。
    楼阁高台上，身着华美紫袍的俊朗男子垂首抚琴，劲风掠起，银丝翩飞。琴音浩荡而渺远，伴和着衣袍翩跹的猎猎之声。
    一曲终毕，通往高台的阶梯口忽而响起三下掌声，清脆短促，一如鼓掌之人雷厉风行铁面无丝之作风。
    “楚护法真是好雅兴。”舒芜苒缓步阁上，嘴角勾着一丝浅笑。
    “舒护法见笑了。”楚云飞起身对着青衣女子微微欠身，态度甚是恭敬，只有微抬的双眼中透出一丝轻佻与嬉笑来。
    “我是来要回颜骏的。”舒芜苒似是极不待见楚云飞此刻惺惺作态之举，微微皱眉，单刀直入地表明来意。
    “要回？颜骏他不是我的部下么？”楚云飞挑了挑眉，有些挑衅地看向舒芜苒。“再说了，他还在寒陌城那里练习凝结信灵呢。”
    “前段日子只是由你代为照管而已，现在他既是幽冥宫的人，我便有职责全权教导。”舒芜苒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回道，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你倒是放心将颜骏交给寒陌城，你可别忘了，当初是我们设计让他担了带回宫主的任务。今日宫主在大殿上没给他好脸色看，依着那人的性子，心中必定记恨。既不能拿我们出气，也许会报复在颜骏身上也说不定。”
    “怎么，颜姐姐终于知道心疼亲爱的弟弟了？”楚云飞嬉皮笑脸地打趣舒芜苒，眼中又浮现出属于他的特殊痞气来。
    “放肆。”舒芜苒狠狠瞪了嬉笑的男子一眼，冷声提醒：“楚护法，注意你的言行，否则，二十天禁闭。”
    “切，真开不起玩笑。”楚云飞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耸了耸肩，待看到对方紧绷着脸欲要发作的神情时，赶紧换了话题，“对了，宫主恢复记忆了？”
    问完，又是别有深意地注视着舒芜苒。
    “是。”舒芜苒简洁地回答，不再看楚云飞一眼，径自转身离去，走下两级阶梯后，脚下才顿了顿，背对着楚云飞再次强调：“我现在就去寒素斋接颜骏。从今往后，他就是我舒沁居的人，楚护法无须再插手。”
    楚云飞直着身子一瞬不瞬地望着青衣女子飞速掠下听风楼，直到那一抹青色消失在天的尽头，才无奈地轻声叹息，唇边泛起一抹苦涩。
    “真是无情呢。”
    极目远眺，天之西涯，忘川之水自九空之上奔腾而下，乱玉碎雪，在坠落飞溅的那一刻，燃起暗红之焰，恣意烧灼，终与天空之色融为一体。
    “独自莫凭栏。”楚云飞低吟出声，不禁有些自嘲，为自己难得的惆怅与感伤。“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小苒，我们这样，又算是什么？”
    在走出楚云殿的一瞬间，舒芜苒下意识地回头眺望，视线触及楼阁高台上的那一点紫影，又转瞬离去。
    楚云殿外的古木下，已然有人等候多时。见到来人，舒芜苒微微一愣，但随即又冰封了面容，只是淡漠地说道：“走吧，你以后就是我的部下，记住自己的身份。”颜骏默然不语，只是紧紧跟在青衣女子身后。
    “我知道你留在此地的目的，但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舒芜苒沉思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告诫，“永生界之人，无情无欲。但凡生异心者，轻则堕入畜生道，永不得转世超生。重则神形俱灭，魂飞魄散。”
    “这就是你一直不肯接受他的原因？”一直作乖巧聆听受教状的颜骏蓦地抬起头来，对上舒芜苒的视线，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执着，那样闪亮的光彩，是初生小兽才有的无畏与挑衅。
    啪的一声脆响后，是衣袖翻飞的声音飘落。
    “下不为例。”冷冷地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玄衣男子，舒芜苒甩袖离开，眼中云波诡谲。
    颜骏不甚在意地抚了下火烫的脸颊，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尘土，回身撇了一眼远处的天空。
    那里，有一团白色的云彩久久地停留，白云之上，是一抹比天空更鲜艳的红色。
    “牙牙，去那里。”坐在白虎之上的陶夭拍了拍大家伙的脑袋，向着东方一指。在永生界的东之暗水里，有一个叫凌雪阁的地方。那是上万年前，还是幽冥宫宫主的她，自己施法创造的一个幻境。
    凌雪阁中，飘着永不停歇的细雪，纷纷扬扬，撒落天际，一如昆仑山巅的琉璃世界。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切的一切，就已是注定了。
    伸手掬起一捧白雪，冰沁软绵，松柔细碎。轻轻一吹，手中的雪便又纷纷散落。陶夭懒懒地靠着白虎半躺在广袤无边的雪地上，仰头望着在半空中翩跹旋舞的白色精灵，眼中是淡淡的满足与喜悦。
    与此同时，像是有某种感应，亦或是被什么唤醒一般，远在昆仑山巅被冰封在碎秋池中的白衣男子，蓦地睁开了双眼。